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让我受益终身
2021-01-26周其伦
周其伦
2020年,《北京文学》迎来了创刊70华诞,在他们举办的一系列庆典活动中,我特别看好该刊安排在《北京文学》(精彩阅读)和《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两本刊物上的“经典回顾”栏目。它浓墨重彩地呈现着70年来曾经发表过的小说篇什,深情地回眸了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典小说作品带给我们的温馨与浪漫,这样的举动具有不可估量的标杆和引领效应,在这个碎片化阅读成为时尚、网络自媒体波涌浪翻的当下,尤其难能可贵。
“经典回顾”栏目里再现了著名老作家浩然先生发表的处女作《喜鹊登枝》,这篇小说发表时间是1956年,而我刚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读者。因此,我在阅读这篇作品时,就可能比别的读者多了一些思绪飘飞的联想。联想到我们那个时代的文学氛围和生活背景,联想到浩然的文学成就对我成长的感召,特别是联想到他的长篇小说《艳阳天》对我的生活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关乎文学的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幕图景,恣意地涌上我的心头。
现在的朋友,很少有人会提起浩然,年轻一点的,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但对于我们那一代人,特别是稍微对文学有那么一点点感知的朋友,对浩然的大名无人不知。别人怎样评价这个作家或者怎样看待《艳阳天》,我无法左右,我只想从我个人的心路历程,真诚地告诉人们一个事实。是浩然的现实主义情怀让我靠近文学,是《艳阳天》吸引着我,从对文学的懵懂,渐渐到有意识地通过作品去关照人生幽微,丰富自己的内心。
年少时,我的阅读可以说相当的艰涩。那个时候,由于家庭贫困、身体瘦小,男孩子们喜欢的蹦蹦跳跳游戏我几乎都沾不了边,学校球场最是我忌惮的地方。我感觉当时唯一可以让自己有一点存在感的,那就是静静地躲在一边看书。一开始也只是放学以后的胡乱读,充其量就是在连环画和一些故事书里流连忘返。真正有意识地把阅读当作一回事,懵懵懂懂地有了一点喜欢文学的意识,那还是上了初中以后了。初中毕业时是1973年,由于家里没有经济条件供我再继续念书,于是就想着早日出去挣钱。
那一年,我从重庆坐火车辗转陕西宝鸡,搭乘军队拉货物的大卡车跋涉过陕西和甘肃两省,最后落脚到六盘山下的宁夏固原县,也就是现在的固原市,投靠我大姐。当时我大姐夫在这里当兵,担任某团参谋长,大姐便随军至此。我到固原的主要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样一层关系能够当兵“曲线就业”,给自己找一条路子。
在固原待了一年多,因为户口不能落地的关系,当兵无望,只能灰溜溜再回到重庆下乡插队。但是,在固原的那段经历,却让我搭建起了我最初的文学根基,这对我来说可谓受益终身。那个时候人们能够读到的文学书籍少之又少,幸好在我大姐夫他们团部的阅览室里,还多少能够阅读到一些成套的文学作品,我记得书架满满的,但文学类却不多,小说也有一些,尽管数量很少,但毕竟是有的,比起我在家乡时,就阔绰多了。
当年我读得最为起劲的就是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当我写作退休在家,再度回想起那段岁月,依然会唤起我对当年那种朦胧美好和甘洌清甜的美好回忆。我当时把《艳阳天》翻来覆去地读,几乎达到了能够背诵里面很多章节的地步,我熟悉小说里的很多人物和生活细节,熟悉作品的多种描写手段和一些人物对白,对浩然笔下的北方农村生活描写很是青睐,我对小说里萧长春、马之悦、连福嫂子等众多的艺术人物形象也可以做到如数家珍。就是这样一部差不多被翻得毛边了的书籍,整整影响了我一生的爱好,甚至对我后来在报社的工作和家庭生活都有着很深远的影响。
我当年的这种文学境况,主要的原因还是彼时读物太少,作为读者的我,几乎没有更多的选择,但也不排除我个人骨子里始终特别喜欢的平民视角、底层叙事和现实描写等文学创作手段,这样的文学况味也影响到我这几年的写作和品评。从今天的眼光看,囿于时代和作家视野的局限,《艳阳天》的故事架构和叙述手法,确实有着不少的缺失乃至是遗憾,但这部曾经轰动一时的长篇小说的文学经典地位绝对不可撼动。
我注意到现在有一些人对《艳阳天》很是不以为然,但我个人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背景,我们实在不能也不应该按现在的文学标准去考量当年的艺术跋涉,当年那种10亿国人只有一部文学作品的局面,不应该是浩然的责任。我觉得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尊重我们所走过的历史,即便这段历史曾经非常地让我们难堪,我们也应该尊重,至少我们不应该去鄙薄它,文化脉络的源远流长是如此,文学历史的渐变沿革也是如此。非常欣慰的是,在2019年,由学习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等10家出版社,联合推出的“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丛书,以期全面展现中华民族的文化创造力和新中国文学发展水平。浩然的《艳阳天》也赫然在列,可見对于浩然的文学成就、对于《艳阳天》,仍然有着丰赡的文学期许。
人老了,就经常会睡不好觉。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假如当年没有《艳阳天》的滋润,我那荒芜的心田会不会更加枯竭、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种色彩呢?我不敢细想。换个角度讲,如果没有《艳阳天》养成了我良好的阅读习惯,也许就没有我后来去阅读海量的文学佳作的兴趣,也许就没有我如今对文学的那份狂热和痴迷。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文学人生是从浩然开始,《艳阳天》让我受益终身,这个说法亦不为过。
我的生活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所以我对社会的认知、对人生的感悟,包括我后来还能够创作一些作品见诸报刊,才会那么水到渠成,业余生活才会有如此绚丽的色彩。
责任编辑 张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