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
2021-02-04陆茵茵
陆茵茵
自从抵达海口,我大半的时间都瘫坐在阳台上。租住的房子在郊区,从机场打车过来,司机说,那地方适合睡觉。都是新建没几年的楼盘,一个小区连一个小区,出了老城区,公交车开起来飞快,一大半站台都是用小区名字命名的。
入住率却不太高。刚刚十月,成批的东北业主还不需要飞过来。夜里从阳台望出去,开着灯的人家寥寥。游泳池从建成到现在尚未启用,只是一个蔚蓝的形状,底下长了墨绿的水藻。
新的楼还在一天天地编织起来。街上到处架着橙红色塔吊,一针一针,用钢筋水泥织毛衣。第一次来的游客給家人打电话:你们知道吗?这里就是海鲜多,还有楼盘多!
椰子鸡店的小哥跟我说,房价哪里便宜?包吃包住一个月两千五,不可能买得起。在家也不舍得吃椰子鸡,做一锅三个椰子,好几十块。我们是拿三四线城市的工资,花一二线城市的开销。
海南人的生活态度是比较反内卷的,房东和我聊天时说。我放空两秒,想了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父母两年前买了这间房子,春节来住,闲置的时候他就在外地遥控指挥。
十一月了,从门口推进来的旅行箱越来越多,小区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东南西北四座大门全开,清洁工扯着皮管子,把空地一遍遍冲刷。一大清早,几个阿姨站在泳池里,水抽干了,水藻也清理干净,露出蓝色马赛克拼成的池底。
业主们陆续在冬天莅临,为的是这里没有冬天。从远方做不完的琐事中抽身出来,坐一趟飞机,降落在雄鸡版图的鸡脚。没有被掷出主流的危机感,也不曾罹患岛屿恐惧症,他们脱下羽绒服,转身坐进崭新的阳台,过两个月悬空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早餐从玉米粥切换成海南粉,甜品是清补凉和鸡屎藤,在传统微脏的老爸茶摊消磨时间,喝八块钱一壶的绿茶,吃一盘西多士,趿着拖鞋,到对面苍蝇馆子买份炸炸。一个下午懒懒过去,卷一卷短袖,在乌泱乌泱的助动车大军里灵巧穿梭,回到郊区。
而他们的家乡,Siri念出天气预报,此刻正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