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下来

宓杨铭

这两年一入冬，宋尚天都有个难以启齿的困扰。他坐不下来。无论是硬板凳还是软沙发，坐上去都是酷刑。

能站着绝不坐下。在单位，他借口体检出来大腿肌肉有些萎缩，需要锻炼，把电脑搬到了咖啡间的高脚桌上。他热情地插手了很多不必坐下的活儿，帮大家取快递拿外卖，楼上楼下送文件。下班后，一脚踏进房门，整个人像朵沉重的浪花拍向沙发，趴下不想起来。

“你就说你入冬就容易得痔疮，给你搞个行军床？”老婆的建议听起来可行，但他知道，但凡是个病总要解决，解决就意味着工作要交接，交接就意味着可能以后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他去医院，前后反复地查，查不出个正经结果。结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让老婆仔细研究了自己的屁股，想知道到底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但只要不坐下，它就是一个正常的屁股，他就还是一个正常的宋尚天。

除了趴着，只有在一个地方他的屁股会重获自由，那就是洗手间。在他眼里，圆圆的马桶圈好比光环。整个屁股扣进去，是最后一块拼图嵌入的那种放下。但这终究不长久。

折磨人的日子過久了，宋尚天认命了，他把自己想象成中年柜哥，站够八小时呗！只要撑过这个冬天。

今年的冬天注定不一样。大领导来访，只有他全程没有坐下，谦卑少言的他被多看了一眼，再加上给同事跑前跑后攒下的人气，多年陪跑的他被钦点为部门主任。宋尚天第一次到达了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