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智能经济与智能社会的理论逻辑
2021-01-27杨述明
杨述明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 “未来几十年,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将同人类社会发展形成历史性交汇。信息技术成为率先渗透到经济社会生活各领域的先导技术,将促进以物质生产、信息服务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向以信息生产、信息服务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转变,世界正在进入以信息产业为主导的新经济发展时期。”①特别是21世纪第二个十年,升级版的人工智能科技构成智能革命的龙头和主线,它将带动众多学科走向繁荣,引发众多领域技术更新换代;更重要的是将引发产业变革风起云涌,带来人们生产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推动人类社会从工业化、信息化社会走向智能社会进行历史跨越。②在这样一种全新的社会变迁背景下,智能经济与智能社会融合发展,必将构成人类社会未来的时空场域。
一
伴随21世纪曙光升起,人类又走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在经历了300年的工业现代化高速发展之后,人们又被接踵而至的互联网、计算机、人工智能、感知系统、物联网、移动通信、空间地理信息、量子科技、新材料、新能源、新生命科学、类脑神经系统、区块链、云计算、无人机器、电子商务、工业互联网、数字政府、智能教育、智能医疗、智能金融等新一轮智能革命与泛在应用,全方位、全领域、全时空地激荡裹挟着一路狂奔,工业社会所形成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社会结构、社会组织、社会秩序、经济发展模式、国家治理制度、全球治理格局等领域都随之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现实表明,人类社会正在从工业社会形态走向智能社会形态,经济形态正在从工业经济转型为智能经济,而且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
人类整体走向智能社会,这是社会规律自然运行的必然结果。任正非曾判断: “人类社会要转变成智能社会是一个客观规律,谁也无法阻挡。人类社会正处在一个转折时期,未来二三十年内将变成智能社会。”③虽然人类社会形态的每一次飞跃所展现出的姿态不一样,但是社会每一次转身都会带给人类无限的机遇与挑战。这种机遇与挑战并不会平等地分配到每一个国家,一些国家能够在社会巨变中顺应社会变化趋势,引导社会前进步伐,从而实现社会进步、人民幸福。也有一些国家固步自封,与机遇擦肩而过,迎来的是经济衰退、人民福利的极大损失。这种迥异的发展路径不仅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演变中屡见不鲜,在工业社会向智能社会的演变中更是常态。当然,社会并非是按照人类想象设计出来的,它一直按照自身的运行规律在发展,但人类并不会对此束手无策,完全被动适应。人类可以从既往历史中寻找演进规律,从现实社会中分析发展规律,从社会演进的趋势中把握运动规律,在遵循人类社会整体发展规律中逐步准确地做出判断与选择④。
二
到20世纪末,人类历史上已经呈现出农业经济、工业经济、知识经济三种经济形态。然而,随着智能革命驱动智能社会发展,人们对当下及未来所面临的经济形态一直没有给予确切的界定,世界经济整体处于快速深度转型过程之中。在某种意义上,当前是新经济理论的最佳孕育期。正如工业经济从农业经济母胎里诞生一样,新的经济形态需要理论与实践的不断探索。
事实上,这样一种探索,在20世纪中后期就开始大行其道。20世纪中叶以来,世界主要国家在二战之后得到迅猛发展,其工业化水平到了一个历史高点。在此背景下,1973年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提出了“后工业社会”理论。他把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划分为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三大阶段。前工业社会里,大部分劳动力从事包括农业、林业、渔业、矿业在内的采集作业,生产生活主要是对自然的挑战;工业社会是商品生产的社会,生产生活主要是对加工自然的挑战,技术化、合理化得到了推进;后工业社会是以服务为基础的社会,最重要的因素不是体力劳动或能源,而是信息。⑤但是,由于该理论自身缺陷,再加上20世纪80年代以来信息科技、智能科技、计算技术的迅猛发展,人们越来越感到“后工业社会”理论无法回答现实经济现象所提出来的主要问题。此后,以“知识经济” “智能经济” “数字经济”等概念呈现的理论便应运而生⑥。
知识经济理论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随着罗默新增长理论的出现,对后工业经济反思的经济增长理论促成了知识经济的萌芽,这颗萌芽在经过十余年的沉寂之后再次焕发生机,把知识经济形态推上了世界历史舞台。经济学家西奥多·W·舒尔茨在《人力资本投资:教育和研究的作用》一书中,系统地阐述了“人类的未来不取决于空间、能源和耕地,它将取决于人类智力的开发” “人力资本将成为经济增长的核心要素,成为知识经济的驱动力量”等经济思想。⑦1996年,世界经合组织发表了题为《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的报告》。1997年,在加拿大多伦多举行的“97全球知识经济大会”,第一次提出传统经济与知识经济的区别:传统的经济理论认为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土地、材料、能源和资本,而现代经济理论已把知识列为重要的生产要素。
20世纪80年代,知识经济理论在世界风靡一时,中国正处在全力加速信息化、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建设的改革开放重要关口,知识经济理论对我国经济理论与发展实践必然产生重大影响。事实上,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战略布局中,工业化成为中国经济动力引擎,沿海经济、城市经济成为经济结构拓展的主体空间,开放型、追赶型现代化发展构成中国融入世界经济架构的基本模式。与此同时,以信息化为主导的知识经济理念在20世纪90年代悄然地改变着中国的经济演进路径,除了工业领域信息化、自动化改造之外,现代服务业兴起与发展成为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标志。与中国经济发展态势相适应,知识经济理论也相应得到极大发展,各门各派的观点层出不穷,有的学者甚至将知识经济与中国现代化道路统一起来,与人类社会经济形态演进结合起来,构建了宏观的研究视野,如中国科学院现代化研究中心的学者认为,人类继工业社会之后一百多年的社会形态是知识社会,经济形态是知识经济,现代化之路就是知识经济发展之路。
正当知识经济在世界范围内盛行之时,1994年,美国学者唐·塔普斯科特描述了另一种经济形态——数字经济。他认为这种经济是“可互动的多媒体、信息高速公路以及互联网所推动的以人类智慧网络化为基础的新型经济。”⑧因此,塔普斯科特被尊称为“数字经济之父”。塔普斯科特对数字经济的定义逐渐为社会各界所熟悉,由于G20坚持使用数字经济这一表述,数字经济随即演变成为后工业时代比知识经济、信息经济、网络经济、新经济更具有国际共识度的经济概念。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也从狭义、广义两个角度对数字经济类别进行了专业划分。很多发达国家高度重视数字经济发展,逐渐掀起了新一轮世界性新经济浪潮。美国自2011年起先后发布《联邦云计算战略》《大数据的研究和发展计划》 《支持数据驱动型创新的技术与政策》等细分领域战略,英国于2015年发布《英国2015—2018数字经济战略》,并于2017年发布最新《英国数字经济战略》,日本先后出台《e-Japan战略》 《u-Japan战略》 《i-Japan战略》等。
21世纪以来,由于受经济发展水平所限,我国客观上聚焦于信息化建设,希望通过信息化改造提升整体经济,因此一直坚持使用信息经济概念,发展理念明显受后工业社会理论影响。但鉴于信息经济概念可能产生的歧义以及多数发达国家普遍使用数字经济概念的原因,我国政府从2016年起开始关注数字经济的世界性发展趋势,加大了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力度,并于2017年将其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推动“互联网+”深入发展,并首次明确促进数字经济加快成长的要求。与此同时,在我国较早研究数字经济的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了《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2017年)》,并对数字经济进行确切定义。近年来,我国经济理论界、实业界以及政府部门围绕数字经济理论研究、经济转型发展、经济战略调整,做出了一系列巨大努力,使我国数字经济迅速赶上了世界潮流,并在许多科技产业领域持续走到了前列。⑨
几乎与知识经济、数字经济的发展同步,中国学者也对智能社会进行了前瞻性研究。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社会科学院童天湘研究员在《理论探讨》 (1989年第1期)上发表文章《未来社会应是智能社会》,首次提出智能社会概念。童天湘认为,在世界新技术革命以前,人类社会所进行的只是能量革命。这包括从原始社会的人工造火第一次能量革命到近代蒸汽动力发明所开始的第二次能量革命。第二次能量革命创造的成果使人类进入了工业社会,包括蒸汽时代的初级工业社会、电气时代的中级工业社会和原子时代的高级工业社会。工业社会是一种高能结构的社会(主要是高能耗产业结构和不可再生的能源结构),高能必然导致熵增即产生污染。最终结果使人与自然的关系走向日益对抗,“地球村”危在旦夕。摆脱困境的出路在于从能量革命转向智能革命。智能是人改造物质、变换能量和处理信息的综合能力。如果说,以往工业社会的能量革命造出一个高熵社会,现在的智能革命则借助智能、智慧改变社会的高能结构,走向低熵社会—智能社会。从工业社会走向智能社会,意味着人类从技能圈走向智力圈。智能革命导致社会智能化,出现智能社会。与所谓信息社会不同,决定社会发展的关键性因素不是一般的信息和知识,而是新知识和高智力。⑩很显然,童天湘已经将智能社会看作为继工业社会、信息社会之后的另一种社会形态,伴随着智能社会的经济形态必然是智能经济。
无独有偶,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西南一隅几位学者作出“智能经济时代来临”的初步判断。时任广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院长黄觉雏与穆家海、黄悦几位学者,共同在《社会科学探索》 (1990年第3期)发表《二十一世纪经济学创言——智能经济》等系列文章(以下简称《黄文》),首次提出了智能经济概念,并明确指出21世纪世界经济将进入智能经济时代。 《黄文》认为,从人类经济总体发展“四方式二形态假说”出发,人类社会经历了或将要经历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知识密集型和智能密集型四种生产方式,经历了或将要经历物质经济形态与功能经济形态,其中物质经济主要体现于自然经济和机器经济时代,功能经济主要体现于信息经济和智能经济时代。经济按照物质形态运行时,经济发展会受到物质条件的制约;当经济按照功能形态运行时,由于功能不再依赖某一种特定物质产品、功能完善程度的需求日益高涨、可供选择的对象日益增多,使得经济的发展变为需求拉动型。经济以功能形态运行,并非不要物质。但是,当人们一般需要得到基本满足后,就会转向追求智能比例更高的功能来满足自己特定的需要。⑪虽然《黄文》将知识经济与智能经济都划归为功能经济形态,但从总体上分析,该文是把智能经济定位为21世纪的基本经济形态。
如果说《黄文》在20世纪末最早把经济理论视角引入智能经济领域,那么,2020年6月18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联合百度发布的《新基建,新机遇:中国智能经济发展白皮书》 (以下简称《白皮书》),是21世纪以来国内首部全方位构建智能经济新时代版图的著作,并在智能社会背景下再一次确定了智能经济新形态。 《白皮书》汇聚了丰富的行业案例和前沿洞察,旨在探讨智能经济对经济社会的重构与影响,帮助理解智能经济及其面临的机遇与挑战,为推动经济转型发展提供了坚强的理论支撑。 《白皮书》第一次较为权威地给智能经济明确了理论内涵,总结了智能经济形态的数据驱动、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和共创分享等四个基本特征,并第一次初步阐释了智能经济与数字经济关系,即智能经济是在数字经济充分发展的基础上,由人工智能等智能技术推动形成和发展的新经济形态。⑫与此同时,学术界、实业界许多专家从不同的视角对智能经济进行了探索,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如下:第一,2020年9月,李彦宏出版专著《智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形态》,专门探讨了智能经济这一领域,从内涵外延对智能经济给出了明确的定义,确认智能经济的根在人工智能、通信技术,他相信在2020—2040年,也就是第五波长周期的后半程,智能经济将成为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数字经济同样高频的经济叙事概念⑬;第二,2019年7月,刘志毅出版专著《智能经济:用数字经济学思维理解世界》,以人类文明演变为基础,讲述了信息技术的前世今生,以独到的眼光剖析了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的内涵,并从哲学、经济学的角度,指出人工智能正在成为新一轮技术和产业变革的趋势,并将引领人类社会进入智能经济新时代,人类需要以数字经济学思维审视世界,开启智能时代的新认知,构建世界智能经济大视野;第三,2018年5月,惟道风险研究院联合中国行为法学会金融法律行为研究会、深圳大学风险研究中心共同推出《蒙格斯报告二:智能社会的经济学思考》(以下简称 《报告》)。 《报告》从理论视角对智能经济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思考,它告诉了我们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智能经济形态已经从传统经济形态中脱胎换骨了,正在逐步形成独特的运行方式;第四,2017年3月,纪玉山发表《探索智能经济发展新规律 开拓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一文,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包括劳动价值理论、生产方式理论、剩余价值理论、资本构成理论、社会分配理论、经济转型变迁理论、世界经济理论以及对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演进规律的认识等,都将在智能经济演变中不断得到新的发展,并对未来智能经济演进提供基础性理论支撑⑭;第五,2020年10月,杨述明发表《智能经济理性认知》,探索从经济转型、经济工具、经济功能、经济动力、经济学理论等五个方面,对智能经济新形态的必然性和功能特征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释,力求从不同角度寻求理论支撑。
如上所述,知识经济、智能经济、数字经济都是继农业社会、工业社会之后的新经济形态。知识经济主要是学术界对20世纪中叶至21世纪初期信息时代经济形态的描述,数字经济则是学术界对21世纪以来第二个十年数据时代经济形态的主要描述,智能经济则是学术界对后工业社会整体转型的经济形态的定位,这种定位不仅取决于智能革命、产业革命的驱动作用,更取决于工业社会向智能社会转型的历史必然性。目前,当知识经济、信息经济淡出人们视线之后,数字经济、智能经济的概念便成为经济发展的新标签,虽然两者之间在理论上存在着一定差别,但在经济社会实践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三
将智能经济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需要构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这种理论体系既要体现学术逻辑,更要注重时代性的经济应用场景。因此,本文将立足于宏观性、世界性基点,从智能社会演进视角、智能经济理论的逻辑前提、智能革命与智能经济、智能经济结构模式演进、现代化经济体系基本形态等方面展开探索,力求做一些创新性理论概括。
毋庸置疑,智能革命推动智能经济的形成与发展,正如工业革命推动工业经济形成与发展一样。马克思指出: “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来源于发挥着作用的劳动的社会性质,来源于社会内部的分工,来源于智力劳动特别是自然科学的发展。”⑮智能革命如何推动智能经济形成发展?需要从经济学视角去探索和建立相应的智能经济理论体系。一种新的经济理论不可能从天而降,必然有其理论来源,本文认为主要有五种理论可以视为智能经济理论的理论来源:第一,西方创新理论。自熊彼特在1912年发表的著作《经济发展理论》中首次提出“创新”理论以来,西方技术创新理论经历了不断演变的过程,到20世纪50年代,技术创新理论登上了主流经济学舞台,也同时形成了新熊彼特创新、新经济增长理论、制度创新和国家创新等学派,研究和阐释科学技术对于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功能和作用。第二,后工业化理论。后工业化理论虽然只是20世纪70年代经济转型时期的理论产物,但它的主要原理对于理解和研究智能经济产生、时代特征以及内涵外延都具有一定借鉴价值。如丹尼尔·贝尔把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区分为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三大阶段,对于智能经济理论就有重要的借鉴价值⑯。第三,能量转换理论。童天湘在1992年出版的《智能革命论》中认为,在世界新技术革命之前,人类社会所进行的只是能量革命,整个能量革命使人类从生物圈进化到技术圈(从农业社会走到工业社会)。工业社会是一种高能结构的社会(主要是高能耗产业结构和不可再生的能源结构),最终结果只能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走向对抗。摆脱困境的出路在于从能量革命转向智能革命,从能量支点(工业社会)转移到智能支点(智能社会),经济形态从工业经济转移到智能经济,人与自然的关系便由以往的对抗转变为和谐。⑰吴军也说过: “能量不仅是一把衡量文明的尺子,而且还是一把解密文明的尺子”⑱。第四,功能经济理论。这里主要是对《黄文》提出的“四方式二形态假说”的简化表述,其中物质经济对应自然经济和机器经济时代,功能经济对应信息经济和智能经济时代。第五,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按照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人类社会的经济关系本质上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人与自然的关系决定了人与人的经济关系,从而决定了人类社会不同的生产方式。人类历史上依次出现过自然经济、商品经济两种经济关系,并相应表现为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两种经济形态。此原理表明,当人类走进智能社会,随着生产力各种基本要素的发展变化,新的经济关系将会以数字经济方式体现出来,新的经济形态将会是智能经济。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计算机、人工智能、互联网、集成技术、新材料等新技术的出现,新一轮科技革命已经超越了工业革命的层级,以智能革命的形态展现于世,深度影响和改变世界经济形态,并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鲜明地登上世界舞台。此次智能革命驱动经济变迁并不完全与工业革命驱动工业经济路径相同,它是全方位与产业革命高度融合,并同时影响和改变经济社会各个领域。这里从四个方面加以说明:第一,互联网搭建了网络产业、网络经济架构,产业呈现出网络化、链接性、端对端、云上分工精细化、全球一体化等主要形态,科技变革、产业变革与社会变革同体运行,融合推进科技发展、产业转型和社会进步。第二,大数据作为社会运行基础性资源,已成为第一资源,是支撑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安全等一切领域的基础性信息资产。实践反复证明,谁掌握了大数据,谁就掌握了发展的战略资源和主动权。第三,云计算支撑产业与社会一切运行过程,已经转变为经济社会运行的机制和治理方式,特别是随着超计算技术不断发展,人类社会一切活动已经在算法中不断演进,计算成为人类社会一切活动的基本形态和支撑。 “在计算能力快速提升、算法不断演进以及大数据迅猛增长的支撑下,智能化已进入了快速发展的应用时期,将深刻改变人类社会生活,改变世界,开启一个新的智能时代”⑲。第四,人工智能推动产业与社会变迁演进,加快发展新一代人工智能是我们赢得全球科技竞争主动权的重要战略抓手,是推动我国科技跨越发展、产业优化升级、生产力整体跃升的重要战略资源⑳。
智能革命产生的各种科学技术成果以及新型商业模式,从一开始便与经济社会紧密相连并发挥着改变其形态的重要功能。21世纪以来,仅经济领域就出现了诸如网络经济、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电子商务、虚拟经济、无人经济、无接触经济等新模式、新形态。这里例举共享经济、平台经济两种典型形态加以说明:第一,共享经济最早由美国德克萨斯州立大学马科斯·费尔逊教授和伊利诺伊大学琼·斯潘思教授于1978年提出。在工业社会向智能社会转换过程中,共享经济成为新型经济组织方式,通过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把原来时空隔离的供需连接起来,各种资源被数字化,实现生产价值和消费价值的共享,并依托互联网、物联网等技术和相关平台,促进资源更高效率的配置与利用,实现万物共享。共享经济的本质在于整合线下的闲散物品或服务,让它们以较低的价格提供产品或服务。第二,平台经济是一种基于数字技术,由数据驱动、平台支撑、网络协同的经济活动单元所构成的新经济系统,是基于数字平台的各种经济关系的总称。平台本质上是市场的具象化。从经济理论角度看,平台经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市场机制的功能形式,即市场从看不见的手,变成了有利益诉求的手。㉑平台经济是新的生产力组织方式,是经济发展新动能,对优化资源配置、促进跨界融通发展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推动产业升级、拓展消费市场,尤其是增加就业,都有重要作用。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我国所面临的经济形势作出了一系列科学判断,从“经济新常态”“经济结构转型升级” “创新发展”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高质量发展” “五位一体”发展理念,再到“现代化经济体系”。其中现代化经济体系是国家战略层面的宏观定位,是对未来经济制度体系与经济理论体系建设的方向性指导,更是新时代经济发展的道路选择。21世纪以来,特别是21世纪第二个十年,贯穿我国经济整体转型发展过程的经济形态,无疑是数字经济、智能经济。如果仅从时间节点看,我国提出建立现代化经济体系,正是新世纪第二个十年数字经济、智能经济起步阶段的关键时刻。虽然我国对于现代化经济体系已有具体的释义,同时也作为我国新时代经济发展战略的重要依据。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从其内涵与外延的特征中,进一步凝练出具体形态和具象内涵:数字经济是现代经济体系新范式,智能经济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具体形态。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在创造新的产品和服务供给的同时,也对加快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提出新要求。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系统布局新型基础设施,加快第五代移动通信、工业互联网、大数据中心等建设。推进智能经济发展首先必须深刻认识新型基础设施的特征,科学推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㉒未来十年,全球智能经济最重要的主题就是基础设施的重构、切换与迁徙,并在此基础上创新商业生态,形成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历史上,铁路、公路、电力、水利、电信等均在不同阶段轮番支撑着全球经济发展和人类社会进步,可称之为传统基础设施。当前,人类社会加速由工业经济时代向智能经济时代转变,以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边缘计算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和智能技术为新一轮经济发展提供了高可用性、高可靠性、高经济性的技术底座,可称之为经济社会的新型基础设施。㉓与传统基础设施相比,新型基础设施广泛运用新一轮科技革命成果,能够给工业、农业、交通、能源、医疗、教育等行业赋予更多更新发展动能,有力提升创新链、产业链、价值链水平,优化产业结构、完善商业生态,开发更多更好的产品和服务,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㉔。
随着智能革命的纵深发展,大量的经济领域、科技企业从特定的场景出发,提供差异化的新产品、新工艺、新模式、新服务和新领域,形成丰富的“智能+” “网络+”应用,成为智能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推手。从产品、营运到服务、模式,智能技术与行业加速融合,已经在农业、制造、零售、医疗、交通、金融、能源等各领域落地生根。不同于工业经济时代,智能经济则是一种融合型、赋能型经济形态,各个产业领域划分没那么清晰。它像空气一样融入经济领域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元素,但同时它又将各种产业有形无形地联结在一起,构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他共生”的经济命运共同体。这里列举三个方面产业新变化,以揭示其中基本缘由:第一,智能经济将重构传统制造业体系, “智能大脑”改造制造流程,大量的无人工厂、无人车间、无人物流、无人售卖将成为常态,并对产业结构、社会就业、仓储物流、用户体验以及产业链、价值链等产生革命性影响。同时,作为智能革命战略支撑的工业互联网,与5G移动通信融合创新发展,将推动制造业从单点、局部的信息技术应用向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转变,从而有力支撑制造强国、网络强国建设㉕。第二,智能经济加快农业现代化步伐,通过互联网、物联网、电子商务、云计算、移动通信、空间地理信息等技术,促使供给端与需求端直接对接,使供给方与需求方交易实现点对点,最大限度地消除信息不对称现象,有效配置有限的农业资源。第三,智能经济将推动现代服务业转型发展,特别是对于教育、医疗、交通、通信、金融等服务业的变革有着重要影响。同时,智能经济将在智慧城市建设、数字政府建设、应急体系建设等重大领域发挥重要的支撑作用。
当前,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以人工智能为核心驱动力的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正在形成从微观到宏观各领域的智能化新需求,引导经济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跃升。智能经济的发展,将迎来诸多机遇,并面临全新挑战。第一,智能经济已成为各国系统谋划和前瞻布局的重点。智能经济具有知识密集爆发的引领性、高新技术集成应用的融合性、科技创新融合发展的泛在性、传统产业智能化改造的变革性,必将成为全球经济下一轮增长的主引擎。目前,世界发达经济体纷纷加快布局新经济高端形态,谁能在发展智能经济上占据制高点,谁就能掌握先机、赢得优势、赢得未来。第二,智能经济已上升为国家重大发展战略。加快发展智能经济,已成为新时代的主旋律。近年来,我国相继发布“中国制造2025”、“互联网+”、大数据、创新驱动、人工智能等多个国家战略文件,对智能经济相关重点领域展开布局。第三,智能经济加快发展其时已至、其势已成。当今世界,以互联网、大数据、移动通信、人工智能、区块链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不断与实体经济融合发展,产业应用不断普及,正成为促进技术变革和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推动智能经济时代加速到来。经济发展的供给与需求正在从“实体经济”转向“智能经济”,智能经济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在国家出台政策大力支持智能经济发展、相关技术不断突破、新兴需求快速成长的大背景下,我国智能经济发展迎来了历史性的加速期。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 “发展理念是否对头,从根本上决定着发展成效乃至成败。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对经济形势进行科学判断,对经济社会发展提出了许多重大理论和理念,对发展理念和思路作出及时调整,其中新发展理念是最重要、最主要的,引导我国经济发展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发生了历史性变革。” “进入新发展阶段明确了我国发展的历史方位,贯彻新发展理念明确了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指导原则,构建新发展格局明确了我国经济现代化的路径选择。”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之后,我们要乘势而上,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㉖新发展阶段开启了全面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在第二个百年的未来三十年征程中,我们将全面走进智能社会,智能革命将深刻改变现有经济结构、构建新型的智能经济模式与制度体系。从这一意义上讲,我国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与推进智能经济发展本质是一致的,智能经济发展程度决定着现代化实现的程度,现代化目标的实现也就是智能经济发育成熟的标志。
注释:
① 习近平: 《让工程科技造福人类、创造未来》,《人民日报》2014年6月4日。
②国家创新力评估课题组: 《面向智能社会的国家创新力——智能化大趋势〈序〉》,清华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页。
③任正非: 《我们处在爆炸式创新的前夜 开放合作是打开未来大门的钥匙》, 《军工文化》2019年第11期。
④杨述明: 《人类社会前进方向:智能社会》, 《江汉论坛》2020年第6期。
⑤⑯[美]丹尼尔·贝尔: 《后工业社会的来临》,高括等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6页。
⑥⑨⑭杨述明: 《智能经济理性认知》, 《理论与现代化》2020年第10期。
⑦[美]西奥多·W·舒尔茨: 《人力资本投资:教育和 研究的作用》,蒋斌、张蘅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26页。
⑧丁玉龙: 《数字经济的本源、内涵与测算:一个文献综述》, 《社会科学动态》2021年第8期。
⑩⑰童天湘: 《智能革命论》,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203页。
⑪参见黄觉雏、穆家海、黄悦: 《人类经济总体发展的模型与规律》, 《社会科学探索》1991年第2期;黄觉雏、穆家海、黄悦: 《二十一世纪经济学创言——智能经济》, 《社会科学探索》1990年第3期。
⑫㉓参见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2020年6月18日发布的《新基建,新机遇:中国智能经济发展白皮书》。
⑬倪金节: 《从智能革命到智能经济》, 《中国纪检监察报》2020年11月24日。
⑮《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版,第1347页。
⑱吴军: 《全球科技通史》,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第10页。
⑲谢樱、阳建: 《超级计算已离生活很近》, 《科技日报》2019年9月11日。
⑳张文: 《促进新一代人工智能健康发展》, 《人民日报》2019年6月14日。
㉑徐晋: 《平台经济学(修订版)》,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版,第5—6页。
㉒㉔徐宪平: 《深刻认识新型基础设施的特征》,《人民日报》2021年1月14日。
㉕工业和信息化部: 《“5G+工业互联网”512工程推进方案》 (工信厅信管〔2019〕78号),2019年11月19日。
㉖《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