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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洛夫诗歌“意象并置”的运用

2021-01-28宁如愿安徽大学文典学院合肥230601

名作欣赏 2020年27期
关键词:洛夫意象诗歌

⊙宁如愿[安徽大学文典学院,合肥 230601]

“意象并置”是古典诗词语句基本的组合方式,即两个及以上的意象按并列的方式进行排列组合。并置的意象之间不必以特定的时空或逻辑作为支撑,而侧重以情感为纽带,构成并置组合。意象并置具有单个意象所不具备的整体性效果,独立的意象存在于并置结构之中,其意义方得完整的解构,诗境的审美意味进而形成。简政珍指出:“洛夫诗作的精华就在于其语言经营意象的能力。”悉读洛夫诗作《灵河》《石室之死亡》《魔歌》《月光房子》等,无不感叹于其意象并置的震撼性,庞杂繁复的意象通过诗人的连缀,形成和谐的整体。在洛夫长达六十余年的创作生涯里,其意象并置的审美效果也随之而改变,由空灵清新再到哲学隐喻,在跋涉于古典诗词传统和西方超现实主义的道路上,不断超越,最终形成其“意象并置”的独特风格。

一、意象并置的组合方式

洛夫的“意象并置”打破传统时空限制,虚实相织,迸发出强烈的情感体验。纵观其“意象并置”,大致分为以“意象群”为中心的意象并置(其中可归类为分解式、流动式、交叉式并置)和以“情感”为中心的意象并置。

(一)以“意象群”为中心的意象并置

第一,分解式并置。即诗歌中的意象通过“并列”式的组合方式,多侧面描摹细节和事件。选取的意象之间并无逻辑上的关联,它们的并置排列,分解了诗歌的主题,使之由抽象转为具象。

以《无声》为例,组诗由《花落无声》《叶落无声》《月落无声》《雪落无声》等十部禅帖组成,每部禅帖之间构成了“意象并置”,从花落、叶落、月落、雪落、日落、果落、潮落、剑落、梦落、泪落十个意象来阐释“无声”这一概念。诗人选取的八个自然意象,都有轻盈、孤寂之感,而“梦”和“泪”的意象,则缥缈空灵。这些意象的并置,以“有声”勾勒“无声”,更衬零落凋敝。而每部禅帖之中,又选取相关意象,并置组合:

梧桐/被烟缠得面红耳赤/一阵秋风把它们拉开/落叶满阶 (《叶落无声》)

一阵寒气吹过/剑已入鞘/飞溅的血水/早已在空中风干 (《剑落无声》)

“梧桐”“烟”“秋风”“阶”的意象并置,与中国传统诗词中的“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李白《秋登宣城谢朓北楼》)、“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晏殊《破阵子·燕子欲归时节》)所营造的萧瑟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剑落无声》中,“寒气”与“剑”的意象凌厉逼仄,“血水”飞溅,突出剑未入鞘之前的杀气;而顷刻之间,血水早已凝结,徒留疾风速速,给人以无限空寂之感,更为身手不凡的侠客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第二,流动式并置。区别于“分解式”意象之间可无直接的逻辑联系,“流动式并置”的意象间存在着顺序性,使并置的意象在发展的过程中相续衔接、自然流动,由此展开情境的营建。

如《魔歌·焚诗记》:其中“诗稿”“灰烬”“白杨”“伐木的声音”一系列意象依次展开,先描写“诗人”焚烧掉自己的诗稿,“焚诗”这一行为本身就促进了意象的流动——很难想象诗人会烧掉自己的创作结晶,这一疑惑促使读者继续阅读文本,直到领会诗歌的内在逻辑。“白杨”多种植于乱坟野岗,化成灰烬的诗稿最后画成了白杨,笼罩上“死亡”的阴霾,而后推窗听见伐木声,是从“山那边”传来,这时并置的意象再次流转:远距离的声音难以被听见,可见伐木的声音无非是“诗人”的想象,“白杨”这一意象并非真实性存在,实为借形赋生;“诗人”也没有烧掉自己心爱的诗稿,灰烬中的白杨暗示内心的空洞。《焚诗记》在流动的意象之中,情节依次展开并产生二元对立,使意象不断流动,在这个过程之中,意象并置使“表象的二元对立趋于朦胧,生死的问题因此也不是俨然可分”。

第三,交叉式并置。即诗中两个或以上的意象,平行存在,交叉发展。《午夜削梨》中存在两组平行的意象——“一只韩国梨”和“刀”。两组意象通过“我”的介入,交叉发展:当“我”如外科医生一般解剖这只梨时,它的“胸”中、梨核之中所蕴含的时间轮回,被“我”一刀斩断,陷入“深井”一般的时间黑洞。而“刀子跌落/我弯下身子去找/啊!满地都是/我那黄铜色的皮肤”,“刀”与“梨”的意象交叉融合,水果刀是无尽的剥削,黄铜色的皮肤是彼此分离的人。再回到诗的第一节“午夜的茶几上/一只韩国梨”,诗人将这只梨定义为“韩国梨”,不禁在意象并置之间令人想起“三八线”将朝鲜的国土一分为二,亲人从此骨肉分离,命运在历史的无情摆布下,犹如一只任人切割的“梨”,最终枯萎干涩,湮没于历史的洪流。

以上,以“意象群”为中心的意象并置,从结构上分解了“意象并置”的组合模式,三种并置模式的运用,增添了诗歌的层次性与丰富性。

(二)以“情感”为中心的意象并置

以“情感”为中心的意象并置是通过情感的递进来排列意象,形成情感流。在这类组合之中,意象与情感共同形成全诗语境,以情感的发展来选取组合意象,从而使“读者的意识被驱赶着,急速奔驰于字里行间”(颜元叔语)。

第一,曲线辐射。此类意象并置,情感不是直线式层层递进,而是曲线式多角度辐射,形成多种情感的交融。具体如《边界望乡》,诗人通过“望远镜”这一意象将乡愁扩大,情感延伸之时,迎面飞来的远山将“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此时以“乡愁”为中心,辐射出“凋残的杜鹃”“白鹭”“鹧鸪”等意象的并置,原本抽象的愁绪在具体意象的辐射中涤荡开来。又因其取材于传统诗词的乡愁意象,很容易与“杜鹃啼血猿哀鸣”(白居易《琵琶行》)、“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白居易《白鹭》)、“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秦观《梦扬州·晚云收》)联系起来。这类本身就带有情感意味的意象组合在一起,丰富了“乡愁”的情感深度。“乡愁”的愁绪在“我”内心就要喷薄而出,“我”伸出手向近在咫尺的故土伸去,遗憾的是,之前的欣慰与激动全然消失在“抓回来的一掌冷雾”的虚无之中,落寞孤独之感瞬间包裹全身。在“情感”意象的辐射之中,情感作为诗歌发展的推动因素,使得诗歌的情感变化更为立体。

第二,线索贯穿。另一种具体方式如《液体炸弹》,全诗围绕“饮假酒”后的感受为线索,贯穿始终。猛灌两杯高粱酒,整个人开始迷乱癫狂,灼烧之感如蚂蚁啮食般,从大腿直窜头颅,“我坐着一块大石头飞上青天”,开启了意识世界的体验:叽里呱啦的太太在耳边喋喋不休、“液体炸弹”炸得“我”头皮发麻;蒸馏水掺杂甲醇的“好酒”,也就比砒霜、鹤顶红、巴拉松香、汽油多“那么一点”,炸得“我”脑子发热、血液在咆哮;此时,五个太太突然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把“我”拍到街边,晕头转向之间,之前的疯癫狂热稍稍止歇,天旋地转,只剩“一行白鹭上青天”。围绕“假酒”,诗人排列并置其他意象,情感随着酒劲的递推,或迸发、或跳跃、或倏然停止,形成“情感流”。

不同于《边界望乡》之中,意象以“点——面”辐射促成感情流动,这种“线索贯穿”式的意象并置在意象裁取上,便以情感为线索,一以贯之,彼此承接,情感依意象的变化而展开。

综上所述,以“情感”贯穿的意象并置,使诗歌在整体上富有强烈的跳跃性,意象之间看似缺少联系,实则依靠背后的情感线索聚拢为更强大的张力,延伸出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增强诗歌的审美趣味。

二、“意象并置”的审美效果

(一)荒诞美效应

洛夫通过对并置意象的超现实变形、“正反有无的交错,肯定和否定的交杂”(简政珍语)、通过现实与想象的二元对立,在扭曲的世界里寻找动态的平衡点,使二者趋向和谐。短诗《惊》:“一只丝袜/去年伸出的舌头/今天还吊在/晒衣绳上。”短诗的开头还在探讨死亡是否是一种纯粹的事物,忽而转为对晒衣绳上丝袜的描写,“死亡”“丝袜”“舌头”“晒衣绳”四个意象的并置,表面上无内在关联,变形跨度大,但是审视并置意象的内在关系,“伸出的舌头”实为绞刑者的死貌,挂在晾衣绳上的丝袜拖出的形状,恰如当时死者伸出的舌头,这凄凉的场景很自然地随着丝袜的出现浮现在脑中,由此呼应开篇对于纯粹死亡的疑惑。并置的意象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意象的内涵与形象的选取上都存在着内在关联性,但在这里扭曲的程度比较大,在现实中不可能出现,具有离奇性、荒诞性,具有超现实的美感。

“荒诞”本身存在着“戏谑”般的非理性,就其本身而言并未达到理性的高度,但正因如此,才可在近乎“可笑”的表象下,透露真实而深刻的内涵。

《剔牙》则通过意象的并置,在荒诞之中营造压抑的氛围,折射诗人对现实问题的思考:“中午/全世界的人都在剔牙”,显得与现实格格不入,各地时区不同,不可能做同样琐碎的事情,且人的世界与动物世界并置,更显诡谲。秃鹰用肋骨剔牙,这一场景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秃鹰用肋骨剔牙令人心生寒意,肋骨象征着尸横遍野,象征着死亡;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类用牙签剔牙,牙签的出现预示着树木的死亡、自然的凋零,人们却并无惊觉,但面对自己的死亡表现出巨大的恐惧,“荒诞”之中的并置,也恰是人类自身荒诞之处的映射。

荒诞的审美效果是一种“不和谐美”,伴以沉重甚至是疼痛的感官,不全是轻松或愉悦。这种压力和压抑也构成了洛夫诗歌的独特审美效果。

(二)圆融空寂的禅意

“禅”是洛夫诗歌创作中独特的审美体验与效果,正如洛夫自己所言:“禅悟并非从修持中获得,它可能仅是一种感应,一种某一瞬间的心理体验,或一种超然物外的趣向。”被誉为“诗魔”的洛夫,在《金龙禅寺》《月落无声》《长恨歌》等诗作之中,通过一系列意象并置,构造出诗歌的空灵禅境。如《金龙禅寺》中,“晚钟”“游客”“羊齿植物”“白色石阶”“灰蝉”“灯火”,倘若所有意象仅单独出现,侧重点为静态的景物描写;但所有意象并置组合,则构建出意境的独特张力:游客在晚钟的回荡声中,顺着长满羊齿植物的白色石阶缓缓而下,幻想着一场雪的到来,山中的灯火渐渐点亮,在时间上呼应了开头的“晚钟”,在幻想与现实之间透出一片空寂静穆的禅机。

(三)隐喻意味

倘若意象以独立的形式呈现,则很难构成隐喻的审美效果,但是借由“意象并置”可以营建出富有隐喻意味的效果,引发语境的建构与联想。

《子夜读信》在意象并置的基础上,将“河”“灯”联结起来,延伸出背后对“时光”“记忆”的隐喻,在多层次组合的空间中,揭示深层次内涵:“子夜的灯/是一条未穿衣裳的/小河”,视觉上营造出子夜的黑暗,灯散发出的光线,借形态的相似在想象中构成了带状的小河,但是它又不是一条真正的小河——河流沿岸总会出现花花草草,灯光的“河流”显然没有这些植物的点缀,是一条“光秃秃”的小河,没有穿上衣裳。河流在黑暗中缓缓流淌,已逝的时光与记忆自然引出,“你的信”更像是一尾鱼,带着期待与温暖而来,“鳞片”“镜”“笑”“泡沫”四个意象的并置,暗示这张熟悉的面庞已经逝去,以水暗示时光,层层往事之中包含着隐喻的效果。

诗人由实境的“灯光”到虚境的“故人”,由写实转向记忆,这种充满着隐喻意味的审美效果只能存在于意象并置的组合与联想的基础上,单独意象的存在无法达到现实与虚构的榫合。

三、洛夫诗歌“意象并置”的渊源与独创性

(一)“意象并置”的渊源——中国古典诗词

洛夫曾经指出,他致力于构建一个“修正的、接近汉语特性的超现实主义”,然而这种超现实主义并不是来自于西方意象主义,而是源于中国古典文化。

正如洛夫自己所言:“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去寻找参照,从古人的诗中去探索超现实主义元素,结果我惊讶地从李白、李商隐、孟浩然、李贺等人的作品中,发现了一种与超现实主义同质的因子,那就是‘非理性’。”在纵向继承中国古典诗歌的基础上,洛夫在意象处理上有所调整,形成具有独创性的“意象并置”,而这些创新根植于中国传统作家与作品的土壤。

洛夫的意象并置经常给人以奇异诡谲、荒诞怪趣的印象,这与李贺“反抗庸俗文化的风骨”密不可分。李贺的诗歌意象多瑰丽奇特且阴幽飒沓,奇思妙想喷薄而出,大量并置超现实主义意象,以“非理性”的逻辑贯穿全诗,带给读者独特的审美观照。李贺诗歌意象多有鬼怪、衰老与死亡,而洛夫的《魔歌》与《石室之死亡》的意象并置,折射出李贺的物象取材特点。李贺在《南山田中行》《秋来》《罗浮山父与葛篇》中出现大量鬼魅魍魉的意象并置,凄冷刺骨且诡异瘆懔;洛夫长诗《石室之死亡》以“存在与死亡”为主题,以第二十一首为例,“焚化”“尸衣”“墓地”“十字架”“蛆虫”等意象并置,足以勾画出死亡弥漫的凝重气息。尸衣从墓地里翩然而出,诡异气氛便全出:象征死亡的事物本应带着凝重的镣铐,但是诗人独辟蹊径,以“蝶舞而出”般的轻盈淡然描摹,对死亡以“淡化”描摹,将“死亡”的意象与“生命”的意象并置,反差之间,更引出对冷酷现实的思考,这与李贺“鬼灯如漆点松花”的意象处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将“鬼火”与“松花”并置,将鬼火在墓中点燃比作点缀着松花,鬼仙之词,毛骨悚然。

洛夫诗歌中的“禅意”与“物我合一”,则师法于王维与庄子。洛夫道:“促使禅宗这一东方智慧的神秘经验与西方超现实主义相互碰撞交融,使其转化为一种具有中国哲学内涵,也有现代美学属性的现代禅诗。”他力图通过“禅”的超凡智慧,来解构生命的本真。他开始探足于庄子的禅意世界,生成了“物我同一”的哲学观。

如《爱的辩证》,诗歌灵感源于庄子《盗跖篇》,全诗的意象并置也具有哲学意味:“我在千寻之下等你/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通过“水”“火”“灰烬”的组合,生命与死亡的交织,充满哲学的辩证,同时也蕴含着浪漫主义的情调。又如《长恨歌》:“一株镜子里的蔷薇盛开在轻柔的拂拭中。”表面上是写杨玉环倾国倾城的美貌,如绽放的蔷薇一般;在轻柔的拂拭中盛开,暗喻杨玉环受唐玄宗的极度宠爱,但是回归文本,这不过是一株倒映在镜子中的蔷薇,一切美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幻而又缥缈,细读之后乃是“实相之无相”。再如《金龙禅寺》:“晚钟/是游客下山的小路/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如果此处降雪/而只见/一只惊起的灰蝉/把山中的灯火/一盏盏地/点燃。”并置的意象都是围绕“金龙禅寺”这个中心展开,涉及游人以及路边的风景,短短几行,人的主体意识已经消失,仿佛只是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现了人、事、物的变化,一切皆为寂静之中的“空”。玄妙含蓄之中的“妙悟”,如山中的灯火般点燃,以“晚钟”“雨”“雪”等为因缘,成其金龙禅寺。

家国情怀与沉郁囿积的意象风格则取材于杜甫。在意象选取上,洛夫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取材,抒发自己对生活、对历史的感慨。尤其是《车上读杜甫》,以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的四联作为每小节诗歌的标题,通过一系列意象组合并置,扩充了律诗当中所省略的细致情感变化,诗人的家国情怀便突显了出来。在《汤姆之歌》中,用“汉子”“铜像”“擦枪”等意象的并置,表面是在写一座铜像,实际上是透过这一座铜像,来写战争带给人们的巨大伤害,无数平民沦为战争的无辜牺牲者,他们的名字甚至从未出现在历史之中。“汤姆”甚至不是牺牲者的真名,无数的年轻战士只能用一个假想的“汤姆”作为代表,供人们缅怀。这些意象的使用,体现出诗人的反战情绪,以及对普通民众的怜悯与关怀。

(二)洛夫“意象并置”的独创性

洛夫在继承古典诗歌的基础上,融入超现实主义的手法,使“意象并置”的使用自然娴熟而又别具一格。洛夫在意象选择上便与其他诗人相异,他擅长将看似毫无关联的意象加以组合,从而营造出荒诞又扭曲、清新又空灵的诗境。《男鬼(一)》中,“啃石头”“瘦成一阵风”“百物暴涨”“八十元一斤的猪肉”这些意象看似毫无关联,甚至不符合读者对“男鬼”这一形象的预判——谈及“妖魔鬼怪”等词,诗歌氛围通常极其压抑。但洛夫寥寥几句勾画的“男鬼”,充满了凡人间的“烟火味”,他可视可感,与常人无异。再挖掘深究,才惊觉诗人意象并置的独特:这啃石头的男鬼,原来也是人,因为饥荒或贫穷而饿死,即便死了,依然耿耿于怀在人世间没能吃上饱饭,啃着石头,看着桌上的猪肉暗暗发呆,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再如《边界望乡》,其与余光中《乡愁》被视为当代“乡愁”诗歌的经典。《边界望乡》中“意象并置”的运用更令人惊叹:“远山”与“撞成内伤”、“杜鹃”与“告示牌”、“白鹭”与“深圳”,古典诗词意象与超现实意象的并置,典雅与新奇的组合,从古代飞跃到现代,碰撞出思乡的浓烈感情。洛夫“意象并置”后的感情更像是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或迸发,或内敛,情感在转换间游刃有余。

综上所述,洛夫通过以“情感”和以“意象群”为中心的意象并置,勾画出或清新空灵,或荒诞诡谲的诗境,通过打破惯性思维的束缚,创新了“意象并置”的形式;以古典诗词意象的精华为根基,受到李贺“反抗庸俗文化”气质、“禅宗”“物我同一”的思想以及杜甫忧世济民、家国关怀情怀的影响,形成了当代诗歌“意象并置”的独特审美效果。洛夫在继承古典的基础上,融入西方超现实主义手法,开辟了中国诗学“意象并置”的新道路。

① 洛夫:《洛夫诗全集(上卷)》,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 年版,第611 页。(文中相关引文皆出自同一版本,不再另注)

② 许霆:《抒情诗的意象结构和意象组合》,《镇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

③ 洛夫:《洛夫诗全集(下卷)》,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401页。(文中相关引文出自同一版本,不再另注)

④⑥ 简政珍:《洛夫作品的意象世界》,《中外文学》1987年第1期。

⑤ 颜元叔:《细读洛夫的两首诗》,《中外文学》1972年第1期。

⑦《诗探索》编辑部:《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Z1期。

⑧ 杨景龙:《超现实主义诗人的古典诗学背景——洛夫诗艺谈片》,《中国文化报》2018年10月24日第0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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