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小子(二)
2021-01-29三千风雪
三千风雪
上期回顾:一次暑假,李明珠认识了小霸王陆遥。两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在补习结束的最后一天,李明珠特意为小霸王陆遥送上了一“惊悚”礼物,此后陆遥更是发誓,一定要找到她……
李明珠给陆遥买了溜溜梅,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
督班的英语老师是一个把英语说成陕西方言的能人,讲英语的时候永远含着口水,英文名叫Amy,中文名叫阿咪。
当李明珠进门的时候,阿咪看了李明珠一眼。
“你快点儿进来,上课都迟到了。”
教室里有人唏嘘一声,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阿咪喊道:“次奥(吵)什么!安静!”
有人模仿他的腔调:“次奥什么!安静!”
教室里的学生哄堂大笑。
阿咪性格十分温和,很好拿捏,在讲台上瞪了他们一眼:“干什么!干什么!”
李明珠趁着吵闹坐到了位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了水杯,拧开盖子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显然是累坏了。
李明珠很少累得满头大汗,她永远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与李明珠隔了一条走道的顾小飞八卦道:“你干吗去了?我头一回看见你迟到啊!”
李明珠的语文作业本被笔尖狠狠地画出一条黑杠:“喂狗!”
四楼的陆遥打了个喷嚏,艺术班的晚自习十分热闹,看这架势是要开一场演唱会。
陆遥坐在垃圾扎堆的后三排,用老师的话说就是:垃圾就跟垃圾桶坐在一块儿。
奈何陆遥本事大,一上来就把垃圾桶踹到教室前面去了。女老师面色通红,一抹眼泪跑了,找年级主任告状去了。
这时候陆遥正跷着二郎腿吃溜溜梅。
“陆哥,晚上去不去……”和他说话的是后三排的垃圾之一——王淼,王淼做了个打枪的手势。
这个手势是暗号,意思是翘课。
学校有个学生默认很隐蔽的好地方,在食堂后面的水泥路上,周围有小树林挡着。
从军训开始,陆遥就收到不少同学的示好。
一干新生羡慕陆遥的同时,想到陆遥的背景,看到陆遥的脸,只能对陆遥心服口服。
“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宋梦洁来找你了,你不在,她说晚自习结束后再来找你。”孙禹挤了挤眼睛,“你没点儿意思啊?”
陆遥说:“从一楼跑四楼,累不累得慌啊?”
“人家是对你有意思嘛。”孙禹道。
“对陆哥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我看我们班赵小欣长得就不错。”王淼往前看了一眼。
赵小欣改了校裤,学生会纪检部晚自习前遣人检查了一遍校服之后,她就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时尚的私服,身材非常好。
陆遥嚼着溜溜梅,对此并不感兴趣。
晚自习一下课,他就发了一条短信给李明珠,内容言简意赅:我饿了。
李明珠是走读生,带着一部十分老土的手机,八百年前就被淘汰了,这是她从二手市场买来的。
这部小手机收到了陆遥的短信。
创新一班有四节晚自习,艺术班只有三节。
陆遥正是在第三节晚自习之后给李明珠发的短信,他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创一班的排课表。
李明珠回复:我在上课。
陆遥以为李明珠是在推辞,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快點儿,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李明珠收到这条短信时,顾小飞正惊悚地看着她。
李明珠成绩好,上课从来不玩手机,哪怕是晚自习也不玩。创一班又是校领导重点检查的班级,教导主任隔三岔五就要从走廊上走过。
顾小飞压低声音道:“李明,别玩手机了,才狗在外面。”
教导主任叫杨发才,是一个被学生诅咒永远发不了财的中年男人,流传得比较广的外号就是才狗。
李明珠收起手机,飞快地解答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三下五除二就在上面填写答案。
李明珠刚解答完题目,顾小飞就在班里嚷嚷:“你们黄冈单元检测A卷最后一题解出来答案是啥?”
班长回他:“顾小飞,你又想只抄个答案啊?”
“呸!哥这次有解题过程的好不好!”顾小飞回道。
班长笑他,就算有解题过程,也是瞎扯一通,看着厉害,其实全错,最后抄个正确答案上去:“老严说了,你这样就只有答案分儿!”
“两分啦,够多了!你们知道高考的两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两万!”顾小飞的表情十分夸张,“你对拥有两万巨款的我有什么意见吗?”
物理课代表戴着镜片有开水瓶底那么厚的眼镜,他抬手将眼镜往上一推,直接隔了三组问第四组的李明珠:“李明,你的答案是多少?”
“3。”李明珠站起身。
教室里的同学闻言,纷纷核对自己的答案。
相处一年下来,众人已经深刻认识到李明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就算参考答案会出错,她的也不会。
顾小飞“哎哟”一声,哈哈大笑:“杨可,你算了个啥啊?二又十五分之一,还有根号,这个答案一看就是错的好不好!你没点儿答题技巧啊?问距离的题能算个分数出来吗?肯定是整数啊!”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明珠已经阴沉着脸从实验楼走出来了。
创新班在实验楼,艺术班在艺术楼,中间还隔着四栋教学楼,距离有些远。
当李明珠在食堂后面的小树林找到陆遥的时候,陆遥正在发呆。
陆遥看到李明珠,下意识往李明珠手上看,白色的塑料袋,上面还有学校超市的logo。他接过来,在里面翻了翻:“没有肉啊。”
“我没钱。”李明珠一脸坦然,语气不是很好。
陆遥从口袋里摸出校卡,塞进她手里:“里面有一千块钱。”
李明珠嘴角一扯:“你不怕我刷了?”
陆遥撕开海苔袋子:“你不怕被我揍你就刷。”
李明珠把卡还给他,正色道:“陆遥,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遥边吃着海苔边说:“我不想怎么样,就想整整你。”
他轻轻松松地说出这句话,李明一向宠辱不惊,此刻暴脾气都被激了出来。
“你……你别太过分了!”她压低声音,“我还要上课。”
“哦,那你把课程表给我一份,我等你下课再喊你。”陆遥面不改色道。
李明珠哪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明明是“你不要打扰我”。
“我之前做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道歉,但你不能这么缠着我。”李明珠开口。
“呵呵,挺有意思的。”陆遥抬头看李明珠,凶巴巴地推了她一把,李明珠身形不稳,坐在了地上。
陆遥长腿一跨,半坐在李明珠身上,李明珠惊慌之余,被陆遥扯住领子。她的双手手肘撑在地上,上半身被提起来。
“打人要吃处分。”李明珠冷静地开口。
“你做的事情也够吃处分了。”陆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挺好的,李明?”
李明珠咬着牙不说话,陆遥此时的气场十分骇人。
他道:“我还没那么丢过面子,李明,你挺厉害的。”
李明珠和他在黑暗中对视,这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人路过,但一看两人的架势,都不敢上前。
陆遥松开李明珠的领子,道:“现在我只是让你跑跑腿而已,我还可以做得更过分,你自己选。”
他从李明珠身上站起来,李明珠翻了个身也爬起来了。
陆遥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搓了一下裤腿缝,但看不出来。
一旦他和李明珠有身体接触,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李明珠的身体软得像一摊水,他和那么多男人接触过,但都没有这么惊悚的身体反应。
李明珠和陆遥打过几个月交道,知道该祖宗的脾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们约法三章。”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约法三章?”
李明珠说:“我可以帮你补课,帮你提高分数。”
陆遥显然不需要补课,他最讨厌的就是学习,其次就是李明。
陆遥其实是考进一中的,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是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当时他被李明珠刺激了,学了一个暑假,擦着线上了一中的录取线,又花了点儿钱,走了走关系,就进来了。
在此之前,陆遥虽然记恨李明珠,但李明珠这个家伙总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也不是特别恨得起来,总觉得自己在和女人过不去。
军训时,他偶然在学校宣传栏看到了李明珠的照片。
照片上的李明珠长得端端正正的,五官清隽,眉宇间却有一股阴狠的气势。因为这张脸好看,所以陆遥一下就回忆起了那年暑假。
李明珠当时冒充的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如今陆遥在一中的宣传栏里看见了对方,脑子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李明珠撒谎了!还把他和老太婆骗得团团转!
陆遥觉得害他丢人的那点儿小仇,远不及耍了他一暑假的大仇深重。一个高中的小白脸也敢耍他?
一中的校长来看他,都要喊他一声“陆少爷”,李明珠算个什么东西!
陆遥生在极好的家庭,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见过李明珠这么不识抬举、狗胆包天的人。
陆遥自尊心极强,他认为自己被李明珠耍了,所以一定要整一整李明珠,报仇雪恨,这才有了开学第一天他们站在走道上堵人的事情。
陸遥的舌尖顶着口腔,居高临下地看了李明珠一会儿,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迎新晚会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
“唱歌。”李明珠下意识就答了。
“你也唱?”陆遥开口。
李明珠没明白他要搞什么,摇头道:“不唱。”
她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没有一点儿班级集体荣誉感,喜欢脱离组织,搞个人主义。
陆遥戏谑地看着她:“你想让我放过你也成啊,你在迎新晚会上台大喊三声‘陆哥威武,我是傻瓜,我就放过你。”
李明珠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陆遥的话羞辱意味很明显,李明珠恰好也是个自尊心强的人。
“怎么样?”陆遥不依不饶地问。
李明珠说:“喊什么?”
“陆哥威武,我是傻瓜。”
李明珠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我没听清,后一句是什么?”
“我是傻瓜。”
李明珠猛地跳起来,踹了他一脚,把能屈能伸的道理全部抛到了脑后,大喊:“对!你是傻瓜!”
她这一脚是出其不意,堪称断子绝孙脚,用了洪荒之力踹出去,目标是把陆遥的腿踹断。
李明珠踹完这一脚,跑得比兔子还快,白色的校服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快速地从陆遥眼里消失了。
陆遥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弯了腰,想要追李明珠,结果腿肿了一块,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咬牙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脏话。
他明知道李明珠的性格,就该时时刻刻提防她,却因为占了一时的上风,便掉以轻心,得意忘形了。
合着先前李明珠没啥动静,都是在大招读条,冷却技能!
他碍于面子不敢叫唤出声,只能发出“咝咝”的抽气声,路过的学生看着他,他骂道:“看什么!”
气势汹汹的样子,众人见了,只得作鸟兽散。
陆遥一只脚跳着走,追是追不上了,只能骂一句脏话。
他就这么跳去了医务室,只想着和李明珠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还没想好怎么和李明珠算账。
另一边,李明珠脸色苍白地跑回教室,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面走。
她走之前问班长:“下节课谁督班?”
班长被她这如丧考妣的脸色吓了一跳,说:“玛丽的课……”
玛丽是生物老师的外号。
李明珠一听不是班主任的课,立刻开口:“你帮我请假,我有事先走。”
她说走就走,一刻也不敢在学校停留,生怕陆遥追到他们班里。
李明珠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什么。
她懊恼地哀号一声,却又无可奈何,月色将她孤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在她悲惨的人生交响曲中,又插入了一段名为“陆遥”的命运交响曲,合奏出了一首史诗级倒霉的人生之歌。
李明珠看不见天上的月亮,就如同看不见自己被乌云遮蔽的未来一样。
她确实不想面对明天。
早自习前,顾小飞从走廊上生龙活虎地跳进教室:“大新闻!一部、二部学生会要合并了!”
教室里没人理他。
顾小飞深感颜面尽失,敲了敲黑板:“学生会里咱们班都有谁啊?”
“上个学期的新闻你还拿出来说,炒冷饭啊!”有人答道。
“我怎么不知道?嗨,学生会合并事小,重点在后面!”顾小飞压低声音,“学校要搞个稽查大队!管全校的!”
“上学期不是有纪检队了吗?”
“那破纪检队检什么啊?就在学校里面捡垃圾吧!”顾小飞用鼻子出气,“今年学校打算以暴制暴。内部传出消息,稽查大队的成员全是艺术班的!”
“是那个妖魔鬼怪的班啊!”有人笑道。
提到艺术班,众人都感觉背后一寒。
H市一中虽然属重点中学,但重点中学既有重点厉害的班级,也有重点垃圾的班级,这个重点垃圾的班级,就是学生口口相传的艺术班。
其实艺术班也没有那么垃圾,只是学校里最不学好的社会哥和社会姐全在这个班,成日里除了化妆、改校服,就是打架、惹是生非,不干别的。
在这个年代,一个高中生就会化妆了,这还得了?不止化妆,还打架!打架都不算什么,艺术班人才辈出啊,欺负学生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去年还因为欺负任课老师,被学校狠狠地批评了,开除了好几个学生。
这样的班级,按道理不该存在于H市的重点中学,但重点中学也缺钱啊。艺术班的学生基本是关系户,他们家里有钱,只要他们平时别太过分,混完这三年,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顾小飞说的今年总校成立的稽查队,竟然从垃圾班的学生里选,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要被一群垃圾统治了!”顾小飞这话还不敢说得太大声。
众人嘲笑他:“胆小鬼!”
“你们说谁胆小呢!”顾小飞“呸”了一声。
“学校怎么想的啊?还解散了纪检队。”杨可嘟囔了一句。
“纪检队没用呗。”顾小飞道,“纪检队还能更胆小一点儿吗?他们管得住学生吗?被人瞪一眼就不敢扣分儿了!”
“反正这事和我们没关系,合并也和我们没关系。现在有一件大事情是和我们有关的。”学习委员适时地提醒众人,“开学测验的时间确定了,一会儿我抄到黑板上。”
“不是吧?我们才高二啊!又不是高三,这么严……”顾小飞哀号一声。
“是啊,顾小飞,你已经挂在末尾一年了。这学期你再努把力,争取下学期光荣退出创新一班,投身平行班,为拉低我校升学率做出卓越贡献。”
创新一班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重点班,一部、二部各一个,大家明争暗斗比拼成绩。
李明珠就身在这样的重点班,她是一部创新一班的学生,仅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全班的平均分,愣是让一部的平均分超了二部整整一分。
学习委员说完,对李明珠道:“李明,老样子啊,到时候叫杨可去后勤部把你的卷子印出来。”
李明珠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翻开物理书,预习新功课。
众人见怪不怪,班里又有小女生春心萌动,看了李明珠几眼,胆子大的如杨可,笑嘻嘻地攀问:“李明,你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出来了吗?”
李明珠冷淡地答道:“我还没看。”
杨可撑着下巴看她:“我帮你看了,七百四十分,你就扣了十分啊!”
李明珠听罢,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和自己预估的分数差不多。她仿佛习以为常,只点了点头。
杨可一看李明珠这明显不想理人的样子,也不再自讨没趣,走开了。
早自习结束就是大课间跑操。
李明珠提心吊胆一上午,终于被高一艺术班的几个学生在食堂门口捉住了。
“我们又见面了,学长,有空不?请你吃点儿东西。”
李明珠动了动手,力气不足,眼睛瞥见了几人袖子上的徽章,看到“稽查大队”几个字。
王淼瞪了一眼周围看他们的学生:“看什么!稽查大队办公知不知道?”
李明珠挣扎了片刻,开口警告:“这里是食堂!”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和陆遥说,昨晚你那一脚挺厉害的。”王淼望向她的目光都带有怜悯。
敢和陆遥作对,还重伤陆遥,李明珠可谓是头一个。
王淼这话让李明珠顿时想起那个糟糕的夜晚。
李明珠一路上被推推搡搡,连拉带扯地弄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就在食堂背面,李明珠被推了进去,看见陆遥大摇大摆地坐在医务室内间的床上。
他好似承包了这个医务室,里面的学生都被赶到了外面,稽查队的几个学生站在门口。
李明珠面无愧色,好像昨晚奋起踹人的人不是她。
陆遥一看见李明珠,脸色一沉。
“你还敢来上学?”
“我为什么不敢来上学?”
陆遥打翻了身边的桌子,桌上的水杯摔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陆遥声势浩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取李明珠的狗命。
但李明珠活了這么多年,无论社会和现实给她多大的压力,她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你且看,她没心没肺地捡垃圾吃都能把自己拉扯大,可见她的狗命并不是这么容易取的。
李明珠一脸淡然地看着他,然后扶正被他推歪的桌子 :“陆遥,你上高中了。”意思是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李明珠被抓过来的待遇不是很好,貌似被蹂躏得十分惨,校服领口被扯开了大半,露出白皙的皮肤和锁骨,晃得陆遥眼睛疼。
陆遥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看似在想怎么报李明珠这一脚之仇。
他的食指很有节奏地敲在大腿上。
李明珠开口问道:“你的腿怎么样?”
陆遥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没断呢,你是不是觉得太可惜了?”
李明珠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其实我照顾断腿的人很有经验。”
她说完这话,陆遥也没接话,一时间,医务室里十分安静。
事实上,陆遥和李明珠的关系很微妙。
他上初二的时候被李明珠管束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李明珠本事大,冒充大学生,天天管他,用的就是这个语气——不咸不淡,冷冷清清,叫他十分想欺负。
陆遥现在梗着脖子,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在李明珠眼里,他就像死不低头的小奶狗。
她大约是冒充老师教过人家一阵子,教出了一些伟大的母爱,有时候静下心来看陆遥,颇有一种看儿子的感觉。
当然,陆遥这样的不孝子,李明珠生不出来,就算生出来了,李明珠也会果断地掐死在襁褓里。
陆遥叫的外卖在另一张桌子上,这小子耍帅推桌子,还记得推没有放外卖的这一张,看来还有点儿理智。
李明珠坐下来,开口道:“你让你的狗腿把我抓到这里来,有什么需求?”
陆遥叫道:“我的腿被你踢断了!”
李明珠开口:“你刚才还说没断。”
陆遥扔过来一记眼刀,李明珠识时务者为俊杰,闭嘴了。
陆遥整晚想着怎么把李明珠弄死,想得自己的脸上挂了两个浓厚的黑眼圈,折磨的法子列了长长的清单,结果现在看到“俊杰”李明珠,却又没那么大脾气了。
真是稀奇古怪。
陆遥初二那年视李明珠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把李明珠的照片钉在飞镖板子上,一天扎千八百次,做梦都在把李明珠吊起来打。
十四五岁的少年最要面子,李明珠对他做了相当“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他当年最大的仇人。偏偏该仇人走得干干脆脆,他怎么也找不到。他把李明珠挂在心上,心心念念久了,那股仇恨就开始变质了。
陆遥想过用古代十大酷刑对付李明珠,结果见着面之后,一时间拿捏不好先上哪一个。
而且两年不见,李明珠这个家伙好像变得更娘了,陆遥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沉默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王淼扯着嗓子对里面喊:“陆哥,宋梦洁在外面,说来看你的,还给你带了奶茶。”
陆遥没说话。宋梦洁在外面咋呼道:“起开起开啊!我来看陆遥的,你拦着我干吗?”
宋梦洁挤了进来,她穿着另一套校服的小短裙,藏蓝色的,只不过原本及膝的裙子让她改成了露大腿的裙子。
她一进来就坐在陆遥边上,把奶茶放在桌子上,嘟着嘴说:“你的腿怎么啦?”
陆遥懒得理她:“我不喝奶茶,拿走。”
“我买都买了……”宋梦洁嘟囔一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腿,问道,“哪条腿断了啊?”
陆遥不说话,宋梦洁自讨没趣,这才看见了李明珠。
李明珠的皮相很好,宋梦洁的眼睛一亮:“这是你朋友啊,陆遥?”
陆遥闭目养神。
他把李明珠弄过来,却没想好怎么弄死她,只能暂且和平共处十五分钟。
宋梦洁自来熟地缠着李明珠,可惜李明珠的性格更加冷淡,宋梦洁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气场隔绝了。
李明珠站起来说:“我回去上课了。”
陆遥这才不耐烦地说:“谁准你走了?”
预备铃响过一遍,宋梦洁拍拍裙子走了。
李明珠却走不了。
王淼等人在外面守了大半天,就等里面打起来,然后尽一个狗腿的职责,冲进去抽李明珠两巴掌。
结果直到快上课,除了一开始陆遥掀翻了桌子,看着气势汹汹以外,医务室里面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陆遥不准李明珠走,自己艰难地用手去够饭盒。
李明珠瞧见了,忍不住给他搭了把手。他冷哼一声,心想: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
陆遥的腿看着是真的受了重伤,还是李明珠踹的。
李明珠有些心虚,却也不是很愧疚,她想:都是这兔崽子自找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气氛诡异得很。陆遥恶狠狠地扒饭,抽空恶狠狠地盯李明珠两眼,李明珠想:拿我下饭呢,小坏蛋。
她不耐烦地开口:“我要走了,你有话就说。”
陆遥急急忙忙把饭吞下:“我不准。”说急了,他还差点儿噎着。
李明珠也拿捏不准陆遥这个家伙有什么需求,初中刚毕业的他一张脸还没长开,有些稚嫩,又有些棱角。
李明珠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没了脾气。
“陆遥,我们现在正式谈一谈。你说,你到底想干吗?”
李明珠当年忽悠陆遥和老太婆那一段,称得上是险象环生。
陆遥那时候和李明珠一样高,不服管教。当然,他现在也不服管教,李明珠拿了王奶奶给的钱,说是要为他的成绩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最后也没能把陆阿斗扶起来。
李明珠甚至已经选好了男厕所小字条投放的地点,可陆遥这个家伙很骄傲,宁死不肯作弊,让李明珠无计可施。
李明珠和陆遥的关系,就如同男厕所投放的小字条和“中二病”的骄傲一样,不可调和。
李明珠装老师装久了,装出了海纳百川的肚量,对陆遥的坏脾气也就能忍了。
可惜陸遥以挑战李明珠的底线为乐,导致两人频繁交恶,关系一直不好,常以问候祖宗十八代开始,互相吐口水结束。
现在大家都过了吐口水的年纪了,此时坐在一起,不好拉下面子,也找不到理由问候对方的长辈。
所以李明珠说完这句话,陆遥就想:谈个屁!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王淼站在门口,早就看这个尖子班的家伙不爽了,见状大声嚷嚷:“李明,你别给脸不要脸,还谈谈,你咋不说谈朋友啊!”
李明珠在心里冷哼一声,和陆遥当朋友是一件折寿的事情,她还想活七八十年。
陆遥饭吃了一半,突然没胃口了,他道:“等我腿好了再收拾你!”
这样一句没有威慑力的话,李明珠这种在社会边缘摸爬滚打着长大的滑头会怕他吗?
“哦,那你好好养伤。”李明珠的眼镜片上反射出阴险的光,陆遥打了个寒战,甚至透过眼镜看到了李明珠无数邪恶的念头。
他有理由相信,这四眼仔刚才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好叫他十天半个月腿都好不起来。
李明珠站起身,上课铃正好响起。
“你要是想腿快点儿好,就少吃外卖,食堂的菜能毒死你吗?”
陆遥冷着脸,对李明珠的话无动于衷。
李明珠大约也觉得自己婆妈了一点儿。她比陆遥年纪大些,又照顾过这个兔崽子一段时间,看见他吃外卖,多少觉得不干净。
但现在这场景,怎么也不适合给予他如此温情脉脉的关怀。
果然,陆遥很酷地放下外卖盒,说:“李明,你少给我打感情牌,对我没用。”
李明珠心想:我和你有什么感情牌好打的?
她说:“随便你,陆遥,你要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对于之前的事情,我道歉,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尽量帮忙。”
李明珠说得在理:“但是你不能耽误我上课的时间,这样没意思。”
李明珠最后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就拍拍裤子,完好无损地从医务室里走出去了。
王淼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明珠走出去,半天才回过神,转而盯着陆遥:“这人就这么走啦?”
陆遥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此时王淼正好撞在枪口上,他说 :“不走还能用飞的啊?”
“不是,不……这……”就走啦?
王淼震惊得手脚都没地方摆。
李明珠这个阴险的四眼仔昨晚对陆遥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今天上午陆遥叫兄弟们去抓李明珠,王淼还以为把人带过来之后,这好学生不死也要脱层皮,结果人家就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也没缺胳膊短腿,直接走出去了。
王淼心道:陆遥,陆哥,合着你说请人家过来谈谈,就真的是谈谈啊?这怎么和你以前找别人谈谈的模式不一样啊?
此时陆遥黑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王淼识趣,不敢再搭腔。
李明珠这回和陆遥“谈谈”之后,陆遥好似听进去了一点儿,也可能是腿瘸了,除了指使她跑腿,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李明珠没怎么反抗,其一是因为陆遥会瘸腿,全是自己那一脚导致的,其二是跑跑腿并不耽误自己上课预习的时间。
至少陆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让他的狗腿子二话不说就把她拉走。
九月中旬,陆遥那条瘸腿好了,又开始故态复萌,找李明珠麻烦。
李明珠不胜其烦,能躲则躲,就这样躲到了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就是李明珠和陆遥高中孽缘开始的地方,这半个月里,高智商的李明珠夜夜懊悔自己踢了那一脚,心想,要是没踹他,指不定他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陆遥就在这个孽缘晚会里出了一把风头,可谓是风光无限。
李明珠搬着凳子坐在操场上,她坐在班级队伍的正中间,看晚会也摆着死人脸,陆遥上台的时候,她也没有惊讶。
李明珠给陆遥补课的那个暑假,在陆遥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把小提琴。那时候她只当陆遥把它买回来是装×用的,这个唱歌都跑调的家伙,哪儿还有这么高尚的情操,能拉小提琴了?
结果陆遥还真会拉小提琴。
陆遥拉小提琴拉得一本正经,深情款款,拉得台下一帮学姐、学妹春心萌动。
李明珠就这样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陆遥的节目,听到最后也没听清楚他拉了个什么玩意儿,总之比先前那个锯木头的人水平高出一大截。
在她的印象里,弹钢琴、拉小提琴的人总是激情澎湃,披散着头发,兴起时,能把自己从高雅的艺术家变成动感的摇滚歌手,脑袋晃荡得越厉害的表演就越好。
这是李明珠不多的艺术细胞所能理解的艺术行为。
可陆遥拉小提琴拉得斯斯文文、安安静静,和他本人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迎新晚会结束后,还剩下一节晚自习,老师马不停蹄地把学生像赶羊似的往教室里赶,生怕耽误了最后一节晚自习。
众人一听回去还要上课,颓的颓,萎的萎。
“直接回宿舍不好吗?”顾小飞抱怨道。
李明珠走在队伍末尾,听到前面哀号声此起彼伏,觉得比晚会上大合唱的歌声还真情实感。
操場一共有五个出口,每个出口都有学生会和稽查队看守,一部、二部学生会合并之后,裁减了不少部门,还没来得及把新生训练好了提上来用,此时看去,倒先用上了稽查队的人。
稽查队就是从艺术班出来的,以暴制暴的学生组织,成员一个个长得牛高马大,十足的校园混混。
漂亮的女生走过去,出口处的几个稽查队男生立刻吹起口哨,搔首弄姿,媚眼抛得眼皮子都能抽筋。
李明珠低调行事,隐藏在学生群中,企图蒙混过关。
二十分钟前,陆遥给她发短信,让她到林荫道等着。林荫道是操场和篮球场中间的小道。
陆遥的指令对李明珠而言,百分之八十都是放屁。
她的眼球系统可以自动过滤和陆遥相关的一切信息。
李明珠已经低调得不露锋芒了,但是她走到出口的时候,还是被稽查队的人逮住了。
“等一下,你过来,让后面的同学先走。”
李明珠道:“我和他们一起走。”
“别,我们有点儿事和你说。”稽查队中一人笑道,“别让我们为难呀,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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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珠被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里,陆遥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求从此以后的一日三餐必须由李明珠负责,李明珠寡不敌众,只得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珠就带着买好的早餐推开陆遥的宿舍门,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生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