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老子》文体及其特征研究述评
2021-02-01姚晓彤
姚 晓 彤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110136)
学术界对《老子》文体的探讨起自20世纪三四十年代,刘大杰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中表明《老子》的文体为“语录体”[1]83。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关于《老子》的文体及其特征的探讨则较此前更为精进,但也缺乏全面系统地研究。进入21世纪,研究者们围绕这一话题仍相继提出新见。就《老子》的文学艺术而言,聂永华从《老子》的文体特性、现实关怀与情感内涵、写作艺术这三个方面入手,对20世纪《老子》散文艺术的研究情况,作了较为系统的梳理[2]。邓国均则对《老子》文体的研究情况进行了回顾与反思,总结以往学界对《老子》文体的探讨,提出了“散文”“诗体”“赋体”这三种见解[3]。而侯文华在认同《老子》为散文的基础之上,归纳出学界对《老子》文体的探讨主要有三种说法,一为“语录体”[4]14;二为“否定语录说,又无法给出定名”[4]15;三为“韵散结合体”[4]15。本文则在前人总结的基础上,对近二十年(1)笔者将近二十年限定在2000年至2020年。,学术界对《老子》的文体及其特征研究进行爬梳与评述,以期对《老子》文体及其特征的研究有更为明晰的认识。
一、《老子》文体研究
关于《老子》一书是属于诗还是散文的问题,学界引发争论。但需要指出的是,在这一层面上,笔者采取的将是广义的文体概念,即如诗、文、赋分属三种文体。
(一)诗体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已有学者将《老子》一书的文体定性为“诗”,并对其特征进行探讨。任继愈在《老子今译》一书中指出,“老子这部书文章优美,是包含着哲理的诗篇”[5]2,认为《老子》是哲理诗。而朱谦之则将《老子》与《诗经》进行比较,在认同其为哲学诗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其用韵自由不拘的特征,他说:“惟《老子》为哲学诗,其用韵较《诗经》为自由,则诚有之,若谓其手笔差易,文不拘韵,则不但不达《五千言》铿锵之妙,且不足以语诸子之文矣。”[6]332此后学者大多不出其范围。
近二十年,学术界对《老子》为“诗”的研究逐渐升温,涌现出不同的观点。马仲生在其硕士论文《〈老子〉的文学价值》中表明,《老子》是“韵散结合的散文诗体裁”[7],并对《老子》作为诗歌、作为散文、应为散文诗这三种情况分别加以探讨,着重分析了各自的特征,并明确指出,“从用韵的角度,《老子》可以作为诗歌解读”[7]。但实际上,“《老子》综合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形成了绚丽多彩的语言风格,《老子》句式参差错落、骈散结合,章法音韵变化有致,体裁应为散文诗体”[7],其落脚点仍在“诗体”上。可以看出,该文作者是从其外在的形式上着手分析,虽然也指出了其为散文,但并没有深刻认识到“散文”才是《老子》的本体。在《老子》的艺术特征方面,马仲生则深入分析了《老子》的语言特点,将其运用的修辞手法进行细致分类,并举出例子加以佐证。安海民也细致探讨了《老子》的语言艺术(2)参见安海民《论〈老子〉的文学性》,青海师范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这两位学者将《老子》的艺术特征分析得较为详细,较之前人的一笔带过,实为一大进步。黄克剑亦将《老子》作为诗来解读,其认为:“《老子》五千言之美,除其独特的节奏、韵律外,最可探玩者便是运用自如而不着形迹的隐喻。……遂选择此一往往用于诗章的示意方式以缀言。”[8]指出《老子》语言的优美之处不仅局限于其节奏和韵律,隐喻这一修辞手法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蕴含一种玄理之妙。亦是对《老子》修辞手法分析的深化。
综上所述,近二十年,学术界对《老子》是否为“诗”以及其艺术特征的探讨,取得了一些进步,但也有不足之处。其进步之处在于:首先,学术界对其为“诗”的特征进行深入探讨,并突出了“隐喻”在《老子》行文中的重要作用。其次,将《老子》运用的修辞手法进行深入细致地分类和分析,有理有据。最后,指出了用韵是诗歌的一种表现方式,但并不代表用韵的就是诗。不足之处在于没有深刻把握住《老子》文体的本质。
(二)散文
在《老子》的文体究竟分属“诗”还是“散文”的问题上,学者们衡量的天平更倾向于散文,并涌现出了其为箴体和格言体两种看法。因在对这两种文体进行梳理时会涉及《老子》文本结构的问题,因此,有必要对“文体”的概念作一番解释。在这里,笔者援用郭英德对文体概念的阐释,其在《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中指出:“‘文体’一词指称文本的话语系统和结构体式,文体的基本结构应由体制、语体、体式、体性四个层次构成”[9]2。
1.箴体
《老子》是否属于箴体?前代学者只是粗略提到《老子》与“箴”的关系,并没有上升到文体的层面。清人陈逢衡在辨析《周祝》的文体时说:“通篇悉为韵语,似铭,似箴,盖直开老氏《道德》之先,匪特作荀子《成相》之祖。”[10]1120虽是在说《周祝》,这实际上也是从侧面反映出《老子》一书也具有上述性质,似铭、似箴。赵翼认为,“老子《道德》五千言,大半用韵。如‘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之类,不可胜数。然其书自成箴铭一种,非散文也”[11]391。亦是认为《老子》属于箴铭一类。
何谓“箴”?许慎的《说文解字》对“箴”的解释为:“缀衣箴也,从竹,咸声。”[12]98也仅是对“箴”字义的阐释,而将“箴”作为一种文体来论述的首推陆机,其在《文赋》中有云:“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13]171实际上是论及了“铭”和“箴”这两种文体,并指出二者风格的差异,一为“温润”,一为“清壮”。之后,刘勰在《文心雕龙·铭箴》有云:“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鍼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14]194刘勰指出了箴的作用是“攻疾防患”。又云:“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14]195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箴是官员用来诵读讽谏的,铭是题刻在器物上的,二者的名称虽然不同,但用以警示劝诫的作用则是相同的。
近二十年,在明确《老子》一书为散文的基础之上,有学者提出其为“箴体”的新见。韩国良指出:“《老子》在文体上属于箴。”对于《老子》的语言特征,他认为:“《老子》的语言并非全是箴体,它里边也有语体的成分。……体现着向语体散文过渡的痕迹。”[15]即认为《老子》的语言具有“箴”与“语”兼备的特性,较之前人,提出了新见。学者侯文华亦较早提出《老子》的文体为“箴体”的观点,该学者在“认同《老子》文本有原始文本和附加文本两个层次的基础上”,结合先秦箴体文献的特征,分析出“《老子》一书的原始文本实际上是一部箴体文献”,其原因有三点:首先,从《老子》原始文本的外在形式特征来看,它们是较为齐整的简短语句,三言、四言、五言皆备,但以三言居多,四言、五言是三言的辅助;“其次,《老子》原始本是用韵的”;最后,“从内涵来看,《老子》最初的文本(即原始本)大多是用以修身、治世的嘉言善语,具有极其强烈的箴诫意味”[16]。以上三点皆符合先秦箴体的特征。有理有据,颇有见地。而过常宝在《〈老子〉文体考论》一文中,将《老子》81章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类型为只是“由一个或者多个格言组成的,并不包括解释等其他的元素”;第二种类型包括“格言和解释两种成分,属于一种复式结构”;第三种类型则将格言与训诫组合起来,并强调“格言对于‘圣人’治理天下的意义”;第四种类型则是第一种与第二种的结合体,亦即“格言、解释和训诫这三个部分,是一种完全形态”。并结合上述四种类型,归纳出《老子》的结构应为“格言+一般意义+治国方法”。由此认为:“《老子》是解释性的,它将格言的意义最终落实到君王的政治实践中,是一种训诫式的文献”,指出《老子》具有训诫的特征,并认为《老子》一书的原始文本应该为“语”的一种辑本,很大可能是采自于前代的各种“语”文献[17]。也就是说,作为《老子》原始本的这种“语”文献也同样具有训诫的意味。其在《先秦散文研究——早期文体及话语方式的生成》一书中又有所阐释:“《逸周书·周祝》《老子》都是史官以‘语’箴戒国君的文献。”[18]4
但从上述侯文华的阐述来看,其认为《老子》为“箴体”的重要原因是《老子》的文本具有劝诫、规谏的作用。那能否与过常宝所称的“语”文献(亦即语体)区别开来呢?其在《先秦诸子散文文体及其文化渊源》一书中,将“箴体”与“语体”作出区分:“首先,最初形态的‘语体’未必是简约的短句,其最初形态是叙事与记言两相结合,甚至有纯粹记事的‘语’存在,只是后来才凝化为简短的格言模样的‘嘉言善语’,而‘箴’则一定是简短的记言。其次,先秦‘语’体偶尔有用韵的,但大多数都不押韵,用韵与否并不是先秦‘语’体的基本要求,而‘箴’体则是用韵的。从这两点来看,认为《老子》原始本是一部先秦‘箴’体文献,而非‘语’体文献。”[4]54
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学术界对《老子》一书为“箴”体的看法,颇有见地,且有理有据,具有开创性。学者们几乎都指出其具有训诫的特征,且十分严谨地将《老子》文体的探讨限定在“原始本”的基础上,这其实涉及了《老子》的版本问题,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故不赘述。而将产生分歧的“箴体”与“语体”进行细致辨析,不失为一大进步。
2.格言体
学界明确提出《老子》是格言体散文,大致为20世纪80年代。谭家健、郑君华二人在《先秦散文纲要》中指出,《老子》是“散韵结合的格言体散文”[19]89。李学勤指出,“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卷前佚书第三篇《称》,体裁类似格言汇编”[20]241。在对《称》篇文体进行探讨时,引用上述谭、郑二人的观点进行佐证,亦即认为《老子》亦是格言体裁[20]244。段波亦指出,“《老子》《孙子兵法》是韵散结合的格言体”[21]。杨树增也认为,“道家创始人老子的文章是短篇格言体”[22]214。
何谓“格言”?《辞海》里将格言解释为“熟语”,而对于何谓“熟语”,《辞海》进一步解释为:“语言中固定的词组或句子。使用时一般不能任意改变其组织,且要以其整体来理解语义。包括成语、谚语、格言、惯用语、歇后语等。”[23]4477陈桐生认为,“所谓格言,是指可以作为行动准则的语句。格言的特点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格言就是上古时期说理的‘子书’”[24]。实际上该学者是认为,格言语言简洁,三言两语即可指出要害,具有指示、引导、训诫的作用。
近二十年,学术界亦持有《老子》文体为格言体的看法。宁镇疆称:“最初的《老子》是断续所记的,零碎的格言或隽语记录。”[25]163还未上升到文体层面。陈桐生指出,“《老子》一书是采用商周史官迟任、仲虺、史佚、周任等人所开创的史官格言体”[24]。较之前人的进步意义在于,将《老子》为格言体一书限定在史官格言上。它“是先秦时期格言创作的一次最成功也是规模最大的尝试,堪称先秦时期史官格言创作的集大成者。它既是典型的格言,又是标准的诸子说理散文”[24],将其定性为“格言”“说理散文”。并认为,其与上古史官格言相比,呈现出以下几点进展[24]:一为其在思辨水平、哲理色彩上更为突出;二为其建构了以道为本体的思想体系;三为其格言中存在一些简单的论证,而上古格言由于语言十分精练、简洁,所以很难看到论证,《老子》的进步之处就在于此;四为其格言中运用了描写、排比、比喻等修辞手法;五为《老子》格言往往具有诗歌韵律;六为从篇幅上来看,《老子》格言的篇幅要比上古格言大得多。该学者指出的这六点进展,实际上亦是《老子》的特征。但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的这些特征并非为《老子》作为格言体散文所独具的。也就是说,陈氏认为《老子》为格言体,在很大程度上是从语言层面上来看的,其用韵、排比、对偶一类实际上是诸子散文抑或文学散文的通用特征,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而在此前,笔者引用陈桐生对格言的解释,他认为格言具有指导、警诫等作用,那这又与“箴体”的特征相重合,那么“箴体”与“格言体”又如何区分呢?所以,笔者认为,该学者所论,没有十分精准地把握住《老子》作为格言体的本质特征,但据程水金所论,其认为《老子》一书为“格言式的哲学随感录”[26]214,虽然是没有将其升华到文体层面,但其所举例证似乎是对《老子》为格言体作出了有力证明,即如:“其一,《老子》一书,‘功成而弗居’、‘功遂身退’之类文句,出现频率颇高,如‘万物作而弗始,为而弗恃也,功成而弗居也。夫为弗居,是以弗去’(《帛书》二)。……其二,《老子》一书,‘婴儿赤子’之喻,亦不乏其例。………因而形成了格言轨论式的文体。”[26]235-241而夏德靠在《〈老子〉文本的“经典化”及传释文体的生成》一文中表示,《老子》的原始文本主要是格言体,并进一步指出《老子》在流传的过程中,形成“传释”的特征[27]。这种“传释”的特征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为“《道》篇与《德》篇之间的传释”;二为“章与章之间的传释”;三为“每一章内部的传释”[28]221。这三点特征实际上是针对通行本《老子》而言的。过常宝亦认为,“《老子》这本书具有传释的性质,其中的格言是先在的,而阐释文本是一个据格言而创作的新文本”;但其又认为,“《老子》并不是一部真正的传释性文献”[17];而该学者自称,这一结论是对《老子》文体性质的一种假设,所以还有待学界继续探讨论证。
综上所述,近二十年,学术界在对《老子》的文体为格言体的探讨方面,较之前代学者更为精进:首先,突出了其“说理”的属性;其次,对为何将《老子》文体定性为格言体进行例子佐证;最后,虽然有学者认为《老子》作为格言体具有“传释”的特征,但这引起了争论,还没有定论。因此,对《老子》一书在流传过程中形成的这种“传释”特征的阐释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三)其他
除上述箴体、格言体之外,也有学者认为《老子》的文体为语录体、化韵说论体以及赋体。张群认为:“从文体来看,《老子》《论语》均为简短的语录体,不同的是《老子》是独白式语录,而《论语》语录为独白和简短对话的混合,这从一个侧面预示了语录体向对话体的演进。”[29]33-34郭丹亦认为,“《论语》《老子》是语录体”[30]。此乃规步前人之说。陈成吒通过对《老子》文本结构的考察,认为《老子》“大体是一种化韵说论体”[31]。但从该学者的阐释来看,这种“化韵说论体”实际上就是韵文体与语录体的结合,缺少例子的支撑,较多主观因素。陈氏还认为,《老子》一书处于韵文向散文过渡的“中间形态”,但这实际上也就是韵散结合体。而关于《老子》是否为赋体,早已引起学界的注意。刘师培说:“阐理之赋,其源出于儒、道两家。老子《道德经》已有似赋之处矣。”[32]116这可谓是《老子》为赋体之说的萌芽,但并未明确将《老子》一书归为赋体,只是认为其与赋类似。顾颉刚则在《从〈吕氏春秋〉推测〈老子〉之成书年代》一文中,经过层层类推,明确提出并证明了“《老子》一书是用赋体写成的”[33]。但近二十年,学术界对《老子》为赋体的关注、阐释较少。仅有极个别学者谈到了《老子》与赋体近似。刘生良在对《庄子》文学进行研究时指出,“散文诗《老子》中更有肖似赋体的文字”[34]190;学者李零认为:“此书多短章,押韵,韵脚很密,好像顺口溜。”[35]7“它更近于先秦的赋体。”[35]8但是这两位学者并未就他们提出的观点展开说明,只是粗略提及,且只是认为《老子》近似于赋体,并不属于赋体。而对于《老子》为赋体的看法,程水金认为这是“不根之论”[26]214。因此,学界关于《老子》是否为赋体、其根据以及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还需要深入考察。
二、《老子》文体特征研究
在上文中,笔者把近二十年学术界关于《老子》文体的研究分为三个部分进行述评,虽然主要是针对文体的探讨,但它们各自呈现的特征也穿插其中进行阐释,而在这一部分,笔者主要是站在《老子》为散文的立场之上,对其作为散文呈现的共同特征进行梳理。主要表现在“诗化”和“说理”两个方面。
(一)“诗化”
钱穆在《再论〈老子〉成书年代》中说:“若至《老子》书,其文体乃论之尤进,而结句成章,又间之以韵,此可谓之论文之诗化……《老子》书则竟体以韵化之论文成书也。”[36]112其“诗化的散文”之说初见端倪。而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未见学者提出此观点。直到袁行霈编著《中国文学史》,该书指出,“《老子》……其文章犹如一组辞意洗练的哲理诗,采用大量的韵语,排比、对偶句式……常以比喻来表现深刻的哲理”[37]96。可见,《老子》用韵、排比等只是行文的一种方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只可称作“诗化”。
近二十年,学术界亦认为《老子》为“诗化的散文”,并对其特征进行细致探讨。张耀的硕士学位论文《先秦诸子散文中韵文现象研究》中明确提出:“《老子》一书自产生开始就是一部入韵的散文作品。”[38]其中“入韵”正是诗歌的特征,这一特征前人早已有所指明。但该观点的进步意义在于,认识到了《老子》一书是在散文的基础之上,用“韵”这一形式。邓乔斌认为:“老子五千言,多为哲理,结构不严,语言不饰,因有韵脚,而便于记诵。”[39]这里提到了《老子》一书具有哲理性和诗化这两种特征。杨景龙在《论先秦散文与诗歌一体不分的原型形态》一文中指出:“用韵与否,一般认为是区分诗文形式的标志之一,韵脚被公认为诗歌专有的外在形式。先秦散文却往往如诗歌般地用韵,尤以《老子》最为突出。”[40]实际上仍认为《老子》为散文,只是其用韵的方式符合诗,亦可谓“诗化的散文”。其“诗化”只是一种外在的表征。张群认为,“《老子》呈现出浓厚的诗化色彩和诗意思考的倾向,这一点被其后学庄子继承,故而先秦老庄道家学派呈现出不同于其他学派的诗意韵味和诗化倾向”[29]33。而这种“诗化”的特征表现在哪些方面,张氏进一步作了说明:“《老子》的诗化色彩首先表现在对偶和排比句式的大量应用上。这些整齐的句式错杂在散体的文句之中,使文章读起来朗朗上口,悦耳动听……《老子》诗化色彩的另一种表现是运用重章叠句的民歌体进行说理。即如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29]40
综合来看,近二十年专业领域在认同《老子》文体为散文的基础上,学者都提到了其“用韵”的这一特征。何谓“韵文”?侯文华指出:“‘韵文’概念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韵文,是指诗、词、曲、赋、民歌及一切押韵的文字,狭义的韵文主要指有韵的散文。”[4]21而《老子》的“用韵”加之以其形式符合诗,因而具有“诗化”的特征。
(二)说理
《老子》一书的文体特征,除了具有“诗化”的属性之外,还具有“说理”属性。刘大杰早已表明,“我国古代的哲理散文,当以《老子》《论语》为最早”[1]36。杨树增亦认为:“先秦诸子散文是实用性很强的哲理性散文。”[22]5并进一步指出,“《老子》主要在说理”[22]214。
近二十年,亦有学者提出《老子》为哲理散文。学者张群指出,“《老子》具有浓重的诗化倾向,但它在本质上仍是说理的哲理散文,故称之为诗化的哲理散文”,“《老子》一书,从总体上看,可以看作是一篇诗化的长篇哲理散文”[29]39。朱丹则认为,“《老子》是一部以中原文化为基础,又同时融合了楚文化而创作出来的诗化的哲理性散文”[41]。该文作者是从中原文化与楚文化结合的层面来对《老子》进行定位的。郭丹亦认为,“诸子散文以议论说理为主”[30]。
由上述可知,此期学者只是将《老子》定性为哲理散文,但其“说理”属性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并没有具体的呈现出来,或许对其说理属性的探讨应当属于哲学范畴,但也应值得进一步思考探索。
三、结语
近二十年,学术界关于《老子》一书究竟属于哪种文体,尚且没有明确的定论。但在“诗”与“散文”之间,学界多持有其为“散文”的观点,并在充分认同《老子》为散文的基础上,涌现了其文体为箴体、格言体的见解。就《老子》文体为箴体的见解是建立在其为原始本的基础上的,并进一步指出其具有训诫作用;就其为格言体而言,突出了其“说理”属性;就《老子》一书在流传过程中是否形成或具有“传释”的特征,学者有不同的观点,就认同一方来看,对这种“传释”特征表现在哪些方面,阐释得较为泛泛,就否定一方来看,认为这只是一种假设。因此,无论从哪一方来看,都有待学界进一步考察。而学术界针对《老子》一书的文体除箴体、格言体以外的探讨,几乎都是规步前人之说,其“化韵说论体”的说法实际上等同于韵散结合体,对于其为“语录体”“赋体”的见解仍没有新的突破,亦非主流观点。在对《老子》文体特征的探讨方面,学界普遍认为其具有“诗化”和“说理”两种主要特征,但对其“说理”属性的阐释有待进一步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