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语者（上）

梨布

“瓦塔沃省警方提醒：近来各地发生多起宠物丢失案件。据调查，事发地点都曾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出现。请市民踊跃提供线索……”

听到这里，蓝小宇不禁对警方的办案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黑色商务车，这也能作为办案依据？现在满大街都是商务车，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吧？

小宇关掉电脑上的新闻页面，起身走到窗边。猫咪采采和楚楚仍在屋前的垂枝桑下打瞌睡。他再瞅瞅两旁的街道——这不，橡树街上的这条小路，时常也会停上一辆黑色商务车。

正午的阳光穿过枝叶，在路面洒下斑驳的光影。那辆商务车停靠的位置恰好被几团光影分割，刺眼的反光与暗黑的阴影交织，完全看不见车牌。霍斯汀先生家门前也停着好几辆车，大约都是来访的客人吧。

小宇戴上一顶不同寻常的帽子，回到电脑前坐下。从外表看起来，它是一顶普通的棒球帽，由蓝色的帆布制成，上面有刺绣的花体字母“LY”，远远看去像舞动的小龙。然而，帽子的内层却布满了微型芯片及各种电子元件。这是小宇发明的脑电波帽，可以探测脑电波，并将其转换成模拟信号。

腦电波的探测和接收并不复杂。早在20世纪初期，科学家就发现了脑电波的存在，并开始监测和记录脑电波。然而，脑电波的解读却异常困难。直到21世纪80年代，科学家仍旧无法将这些电波信号准确地还原成人类语言。

小宇年纪不大，却拥有惊人的知识储备和科研天分。他在主流的研究方法之外，另辟出一条新的路径。人类的脑电波中，包含着多种不同波段、不同波形的电波，有的运载形象思维信息，有的运载抽象思维信息。小宇意外地发现，即使放弃抽象思维的部分，单凭电波中的形象思维信息，也可以还原出绝大部分的人脑活动情况。

小宇编写出一套解码程序，还原出来的图像栩栩如生。他不停地调试、改进，图像的清晰度持续提高，最终可以连贯成影像。从此，小宇就开始乐此不疲地观看自己的脑电波影像，尤其是睡梦中的脑电波。那一段段无拘无束、充满奇思妙想的梦之影像，成为了他童年最佳的陪伴。

昨夜，小宇又见到了在火星上的爸爸妈妈。虽然自己只在照片上见过他们，虽然自己从未去过火星，但是梦中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逼真。

几个小时的“火星之旅”结束后，小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猛然间，他想起来，猫还在门外。

小宇急忙跑向前门。

以前小宇将猫忘在门外的情况也曾发生过。不管是采采还是楚楚，都会胆怯地靠在门边，只等着小宇一开门，便满脸委屈地向家里冲。

可这次小宇一把拉开门，却不见猫的身影，再伸头向外张望，露台空空荡荡。

“采采——楚楚——”小宇绕着屋子找了几圈，灌木丛、篱笆缝、草丛里、树底下……全都没有猫的踪影！

看着夕阳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小宇心急如焚。

采采是一只花狸猫，楚楚是一只白猫。它们是青梅竹马的两口子，现在都已18岁了。据说，猫的18岁，相当于人类年龄的88岁。这样大的年纪，在户外过夜恐怕很危险。要知道，瓦塔沃省的秋天，夜间气温会突然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更何况，橡树街周边还常常有狐狸和郊狼出没。

小宇挨家挨户去敲邻居的门。

“沃克太太，您好！请问您看到采采和楚楚没有？”

“没看到啊。”

“罗恩哥哥，我家猫今天有没有来过？”

“没印象。”

……

小宇一直问到了霍斯汀先生的门前。银白头发的霍斯汀太太说：“猫没有看见，猫叫倒是听见了。”

“猫叫？”小宇睁大了眼睛，“什么样的叫声？”

“叫声很大，像是害怕的样子。”霍斯汀太太回忆着说，“大约下午一点钟，我的朋友们正准备离开。我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开得飞快……”

小宇心里一紧：“是不是一辆商务车？”

“我不太懂车，”霍斯汀太太并不肯定，“不过，它在咱们街上停了好一阵子。”

小宇转身回家，冲到电脑前，立刻登录瓦塔沃省交通部网站，锁定橡树街北侧路口。小宇调出监控录像，下午1点42分，果然有一辆黑色商务车超速驶过。

由于常年治安良好，橡树街的居民大多没有安装户外摄像头。能够监控到小宇家前院的，大概只有隔壁罗伯特家的智能门铃。

小宇敲开了罗伯特家的大门，说明了情况。罗伯特先生同意了小宇进入他家的智能家居系统，查看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1点28分，楚楚走到罗伯特家门前，对着花坛里的大丽菊撒尿；1点31分，楚楚在罗伯特家门前的水泥台阶上打滚；1点39分，有隐约的猫叫声，楚楚撒腿往自家草地跑；1点41分，有明显的猫叫声，同时，一辆黑色商务车飞驰而过。

小宇可以肯定，这就是新闻里警方提到的那辆车！他立即拨通了报警电话，可警察似乎只关心那辆车的去向。

“几点钟离开的？向哪个方向开？有没有看见车牌和车上的人……好，我们记录下来了，有消息会通知你。”

“不到现场来侦查一下吗？”小宇有些不甘心。

“不用了。我们知道情况。谢谢你的来电。”警察匆匆结束了通话。

夜晚降临，黑暗如潮水般涨起，迅疾吞没了小宇的屋子和整条橡树街。街道两侧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色中微弱得如同衰弱的萤火虫。

采采和楚楚没有丝毫消息。

小宇一直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检索信息。灰石城警察局网站，公告栏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最近两周的案件。除了大量的宠物失踪案，还有不少意外死亡案。

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出现在内网档案里。汤姆·伯恩斯坦，天文学教授、火星地质专家；艾米莉亚·摩尔，科幻作家、《火星编年史》的作者；约翰·布鲁克斯，企业家、第一批火星拓荒者……出于对火星的关注，小宇不仅了解他们的事迹，而且读过其中不少人的著作。

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被掉落的枯枝砸中、在浴缸中滑倒溺水、花生粒呛入气管……这么多巧合如此密集地发生，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怀疑。

更加离奇的是，每个人在死前都曾报告过宠物的丢失！

小宇很郁闷地发现，采采和楚楚失踪案的紧急程度一栏设定为“低”。

夜色渐深，小宇斜靠在电脑椅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脑电波帽收集的信号传入电脑，还原成一幕幕奇异的场景——采采和楚楚身着华贵礼服，依偎着站在飞船的登舱口，冲着小宇挥手……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小宇惊醒。他打着哈欠拉开门，两名高大健壮的警察出现在他面前。

“早上好！灰石城二区骑警。”一名警察晃了晃手里的证件，“我叫威廉。”

“我叫山姆。”另一名警察面带微笑地说。

“你是蓝小宇吗？”威廉问道。

“是啊。”

“请跟我们走一趟。”威廉说。

“有什么事呢？”小宇想起昨晚的黑客行为，忽然有点儿紧张。

“我们找到一批失踪的猫，想请你去辨认。”山姆解释。

警车很快驶出市区，沿高速公路向北疾行，两小时后，停在阿尼特河边一座残破的房屋前。

屋顶的瓦片和木梁已经垮塌，四壁的砖石还算完整。一只巨大的木轮半斜着，夹在河床与河边横生的树枝间。

“这是一座废弃的磨坊。”山姆下车介绍，“今天凌晨，有人在里面发现了一批失踪的猫……”

小宇不等山姆拉开防护栏，便纵身跳了过去。

遍地瓦砾的大厅里，不同花色的猫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听见小宇匆匆的脚步声，他站起身：“我是史莱特医生。猫都在这里，请节哀。”

小宇一眼就认出了采采。它夹在两只橘猫之间，四腿蜷曲，肚皮贴地，它的小脑袋低低垂着，一动不动。

小宇大步跨过去，俯身小心地托起采采。采采四爪冰凉，毫无反应。小宇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落在采采脑袋上。

小宇根本感觉不到采采的呼吸和心跳，他放声大哭，泪水涌出来，浸湿了采采头顶的皮毛，又沿着它低垂的脑袋流至鼻尖，滴滴坠落。

医生的手轻轻按在小宇肩上，安慰道：“孩子，别太难过……”

痛哭渐渐转为抽泣，小宇起伏的胸膛带动着采采上下抖动。

忽然间，小宇觉得胸前似乎有了些共振。

小宇低头一看，采采的小脑袋微微昂起，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左右晃动，像是要把毛发里的泪水都甩出去。

医生惊叫起来：“居然活了！”

小宇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他将脸颊紧紧贴在采采柔顺的皮毛上。“呜呜——”采采轻轻地叫了几声，扭了头来舔小宇脸上的泪。

医生半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一个穿红色警服的瘦高女人走来：“史莱特医生，这回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了吧？”

“那得看它配合的情况。”医生回答，“海蒂警长，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现在就带它回医院。”

警长启动了一辆福特牌警用飞车，载着史莱特医生、小宇和采采，离开了废弃的磨坊。

飞车在泡泡路1796号门前停下。复古的青砖墙面上镶嵌着醒目的黑字——灰石城西区动物医院。小宇望着这座陌生的建筑物发愣，泡泡路是他平日上学的必经之路，为什么自己从未注意到这座医院的存在。

他们刚刚进门，一只四肢修长的暹罗猫就凑过来，绕着小宇和采采仔细地嗅闻。

史莱特医生将采采带进诊疗室，做了一个全面体检。

“骨骼没有问题，内脏看起来也还好。给它抽了点儿血，化验结果要晚点儿才能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宇从医生手里抱回采采，不解地问。

“我们也不明白。”医生十分黯然，“已经是第三次了。不同的地点，同样的结局。一堆死去的猫……”

“但这一次不同，”海蒂警长充满希望地说，“终于有了一只活的！”

医生依然一脸愁容，俯下身和暹罗猫嘀咕了几句。

不多时，医生直起身来，对他们说：“采采留在这里观察，你们可以走了。”

小宇搖摇头：“不，我要带着采采一起走。”

海蒂警长在一张塑料椅上坐下，肯定地说：“这只猫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者，我得保证它的安全。”

医生继续和暹罗猫嘀咕。片刻之后，暹罗猫甩甩细长的尾巴，扭身蹿出了大门。

“我们在等什么？”小宇抱着采采，不安地看着医生。

“在等猫语者。”医生回答。

“猫语者？”小宇很惊讶。

“是的，”医生解释，“一个可以和猫交谈的人。”

“你刚才不是在和暹罗猫交谈？”警长也很诧异。

“它叫煤球，”医生说，“是猫语者的联络员。它会使用少量人类的语言。”

“警队里一直传说的猫语者，原来不是你。”警长显得有些失望。

一个多小时后，采采的血样分析报告出来，除了红细胞含量偏高，其他指标都很正常。医生解释，红细胞含量高可能是紧张导致的，不用太担心。

暹罗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蹿回大厅，在小宇的腿边绕来绕去。

突然，一直蔫蔫打盹的采采抬起脑袋，竖直耳朵，尖利的指爪嵌入小宇的衣袖。

这时，动物医院的玻璃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下期预告

一只金雕驮着一个叫尕娜的女孩降落在了医院大厅的中央。她就是传说中的猫语者，不仅通晓猫的语言，还拥有神秘的力量。小宇期待尕娜的到来能够解开猫咪失踪的谜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