求职中
2021-02-04富大人
富大人
结束隔离的当天,阿莹订了一张下午的高铁票,虹桥出发,6点28分到北京。正是堵车的时候。
等到她敲门的时候,一屋人还是有些吃惊。行李箱可能有七八十斤,而她,也就80斤。手臂几乎没有肉。路上当然没有人有闲暇施展绅士风度,大家行色都很匆匆,或者眼里只有手机屏,顾不了太多。这些倒无所谓,糟糕的是,遇到台阶,就只能膝盖抵着生顶了。这里的公共领域一言难尽,在你行动不敏捷的时候,台阶比平时可多出三倍。
不过表妹已经拿到文凭,又从疫情严重的国外平安回来了,暂时这里还有落脚之处,比起来众多的应届生,已经不算坎坷。
求职形势看起来挺严峻。尽管阿莹活泼外向,品位不俗,社交能力在同龄人里属于一流水准,但这些优点在求职队伍里,并没有什么用处。就好比一队赶路的人马穿着黑色的衣服,你有所不同,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可谁会拨开人群瞅一眼呢?
求职意向从品牌推广、市场营销、新媒体运营、广告业到时尚管理、影视经纪等,沾点边的都问了一遍,但石头扔过去,也就沉了底。
何方也向几个熟人问询过,老朋友是副总,答复是最近要裁员20%。另外一家,看起来非常适合,但简历转过去看,也了无音讯。
这些活,阿莹自然是能做的,有什么高难度吗?技术含量高吗?不存在的,除了一些门槛高的行业,市面上80%的活,都没有那么难。但是,有时候差一点火候,就只能望洋兴叹。
阿莹最后靠自己获得了一家公关公司的实习机会,公司在业内还算不错,对接的客户也是家喻户晓型的。实习工资一天一百块,听起来也是可以的。
坐了几天冷板凳,收集整理了一些前辈们需要的资料后,她的想法动摇了。成天都是一些枯燥的琐碎事,客户群里的意见却从未断过。
小组领导是一个93年的小姐姐,大一点的领导是87年的,还有一位刚进组的看起来也是实习生的男生。起初,大領导让该男生跟随他们一起参加周一和甲方的会议。阿莹还有一点失望,为什么自己被无视了。后来她才搞清楚对方是正式员工,这样一来,也意味着,这个小组进人指标的空间被压缩了。
压缩就压缩吧,这个地方已经不香了。客户谜一样的喜好难以取悦。小领导,大领导,全部点头哈腰,但什么主都做不了。前天还有点心生嫉妒“男实习生”被带去开会、接触了“核心业务”,结果发现大领导背后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换个男生,换个口味,大概能投甲方那女的胃口一点。”
又过了两天,阿莹跟随两位领导一起坐地铁下班,领导问她住哪,她如实告知,大领导似笑非笑地说,哟,住这么市中心,有钱人啊。阿莹忙忙解释,只是暂住在亲戚家。余下也不知说什么才能转移话题,好在换乘站很快到了,她匆匆下车,直觉跟领导们是不可能合拍了。预感很快成真。一周后,领导们南下出差,她留在后方给他们整理资料。六点半,阿莹收拾东西,坐上了回家的地铁,接到小领导在群里的信息,让她整理出一篇通稿。她说好的,到家后马上用电脑来完成。这时大领导生气了:你什么时候下班的?下班为什么不跟我报备?
阿莹有点慌,六点半不是正常下班时间么,而且办公室也没有人了。但是手指在输入框面前还是服了软,按键出来的只是“嗯嗯,下次我会注意的”这一类玩意。等到他们活动结束,阿莹看着领导的朋友圈发着“连续××个小时的奋斗……”一副女金刚的样子,心想,以后在她手下,日子得多难。要不还是继续投简历吧。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再说。也凑巧,一个机会忽然冒出。一个听起来很知名的国企的HR打来电话,问她是否对人力资源这一块感兴趣。
尽管阿莹活泼外向,品位不俗,社交能力在同龄人里属于一流水准,但这些优点在求职队伍里,并没有什么用处。就好比一队赶路的人马穿着黑色的衣服,你有所不同,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
她当然是不感兴趣的,但是眼下也没有机会,聊聊就聊聊呗,反正她不发怵跟陌生人聊天。这个公司她压根没有投简历,是HR总监从简历池里把她捞起来的。原因可能恰好就是总监跟她来自同一个本科学校,一个比较一般,而且很难在这里遇到校友的地方,某一瞬间动了一点私人感情;也有可能是总监自觉眼光犀利,发现了苗子。两人相谈甚欢。总监开诚布公,也给她分析了利弊。最后还让她好好想一想,问问自己最终的想法,不要急于下结论。
拍戏一样,难得一见的职场景象。回家路上,阿莹有点兴奋,跟爸妈打起了电话,待在四五线的老家父母,一听公司名字,立马就有了幸福的眩晕感,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地方的下属公司,还是人事科,人事科过去就是干部的意思。对于他们这种昔日国企子弟后来解散自寻出路的70后来说,夫复何求?说不定还能把户口解决。
阿莹自己也这样憧憬着,但是又有一丝犹豫,如果真的入了这行,离以后自己想做的东西就会愈加遥远。而且这份工作朝九晚五,也不利于自己拓展。但是转念一想,反正稳定,不用加班,业余时间自己还能做点别的,比如当个时尚博主。
想法一分钟一变,她带着小有收获的喜悦,一点对不确定性的渴望以及一点不可能靠近理想生活的忧惧,回到了亲戚家。亲戚们的意思跟父母的看法大同小异,先有一个工作再说,姐姐何方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些都是有得有失,只能自己权衡了。
阿莹决定还是好好回复一下学长。学长说好的,知道了。看缘分吧。最后四个字有点怪怪,瞬间似乎又变成了希望不大。第二天是周六,中午学长忽然来信息,说下午约了人谈事,正好在你住的附近,有兴趣可以一起来喝茶。阿莹说好啊好啊,谢谢学长。
搁常规来说,庸俗剧情就要开始了。这么热情,毫无必要。都不认识,谈什么,不尴尬?不过反正大白天,离家也就五六分钟的路途,去就去吧。阿莹反正也热爱聊天。扎扎实实聊了三个多小时,阿莹觉得学长很真诚,不是那种油腻的剧情。但到底要不要去人事岗?她又开始犹豫了。她有更大的志向。
她想着跟父母再说说,电话里却越说越生气,显然,他们是无法理解她在焦虑什么的。怎么忽然又不满意了。“别这么大压力,要不就回家吧,上次你××叔叔说出一点钱,可以找人疏通,但要想好是哪个部门,每个部门价格都不一样……”
阿莹听到这,愈发烦躁了。这种“疏通”,十分不靠谱。对方很可能只是骗点钱。说得好像岗位任人挑选一样。她气愤跟父母说不到一块,对方永远无法给出有价值的意见。于是直接挂了电话,在家庭群里咆哮了几句。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的中年父母,被安上了无法沟通的帽子,以及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标签。继续拨打电话,又被按掉了,他们只好给何方打了过来。电话接通瞬间,阿莹更急了,她不希望父母把这些事抖落给别人,于是这通电话进展得很尴尬,哭的哭,申诉的申诉,一时间,屋子里变得很嘈杂。
何方看着这一切,想起了自己当年。她对表妹说,当初自己来北京时,妈妈在打麻将,估计头都没抬。当你其实不需要他们的意见时,为什么又装作很看重他们的想法,并埋怨他们的想法落伍、无用呢。阿莹听完平静了许多。
一个多月后,她结束了这家公关公司的实习,换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行业,开始新的实习。转正依然没有眉目,但感觉可能好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