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才骁将黄公略（上）

陈宇

红军杰出将领黄公略，文韬武略，在广州起义、平江起义和创建湘鄂赣革命根据地中，屡建奇功，威振敌胆。他在红军中仅有短暂的3年零2个月，所建功勋却令人叹为观止。中央苏区反围剿 战争中，他与林彪、伍中豪一同被称为毛泽东的 三骁将”；他担任过红军军长，超群的指挥能力堪与彭德怀媲美。红一方面军成立后，“朱毛彭黄并称于世。毛泽东曾3次在诗词中称赞，称其为 飞将军”，赞曰 偏师借重黄公略”。他牺牲在反 围剿 战斗中，毛泽东痛叹 堪恨大祸从天降”。

偏爱黄石公韬略，考入黄埔高级班

黄公略，幼时取名黄汉魂，字家杞，出生于湘乡县桂花乡（原必让乡）朝阳村高模冲。高模冲毗邻今双峰县井字镇和沙塘乡（两地当时均属湘乡县首里），外祖父家在双峰梓门桥青兰村，童年时的黄公略常随母亲往来于湘乡、双峰间。

父亲黄秀峰是晚清秀才，早年数次科举未中，便绝意仕途，在家乡老虎山下的高模冲结庐数间，以耕田自给，种田之余兼教家族子弟课业，是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黄公略自幼随父亲学习，7岁时入父亲的蒙馆识字，后学读经，10岁到湘乡县桂花乡峒山小学读书。

/ 1928 年2 月，黄公略的黄埔军校高级班毕业照。

1911年，黄公略小学毕业，考入离家30多公里的双峰县永丰高等小学堂，住宿就读3年。与黄公略一同考入永丰高小的还有蒋字街（今双峰县井字镇）香炉圫的贺根良，两人均编在丁班。贺根良后来成为黄公略妻子刘玉英的妹夫。黄公略牺牲后，母亲彭氏、妻子刘玉英和女儿黄岁新即长期隐居在贺根良家中。

黄公略家中的藏书很多。他幼年熟读经书，少年偏爱兵书，尤其喜欢读《黄石公韬略》，对西汉军事谋略家张良及其老师黄石公最为崇拜。

少年黄公略性情刚烈，不畏强暴，一言不合，拔拳相向，经常惹出事端。14岁那年，在离家约2公里的一座石桥上，他看到一个税警欺压民女，怒不可遏，走向前去，一掌把税警推下石桥，然后转身逃跑。父亲喜欢他的正义感，但也担心他将来闯大祸，于是特地抄录苏轼的《留侯论》让他背诵，给他讲张良路遇黄石老人、折节奉师的故事，并对黄公略说：“你脾气暴躁，心里藏不住半点秘密，这样只能做绿林好汉，当不了大英雄。”父亲的话，令黄公略开始醒悟。苏轼的《留侯论》让年幼的黄公略明白：做事不能只有匹夫之勇，有勇有谋才是大勇；要学天下之大勇”，不要学匹夫之 小勇”。他非常羡慕张良受兵书于圮上老人黄石公，佐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建功立业。为此，决定给自己改名字。时值考入双峰高等小学前夕，他对着兵书《黄石公韬略》出神，灵机一动，取名黄石，字公略，发誓以精通韬略的张良为楷模，激励自己做一番事业。

天资聪颖的黄公略勤奋好学，不仅国文、算学成绩全班第一，而且擅长画画，经常作画来寄托自己的情怀。有一次他画了一幅图，下面是一片开阔的湖面，上面是朵朵白云拥簇着一轮红日，一只飞鸟掠空而过，画上题着两句五言诗：“烟携孤鸟渡；云拥半湖晴。”有人问他画意何在？黄公略回答，云雾是暂时的，遮不住太阳的光辉。他出生在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日甚、国势日危、民不聊生的黑暗年代，却能从黑暗中看到光明，对社会的发展前途充满希望。这对少年黄公略来说，确是难能可贵。

1914年，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无数革命党人惨遭杀害。黄公略对此深恶痛绝。有一天，他在课本上写道：袁可恼，真可恼，可恼可恼真可恼! 被一个同学看到，报告了校长。好友贺根良让他立即把那页撕掉。校长发现课本少了一页，没有找到直接 罪证”，只得作罢。不久，校园墙壁上又贴出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圆圆的大饭桶，饭桶的周围群蝇乱飞。画题就是 大饭桶 个字。围观者都说是黄公略的 杰作”。校长问他画此漫画出于何意，黄公略直言不讳地回答：“袁世凯不是当了大总统吗？拥护他称帝的人多着哩。”黄公略后来又写诗骂袁大总统。校长怕担政治责任，连累整个学校，严令开除这名 屡教不改 的学生。黄公略在双峰高等小学读书时的反袁故事，对同学们影响很大，尤其是袁世凯死后，在同学中更是广为流传。

回乡后，父母不愿让黄公略远离身边。年迈的父亲让黄公略继承自己的衣钵，子承父业教私塾。为了拴住他的心，还托媒人为他提亲。本想让他安安分分在本乡谋取出路，但当时的社会暗无天日，帝国主义大举入侵，国家已经动荡不已，何谈自己的小家安稳。

黄公略同父异母的二哥黄星远，是保定陆军学校的高才生，也参与了反袁运动，因身体多病，回家休养。黄星远忧国忧民，这年病故，黄公略特别撰文《书烈士星远君佚事》以示纪念。这位二哥临终前没有什么遗言涉及子女，却给黄公略留下遗言：“吾为国殇，汝年幼，勉之！能保国于不亡，吾无憾矣。”二哥忧国而逝，对黄公略的影响巨大，成为他日后弃文从军的重要原因之一。

1915年秋天，父亲病逝。在家乡教了一年书的 私塾先生黄公略向大哥黄梅庄提出了外出求学的要求，大哥却以家庭经济困难为由，不但不支持，反而要他弃教种田。兄弟两人争吵不已，黄公略一气之下，于年底弃家出走。

1916年，黄公略18 岁。他投笔从戎，参加了举着护法旗帜的湘军，在第2师第3旅第6团3营当了一名列兵，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黄公略凭借自身的绘画与写作才能，得到营长的赏识，入伍仅两个月，他从一个普通士兵升任营部文书。

1918年5月至1920年5月，黄公略调到训练队任国文教员。1920年6月，提升为排长。在湘军队伍中，黄公略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多，圈子也越来越大，很快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者，最好的战友就是彭德怀和李灿。彭德怀是他在训练队当教员时的学员。此时的彭德怀，也是这个团的年轻基层军官，各项成绩都十分突出。黄公略出生于1月24日，彭德怀出生于10月24日，两人同岁。相似的经历、坦诚的性格和共同的抱负，使他们两人一见如故，结成生死之交。他们常常促膝长谈，相约以救国爱民为宗旨，不做坏事，不贪污腐化，不扰民逞威。

在湘军从军的这几年，黄公略从军阀混战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中体会到：要救国救民，还是先要改造军队。1921年底，黄公略与彭德怀在交流对社会的看法中，谈到救助家庭贫穷的官兵，应该在本团组织一个接济穷人的协会。他们发起组织了救贫会，黄公略、李灿、郭得云、张荣生4人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个章程。几天后，就有上百人加入到这个组织。从成立救贫会的这天开始，湘军中就出现了一个以彭、黄为核心的秘密军人团体。他们虽然全是连排级军官，但都有改造中国与世界的雄心壮志，湘军的风气也开始慢慢转变。

1922年秋，黄公略24 岁。黄公略与李灿、彭德怀一起到长沙，考入赵恒惕主办的湖南陆军讲武堂深造，编入第4教授班学习。

1923年8月，黄公略与彭德怀、李灿从湖南陆军讲武堂毕业，被派回到原部队中任职。黄公略晋升为湘军第2师第3旅第6团副连长，11月再升任连长。在回部队就职前，黄公略奉母命请假回家，娶湘乡虞塘农家女子刘玉英为妻。

黄公略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影响士兵。他当排长、连长时，别的排长、连长多以酗酒赌博来消遣，而他总是钻研典范条令，与士兵同操练；闲暇时读书看报，给士兵讲时事。他积极组织救贫会的活动，参与制定灭财主、灭洋人、发展实业、实行士兵自治等内容的章程。

/ 1923 年的黄公略。

1926年，轰轰烈烈的国民大革命搅动全国。北伐战争前夕，湘军编入国民革命军建制。6月2日，原湘军第4师师长唐生智在衡阳就任新编国民革命军第8军军长兼中路前敌总指挥。原湘军第2师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8军第1师，周磐任师长，黄公略任第1师第3团连长。7月，黄公略随所在部队参加了北伐战争。10月10日，在总攻武昌战斗中，黄公略带领全连向宾阳门进攻。他身先士卒，冒着密集的炮火，搭云梯爬上城墙，将敌人的机枪炸哑，掩护大部队冲上城头。他的英勇行为，深得士兵们的赞扬，也因此受到团长李仲仁的赏识。黄公略因作战勇敢而立功，战后提升为第3团少校团副。北伐军攻克武昌后，黄公略所在部队经孝感、花园等地，准备开到宜昌过新年。这时，黄埔军校要从国民革命军中招收一批青年军官到高级班学习。经团长李仲仁推荐，师长周磐批准，黄公略通过考试，被录取。彭德怀赶来送行，黄公略把自己使用的一支驳壳枪送给彭德怀，留作纪念。

1926年底，黄公略28岁，考入黄埔军校第3期高级班军事科。黄埔军校高级班，设在广州长堤原海军司令部旧址，分为军事、无线电及化学三科，1927年1月开课。黄公略读的是军事科，因有 私塾先生 的文化底子和北伐战争的实战经验，在同学中是佼佼者。当时，黄埔军校共产党、国民党左派与国民党右派之间的斗争日趋激烈。黄公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革命派一边，积极拥护共产党主张。特别是在军校共产党员的直接影响下，他逐步接受了马列主义。

1927年，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黄公略毅然选择了中国共产党。在广州，他参与了军校教官叶剑英等组织的多次革命活动和军事行动。12月，参加了张太雷、叶剑英、叶挺领导的广州起义。广州起义失败后，革命处于低潮，他仍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2月，黄公略在黄埔军校高级班毕业前夕，收到彭德怀的来信。彭德怀邀他毕业后仍回原部工作，并告诉他，已征得师长周磐的同意，由黄公略来主持创建一个随营学校，同时还寄来了路费。这时，原第8军第1师改称湖南独立第5师，周磐仍任师长，彭德怀已升任该师第1团团长。3月，经请示党组织同意，黄公略回湖南原部任独立第5师随营学校副校长，校长由师长周磐兼任。

4月中旬，随营学校在南县正式成立。贺国中为教育长，黄纯一为大队长。黄公略仿效黄埔军校，军政并重。军事课程主要教授战术、地形、筑城、兵器4大教程，还有操典、野外条例、内务条例、射击教范等4小教程；特别重视政治课的教育，主要讲授国民革命的任务、对象和前途，农民运动的重要性和农民运动的特点，以启发学员的阶级觉悟。随营学校第1期学员后来都参加了平江起义，成为早期红军的骨干，许多人后来成为优秀的红军指挥员。

开学后，彭德怀约集黄公略、贺国中、黄纯一，还有中共南（县）、华（容）、安（乡）特委代表张匡，召开党的会议，研究如何通过随营学校培养和发展革命力量，争取在两年内以第1团为核心举行全师起义。同时，根据特委指示，决定在第1团成立党委，由彭德怀任书记；随营学校成立分支部，以黄公略为书记，受第1团党委领导。

6月，随营学校第1期尚未结业，独立第5师奉命开往平江，接替阎仲儒旅 剿共”。因第3团3营营长贪污被撤职，师长周磐决定将黄公略调任第3团3营营长。随营学校由贺国中负责，移驻岳州。6月17日、18日，独立第5师除随营学校外，陆续到达平江，彭德怀的第1团驻县城及城南，黄公略的第3团3营驻城东嘉义镇。

7月18日，中共南华安特委在长沙的秘密住地被国民党破获，查抄出一张随营学校开给特委购买油印机的通行证。正在长沙开会的周磐一看通行证，就认出是黄公略的笔迹，大叫糟了”，立即通过邮局给副师长李慧根拍发电报，命令立即逮捕随营学校原负责人黄公略、黄纯一、贺国中3人。周磐拍发电报时，他的勤务兵陈玉成相随左右，陈是中共安插在独立第5师的秘密情报员。他不动声色地在邮局给彭德怀拍发了加急电报，告知此事。彭德怀大惊，立即前往平江电报局，扣留了周磐给李慧根的电报。

情况来得突然，时间十分紧迫。7月20日晚，彭德怀与刚抵达平江的中共湖南省委特派员滕代远紧急磋商，决定于22日举行武装起义，成立红军第5军；秘密通知黄公略在嘉义率部就地同时起义，配合平江城内行动，然后来平江城会师；秘密通知贺国中届时率随营学校师生离开岳州，赶来平江参加起义；以副师长李慧根名义电告周磐：

人已遵示逮捕，随校已令开来平江。”

黄公略接到起义通知正做准备时，被本团团长刘济仁发觉，便于20日当晚率领3营的两个连在嘉义提前举事。后率部向县城进发，途经城北丹田镇，黄公略让部队在此休息等待，他先进城报告情况，以免与城中部队发生冲突。然而，等黄公略赶回来时，3营官兵在连长贺仲斌煽动下，向浏阳方向逃走。黄公略追了上去，与贺仲斌发生枪战，但寡不敌众，只好只身且战且退，返回平江县城。

黄公略受到这一意外的打击，甚为难过。彭德怀安慰他，你去3营还不到一个月，情况不熟，士兵不信任你，而刘济仁还有很大影响，这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问题。黄公略从中得出一个血的教训，必须坚决清洗反动军官，加强士兵委员会的工作，使其有充分的权力。这时的黄公略和贺仲斌都不曾想到，几年后他们在战场上竟然还会不期而遇。

7月22日，彭德怀、滕代远、黄公略等在平江发动和领导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武装起义，史称平江起义，亦称 彭黄兵变”。黄公略把自己的队伍和彭德怀的队伍混编在一起。此次起义，有力地推动了湘鄂赣边界革命斗争的发展，并创建了赣西南地区革命根据地，为建立中央苏区奠定了基础。平江起义后，黄公略和彭德怀等一同领导开创湘鄂赣苏区。从此，他和彭德怀的名字联在一起，这支部队被老百姓称为彭黄红军”，使国民党反动派闻之丧胆。

7月24日，士兵委员会在团部召开联席会议，选出彭德怀任红5军军长兼第13师师长，邓萍任参谋长，滕代远为军党代表。下辖第1、第4、第7团，全军共2500人。同时，建立中共红5军委员会，邓萍为书记，彭德怀、滕代远、黄公略、黄纯一、李灿、贺国中、李光、张荣生、贺夷等为委员。李灿为第1团党代表，黄公略为第4团党代表，贺国中为第7团党代表。部队整编后，3个团分别向平江的东、南、北3个方向发展，并与邻县邻省取得联系，建立湘鄂赣边界革命根据地，进而与红4军取得联系，以造成整个罗霄山脉的割据。

/ 1931 年9 月9 日，黄公略拟写的作战报告。

9月，红5军军委与湘鄂赣特委举行会议，决定将红5军与各县游击队混编为5个纵队，任命黄公略为第2纵队纵队长。在这次会议上，彭德怀提出到井冈山向朱德、毛泽东领导的红4军学习的建议。会后，红5军兵分两路，彭德怀、滕代远率军部直属队和第4、第5纵队向南冲破敌人包围，前往井冈山寻找红4军，留下来的第1、第2、第3纵队由黄公略统一指挥，担负起保卫和发展湘鄂赣根据地的任务。

黄公略成为湘鄂赣根据地的最高军事首长。在实战中，他创造和总结了绕南进北、昼伏夜出、彼合我散、彼集我合、彼驻我扰、彼追我圈等游击战术经验，并将这些心得写成一本《游击战术》小册子，在所属部队中印发，广为传播。这是红军历史上第一部研究和阐述游击战术的军事著作。

11月，彭德怀、滕代远率红5军主力上了井冈山。黄公略独自指挥红军3个纵队留在平江、浏阳、修水、铜鼓、武宁、万载一带活动，发动群众，坚持开展游击战争，开辟和发展湘鄂赣边革命根据地。

在环境异常恶劣的情况下，黄公略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卓越的指挥才能和灵活机动的战术，率领部队在山河沟壑中艰苦转战，曾先后组织发动了毛田、鲁家湾、老乌塅、金坑等地暴动，指挥了白沙、大胜、永和等战斗，消灭大量国民党驻军。他根据情况，有时化整为零，有时声东击西，用游击战术与敌周旋，打得敌人胆战心惊。并紧密依靠地方党组织、游击队和人民群众，积极开展抗租、抗债、抗捐、抗粮斗争，在平江、浏阳、修水、铜鼓等县境内开辟建立了10多个区苏维埃政权，游击队队伍扩大34倍。

这些胜利，大大鼓舞了边区工农群众的斗争热情，红色区域各项工作迅速顺利开展。这一形势，使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惊惶不安，到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黄公略，赏金不断升级，由1万元、5万元增至10万元。何键还两次派人到湘乡挖黄公略的祖坟，把黄公略祖父、父亲的尸骨运到长沙，丢入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