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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之境沉默的废墟

2021-01-26陈伯义刘智聪托马斯·乔里恩

摄影之友 2021年1期
关键词:红毛纪实废墟

陈伯义 刘智聪 托马斯·乔里恩

废墟是文化情感的记忆补偿

1972年生于嘉義的纪实摄影艺术家陈伯义(Chen Po I),擅长拍摄与台湾土地相关的社会议题。盐水蜂炮、莫拉克风灾、红毛港眷村事件等,都是他广为人知的作品。红毛港迁村的影像计划中包含了家屋内遗留的物件、物件缺席后在空间里的痕迹以及透过残破窗棂向外凝视工业环伺的景观。红毛港迁村实录的作品中并非只是对于消逝于台湾的渔村进行一种缅怀,而是透过摄影文件来思考土地开发的过程中如何更谨慎地面对在地历史人文的价值,平衡社会发展意识形态中无视在地历史的缺点。

《摄影之友》×陈伯义

Q:拍摄这组作品的创作动机是什么?

A:台湾土地属于私有制,很难启动大规模的都市更新。从上世纪90年代末期开始的眷村改建算是近20年来的大迁村事件,于是我在2005年将镜头对准拆迁的眷村,试着拍摄人们搬走后的房屋留下的文化特征,从遗留物与痕迹的考古手法来推测他们的生活样态。2006年,我了解到高雄港区的渔村也因为港区扩建而迁村,于是我启动了拍摄红毛港的迁村影像计划,这是很好的影像对照工作。红毛港是属于清代移民的聚落,在高雄港区的小渔村有着同一姓氏居住在同一个地方的特征,整个红毛港可分为五大姓氏,分别是杨、吴、李、洪与苏,也因此在房屋的内容上有着更多历史与在地特征的文化层。家屋是私密且日常的,在创作上因为隐私性,少数作品是可以将居家生活展示给大众,所以我基于这样的理由进入眷村与红毛港,目前持续拍摄这类主题已经有15年了,是以一种文化测度的概念来进行的影像计划。

Q:你如何界定作品中的纪实与观念?

A:纪实是摄影很重要的本质,但纪实摄影的书写却随着时代推演而不断产生新叙述,因此纪实的本质会不断地有新意义,我想这新意义就是作品中体现的观念。对我来说“遗留”是对于物的出席来进行描绘,而“层积”却是对缺席的描绘,物的现象是纪实物的出席,物的缺席则是忆起物的历史,前者是透过显影固着产生恒定的时间,后者则是借由残像产生过往历程的想象,这两者都恰好是摄影本质的重要特性,如果在红毛港迁村实录的作品上界定观念与纪实,我想应该是关于缺席与出席的辩证。

Q:莫拉克风灾也是废墟风景,为什么执著于拍摄废墟?

A:我是借拍摄废墟来反思废墟化所体现的意义。莫拉克风灾是我在2009年进行灾害调查时的作品。风灾现场的访视是对于灾害类型、发生时序、尺度规模、地质特征以及人员疏散与救助进行口述收集,然而在一些被灭村的现场却无从进行口述,只能从建物与房舍内的迹证来推估,这种废墟化的过程与迁村的形态是截然不同的。红毛港迁村的废墟化是通过社会发展而产生,政府计划经济发展目标,需求土地来发展,且将改善地方的落后环境,诉求社会经济发达,村落成牺牲对象,迁村的价格交换,是无法对于村落的文化、历史与土地情感进行交换的,因此红毛港迁村的摄影在这个过程中成为文化情感的记忆补偿。所以废墟是文明的镜子,反射出废墟化历程的省思,摄影是让我省思提出观点的工具。

Q:工程学的背景对于你的摄影创作有什么意义?

A:工程是科学的实际应用,因此科学的特质在我的创作过程中提供逻辑、理性与辩证的基础,在想象的创造时空里保留回到科学实证的知识渠道。如同物理学家费曼说过的故事,一头大象从斜坡上滑落,科学家可以告诉你,这头大象的终端速度是多少,但却无法解释为何大象滑落是如此好笑的事情,前者是科学问题,后者就是艺术(哲学)问题。

人与自然不可割裂的暧昧关系

香港摄影师刘智聪(Lau Chi Chung)用景观摄影的方式记录人类痕迹退过以后,自然生态重新接管领地的现状,相比直接批判人文景观的方式,摄影师的立意更多的是尊敬和赞美大自然,提醒我们如何善待我们的星球。这组用4×5拍摄的作品,呈现充满绿色的环境,初看以为就是普通的绿色植物,这些不同的轮廓与形状都是大自然创作的雕塑,被淹没的轮廓浮现出了“人为风景”。山水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文人寄情的表物,他尝试用另外一种抽象的感觉去展示渐渐被自然所淹没的人类文明景象。人类向大自然借一些东西,像房子、学校,人离开以后都会回归大自然。

《摄影之友》×刘智聪

Q:最开始创作这组作品的动机是什么?

A:我常常在废墟中找寻拍摄主题,关于废墟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话题,所以一直是我创作的场所。我会形容这些人去楼空的场所为生活的博物馆,我能从中学到不少世间上的事情,更好地体会人生。创作《山水文明》时我正在相同的路上尝试寻找另一些能够打动自己的故事,但在我寻找创作的地方,偶然遇上了“山水文明”的创作窗口,这源自不断到访相同的郊外废墟,持续数年不断观察与拍照,我发现即使我不能够动手动土去改造建筑物面貌,大自然也会把它的口讯留下。改变的不只是外观上的表面部分,对我的心和我对世界事物的想法都有深深的触动。岁月增加了大自然里废墟的变化,摇动的草木表现了场景的复杂情绪,面对着这些随年月变动的东西,我只能够耐心用时间换取创作机会,所以那几年内不断到访相同的地方,等待遇上合适时机,拍下这些作品。

Q:为什么选择使用4x5相机进行创作?

A:除了使用4x5画幅相机能够获得较好的画质外,更由于它的不能够快速进行拍摄的操作方式,反而让我从设置摄影器材到测试光线、再到静待合适时机按下快门的漫长时间当中,得到充分时间思考,確认拍摄的真正想法,才做最终决定即按下快门。

Q:你如何看待人造景观?

A:人造景观一直存在于大家的现代生活中,我感兴趣的是人造景观存在的意义。人造的、横空出世的、无聊的、格格不入的……这也是艺术家常借题发挥的题材。它改变了我对于世界原貌的理解,对于生活真正需要的反思,并给予我对于未来想象的灵感。

Q:你的作品表达了什么样的人与自然观?

A:我想《山水文明》系列是我正在与大自然的一场对话,尝试探讨人与大自然共存的关系。这组作品里可以看到大自然参与的作品创作的部分,也可以看到之前的大屋主人(人为)所留下来的废弃建筑又直接影响(改造)了大自然里的不自然部分,因此也在表明人和大自然互相不能分割的暧昧关系。《山水文明》拍摄过程中,我被大自然里的废墟拉到遥远的时代,这为我好好思考自己数十年人生的意义提供了机会。我发现了自己的渺小、被动,反思面对大自然时应谦卑地学习共存。同样,我希望观众也能从最终呈现的作品中产生共鸣。

时间不以线性或可测量方式流逝

法国摄影师托马斯·乔里恩(ThomasJorion)出生于1976年,现居住在巴黎,环游世界,创作他独特而永恒的风景。自学成才,他使用4×5英寸大幅面相机在自然光下拍摄图像。这些空间不再服务于建造这些建筑的目的。他的工作是探索构建环境,邀请观众反思材料和时间之间的关系。他捕获了废墟中或遗弃的地方,使我们可以重新发现并想象他们过去的辉煌。乔里恩选择进入以前建造起来的如今却被封闭和废弃的地方,并且通常是曾充满威望和作为休闲目的的地点。他对被遗弃地方的审美的迷恋是旧传统的延伸。

《摄影之友》×托马斯·乔里恩

Q:你为什么要拍摄老建筑?

A:通过进入这些过去的地方,能让我们感知自己在地球上最初时刻的存在,这是一种对个人或人类起源的永恒追求。我对周围环境敏感,渴望重温第一次参观这个废弃的地方时的感受,就像一个瘾君子想要再次找回他的第一剂药的冲动。从12岁开始,我就经常骑自行车或者和朋友一起爬窗户,探索这些迷人的废弃房子。1996年,我买了第一台相机,自然地开始拍摄我家周围废弃的豪宅,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停止过拍摄这个题材。

Q:为什么选择使用4x5相机?

A:确实,它比现代数码相机更复杂。但我很高兴能根据地点操纵和调整我的相机。我非常尊重它,它像是特别的“玩具”,就好比蒸汽机车的司机对发动机同样有兴趣。另外,它所产生的图像与市场上其他相机略有不同,鉴赏家的眼睛可以分辨出它的特殊性。彩色胶片也是一种乐趣,但也会令人沮丧,因为它可能会因为技术参数而发“脾气”。但是我享受它的不完美。

Q:你的作品的主要意义是什么?

A:我的作品意义有两个主轴。第一方面我对拍摄对象—建筑物在经历了一个新的被改变的审美是独特的。这是时间侵蚀下的美丽:一个经历了不同时期的有点破碎的物体。它们充满深度,比市场产品更有吸引力。另一个方面,我想提醒我们人类的虚荣心。无论你今天多么富有,我们都将在同样条件下的同一个地方结束。你认为理所当然的,都只是一座沙堡。历史是一个帝国的继承、建立,然后崩溃。我并不阴暗,我只是简单地观察,接受现实对与自己和他人相处皆会有帮助。

Q:时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时间的概念对我很重要。我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从我的摄影作品开始。我还为我的第一本书取名为《永恒的岛屿》。我们知道,时间是人类的创造物,是为组织社会而创造的框架。但实际上,这段时间并不是以线性或可测量的方式过去的。时间的暂停或加速取决于我们所在的地点、空间。我的摄影作品就是这种时间扭曲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Q:目前正在做什么?

A:我正忙于我的新书Veduta的发行,这本书拍摄的是意大利的宫殿和别墅。COVID-19让创作变得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这一切会怎么结束。有时候我也有点害怕,但是灵感正好也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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