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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悲剧个体的人格结构分析

2021-01-30焦仕刚

视听 2021年8期
关键词:华华人格结构杨淑

任 顶 焦仕刚

一、引言

《南方车站的聚会》是刁亦男继《白日焰火》之后对黑色电影本土化创作的再次尝试,电影立足于真实的社会案件,构建了以野鹅塘为中心的电影叙事空间,讲述了偷车头目周泽农在重金悬赏之下走上逃亡之路,后艰难寻求自我救赎的故事。

黑色电影一词最早源于法文“film noir”,是法国影评家尼诺·弗兰克在1946年受黑色小说一词启发而创造的用语,主要指好莱坞20世纪四五十年代初拍摄的以夜幕城市中的昏暗街巷为背景、表现犯罪的影片①。经典黑色电影一般以落魄侦探和蛇蝎美人为主人公,借助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理论基石,可以发现他们往往只具有双重人格——受制于现实规训的自我以及疯狂迷乱的伊底(本我),因此对周围世界充满敌意,失望孤独,最终只能在死亡中寻找灵魂的归宿。而《南方车站的聚会》以男主人公周泽农为代表的悲剧个体突破了经典黑色电影对主人公的双重人格设定,在黑色电影本土化过程中完善电影叙事元素,构建中国现实社会背景下悲剧个体伊底的自我救赎情景,实现主人公超我的理想追求,在伊底到自我、自我到超我三重人格的逐级归化中完成了倒金字塔式的人格建构。但这种倒金字塔式的人格结构并非人格心理的量化物,而是依据影片中以周泽农为代表的悲剧个体对伊底释放程度、自我满足程度和超我追求程度所提出的概念。

二、悲剧个体倒金字塔式的三重人格结构——以周泽农为例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分为三部分,即伊底(本我)、自我和超我。伊底是无组织也无统一的意志,仅仅有一种冲动为本能需要追求满足,它处于最原始的潜意识状态;自我则是内心反抗本能要求的特殊因素,它处于精神人格的前意识状态,并利用记忆中储存的经验控制伊底冲动;可以说,自我代表理性和审慎,而伊底则代表不服输的激情。超我则是自我中最上层的部分,它归属于自我又时常背离自我,由知觉意识所管控,譬如个人欲行某事以求快乐,而良心不许,这里的良心即自我机能的另一实体——超我。弗洛伊德曾从个体本身出发用类似半封闭的椭圆形描绘精神人格的构造关系,在他描绘的空间中,超我与伊底联系密切,伊底与知觉意识又较远于自我,潜意识的伊底所占据的空间远大于自我和前意识所占据的空间②,三者之间相互交融。但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以周泽农为例,其三重人格则处于全封闭的倒三角结构空间中,伊底因外界的迫切规训被置于人格结构的底层并占据少量的自由空间,自我则延续被压抑的状态处在伊底之上,超我则位于顶端,因渴望心灵的救赎而呈现无穷大的趋势,三者之间相互转化。

(一)人格结构的底层:伊底的自由追求

弗洛伊德曾这样论述伊底:“关于‘伊底’,除了这个名词之外,你们可不要希望我能给你们许多新的知识,因为这是我们人格中模糊而不易把握的部分;我们所知道的也极有限,而此有限的知识则得自梦的工作及神经症症候形成的研究,大多数为负的性质,只能以非自我者形容之。如果采用形象化可以说明之,我们便可称之为一大锅沸腾汹涌的兴奋。”③伊底奉行唯乐原则,强调人的无意识深处潜藏着各种在现实世界不能释放的本能和欲望,因而被潜藏的这些欲望只能通过无意识行为和梦来释放。

相较于经典黑色电影,刁亦男采用了更加边缘化的人物设定。《南方车站的聚会》塑造的偷车头目周泽农和陪泳女刘爱爱代替了落魄侦探和蛇蝎美人的人物形象,并将故事背景放在了2009年的南方某城。周泽农作为刚出狱的偷车团伙头目,因为兴业街的地盘分配问题与另一方猫耳猫眼兄弟起了争执,遂应负责人马哥的要求举行了一场“偷窃运动会”。双方各出六人,谁在规定时间内偷盗的摩托车更多谁就可以取得兴业街的控制权。这其实是周泽农内心极为不屑的一件事,但也是他伊底释放最强烈的阶段。一是因为周泽农作为偷窃团伙的代表性人物,本就瞧不起冲突的对方,以至于当他的小弟与猫眼团伙血拼时,他还在嚼着一根火腿肠;二是因为周泽农生活在法律形同虚设之地,乃至于可以开展荒唐的偷窃运动会。但事实上,周泽农对于伊底的释放还未来得及充分展开,便消弭于误杀警察事件之中。赛事刚开始,周泽农的黄毛团伙与猫眼的兄弟团伙不相伯仲,双方置身于这混乱而有序的比赛中没有多余的冲突,直到小弟黄毛被猫眼提前放在隧道口的叉车割断头颅,周泽农被猫眼追击,昏暗的雨天持枪误杀了警察。至此,周泽农原来无拘无束的自由状态戛然而止。

(二)人格结构的中层:自我的现实束缚

自我是在伊底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经由后天学习和对环境适应进而发展起来的。自我遵循现实调节控制本我的冲动,奉行唯实原则。

误杀警察后,周泽农踏上了一条逃亡之路,并同时受制于三方势力。一是由野鹅塘及周边城乡组建起来的警察势力。在野鹅塘这个法律力有不逮之地,警察作为唯一的执法者,以逮捕周泽农为目标,构建法律压制。二是由猫眼兄弟组成的围绕复仇、抢地盘为主的势力。作为周泽农的偷车同行,二人不满于马哥对兴业街的地盘划分,以杀害周泽农为目标,构建黑恶势力压制。三是因警察赏金而组建起来的势力。这一方以华华、刘爱爱、闫哥等人为代表,以帮助周泽农寻找妻子为由探寻周泽农信息,以把信息交给警察获取赏金为目标,构建道德伦理压制。在野鹅塘这个鱼龙混杂之地,三方势力相互穿插,将周泽农从混乱的、伊底的状态抽离出来,开始受制于现实桎梏。

在第一方势力中,刁亦男除在影片末尾展现了警察开枪射杀周泽农的镜头外,没有再过多设计周泽农和警察的枪战追逐情节。但事实上,警察对周泽农的自我规训是最明显且重要的,它给予了影片最初的宏观背景。因为警察编织的法律篮网将周泽农死死地围困在以野鹅塘为主的周边地域,在这一地域空间,周泽农仿佛被压在了五指山下,后面两方势力才得以对周泽农进行二次乃至多次规训。第二方势力中,猫眼兄弟挑起了事故开端。2009年的中国正是电动车盛行且被大量偷窃的年代,猫眼兄弟为占据兴业街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应马哥要求和周泽农举行了一场偷盗运动会。刁亦男在这里设置了叉车削头的段落,周泽农的小弟黄毛被猫眼兄弟设计杀害,导致周泽农逃跑时以为前方拦路的是猫眼兄弟,在开枪射杀后才发现是警察。其后,猫眼兄弟退居幕后,计划黑吃黑的勾当,猫眼兄弟也从第二方势力转变为第三方势力,以期抓捕周泽农交给警察领取三十万的赏金。在此,猫眼兄弟完成了对周泽农自我的二次压制,将周泽农推向逃亡之路。第三方势力的代表人物华华是周泽农的好兄弟,周泽农委托华华帮忙寻找妻子杨淑俊,华华派了刘爱爱跟在周泽农身边随时探知动向,并以此为价码跟猫眼兄弟、马哥合作。刘爱爱将周泽农骗到了筒字回型楼。猫眼兄弟原本计划在杀害了华华后让马哥去解决周泽农,再杀掉马哥,这样既能得到三十万赏金又能取代马哥的位置,没想到却被周泽农一一反杀,这是对周泽农自我的三次规训。在这一阶段,自我延续被压抑的状态,它一方面调节伊底终止唯乐原则,另一方面渴望转化为理想的超我。

(三)人格结构的顶层:超我的理想境界

伊底、自我、超我的三重人格结构理论,是一个递进的人格结构。超我是一种理想化的自我,它监督指导自我管制伊底冲动,奉行理想原则。它是人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内化道德规范、内化社会文化和社会价值观念而形成的。弗洛伊德指出,超我是人格结构的管制者④。

周泽农的超我状态表现在他想让妻子杨淑俊举报自己,获取三十万赏金,以求弥补对妻子和孩子的亏欠,并用自己的身死完成心灵的救赎。这种迫切的需要成为贯穿影片的母题,也使得超我呈现出无穷大的趋势。

周泽农为此委托了多人,首先是华华。华华找到了杨淑俊并将他们安排在了野鹅塘的一家馄饨店见面。当刘爱爱在家具城找到杨淑俊将她带到野鹅塘才发现四周都是警察,后来在逃跑过程中才知道是杨淑俊自己举报给警察的。在这里,杨淑俊并没有认可周泽农,她恨他在狱中多年,抛妻弃子,迫于警察的压力遂检举了周泽农。华华最初是想帮助周泽农的,但后来被猫眼兄弟收买,在一次次局中局中展现人性的灰色地带。

其次是杨淑俊的弟弟杨志烈以及周泽农的众多弟兄。杨志烈一直跟周泽农混迹在一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在哪儿,只得委托华华代找,但悲惨的是,包括杨志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与警察的交火中被枪杀。

最后是华华安排的眼线刘爱爱。在杨淑俊接受周泽农的过程中,在周泽农完成自我救赎的过程中,刘爱爱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刘爱爱是一个陪泳女,在火车站与周泽农的接头中得知了周泽农的计划,但她最初并没有按照周泽农的计划进行,而是为了酬金按照华华的指示将他带到了筒字回型楼,后来为了自保一路逃窜。其转变是从周泽农杀死强奸她的闫哥开始的,刘爱爱也因此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感情,最终帮助杨淑俊获得了赏金,周泽农则死在警察枪下,完成了自我救赎,最终实现了超我的理想境界。

三、结语

诚然,《南方车站的聚会》突破了经典黑色电影中双重人格的设定规范,完善了剧中人物的个体人格。但遗憾的是黑色电影作为少有的主要靠形式感来承载意义的电影类型,它对各种元素的调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了角色的心理状态⑤,但最终目的还是构建纯粹的美学效果而非角色独立的完整人格。此外,由于人性并没有棱角分明的界限,所以无论是弗洛伊德所论述的椭圆形结构还是上述提及的倒金字塔式结构,都不可能将人格划分得像经纬线一般明了。正因如此,本文对于心灵性质的辩证性探析旨在为理解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论提供多元视角,为解读当下电影环境中的电影创作提供多元线索。

注释:

①杨远婴.电影理论读本[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148.

②③[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M].高觉敷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2.

④刘尧越,张炼.外语教育与翻译发展创新研究(第九卷)[M].成都:四川师范大学电子出版社,2020:570.

⑤张斌宁.《南方车站的聚会》——一次黑色电影风格的在地化实践[J].当代电影,202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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