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学”当道，流量闹剧与好戏并存

南方周末记者　付子洋

2020年，《乘风波浪的姐姐》热播，由此带动的“30+”女性话题讨论成为重要文化现象。　资料图

《演员请就位2》的口水战在2020年继续上演，火药　味　十　足。图为施柏宇和任敏两位年轻演员在节目中演绎《少年的你》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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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

☆入选理由：关于“中女”的讨论已有些年份，真正让一群中年女星站上舞台的，唯有《乘风破浪的姐姐》。作为2020年现象级综艺节目，它叫响了“三十而骊”的口号，试图向观众展示不同年龄段女性的多元价值和女性同盟之间的联结。“浪姐”的成功，是资本与社会议题结合的典型案例，而其背后宣扬的性别观念，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从“云综艺”到回归常态

自1998年起在《快乐大本营》担任了23年节目主持人的何炅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宅家日常，会成为观众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2020年上半年，受新冠疫情冲击，中国文化娱乐工业遭遇大幅停摆。

“云综艺”是特殊时期诞生的产物——当居家办公成为一种复工方式，娱乐明星也开启了“远程办公模式”。在家中架设一台拍摄设备，展示看书、唱歌、运动、做饭的日常生活。各大卫视、平台的库存危机拉响警报后，宅家综艺成为一根当之无愧的“救市稻草”。

反应最为迅速的是湖南卫视。《嘿！　你在干嘛呢？》和《天天云时间》两档节目，从立项到播出只用了五天时间。腾讯、优酷、爱奇艺，三大视频网站紧跟其后，推出《好好吃饭》《宅家点歌台》《鹅宅好时光》等云综艺节目。据媒体报道，2020年2-3月，电视媒体及视频平台原创“云综艺”超过20档，卫视平台转为“云录制”的综艺近十档。

疾病肆虐，当未知的恐惧与隔离的孤独在全社会广泛蔓延时，明星们出现在简陋的自拍镜头前，的确会产生一种共同体的联结感。以爱奇艺为例，2020年上半年，该平台共推出《宅家点歌台》《宅家运动会》《宅家猜猜猜》三档宅家综艺，上线即登陆爱奇艺站内热度飙升榜TOP1，连续15次登上微博热搜榜，微博话题数据累计阅读量突破20亿。

当短暂的情感慰藉不再，满足窥私欲带来的新鲜感褪去后，这类节目也逐渐让人分不清和明星VLOG有多大区别，不得不沦为鸡肋。《歌手当打之年》采取了云录制的方式，“芒果TV网络连线，500位大众听审在线观看演唱并进行投票”。虽是疫情之下的无奈之举，却引来live型歌手吃亏、后期修音严重的诟病和揣测。

《朋友请听好》以电台的形式，将“陪伴”作为节目最基础的情感。在内容细分的播客节目大热之时，它的聊天内容大多离不开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甚至包括易烊千玺穿不穿秋裤，难有深度可言。——这一切，都意味着人们对回归常态的渴望和期盼。

新冠疫情为2020年的综艺版图划出了楚河汉界。2020年第二季度，298个品牌进行综艺投放，22档网络综艺获得品牌植入，同比下降42%。疫情逐渐平稳之后，综艺节目是一片低迷的娱乐工业中唯一逆流而上的板块，为2020年贡献了无数年度名场面。

作为一档女团选秀节目，《青春有你2》如今还停留在公众记忆中的，大概是一对reader姐妹花。“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当秦牛正威和李熙凝这两位少女，用淡然而稚嫩的少儿诗朗诵，唱出了Rap歌曲《Melody》，这两句歌词便成为回荡在观众脑中久久无法忘怀的咒语。

在江苏卫视的一场盛典上，刘敏涛凭借一曲《红色高跟鞋》，一夜之间爆红网络。有媒体如此评价这场表演：“刘女士以戏骨级的表情管理，贡献了浮夸得很精确的一场表演。她那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神情，让人仿佛看到了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美丽渣女，对着无数爱慕者们无声嘲弄，动心，就是你的错了。”

“姐学”当道

如果一定要选出一部现象级爆款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下称《浪姐》）很难被绕过。2020年6月12日，《浪姐》播出后引爆网络。截至7月10日，《浪姐》在芒果TV播放量达18.2亿，其微博超话阅读量达253.3亿，超话讨论量达956.7万。根据艺恩、云合、猫眼等第三方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播映指数TOP3为选秀类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创造营2020》以及《青春有你2》。

关于“中女”的讨论已有些年份，但真正让一群中年女星站上舞台的，唯有《浪姐》。它以一己之力让“姐学”成为娱乐圈“显学”，为后来的《三十而已》《听见她说》造势，和若干社会事件接力，让女性议题在2020年成为广受瞩目的文化现象。在这个意义上，《浪姐》是值得被肯定的：它叫响了“三十而骊”的口号，试图向观众展示不同年龄阶段女性的多元价值，和女性同盟动人的互助友谊。

但《浪姐》亦被认为是打着女性主义的招牌，行消费主义之实——更为尖锐地说，它像是资本提前看好了这块性别红利的大蛋糕。据媒体报道，《浪姐》广告收入或超5亿，除了独家冠名商，还有十余家幕后“金主”露出。

节目表现出了不少值得指摘的价值观：以流量女团的标准，选乘风破浪的姐姐，更像是一个30+版的《青春有你》。正如网友所说，“以30岁以下女性的梦想为梦想，让30岁以上的姐姐，去完成30岁以下该有的梦想。”虽然反对年龄焦虑，但“姐姐”们被青睐、被消费、被营销的，依然是宛如少女的外表，不走形的身材。更别提舞台上近乎冒犯的“怼腿直拍”镜头和赤裸刻在每个人脸上的阶层。

《浪姐》的成功，是资本红利与社会议题相结合的典型案例。它也证明了要在大众层面形成平权的性别观念，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2020年下半年，在热门综艺节目中接棒的，是《脱口秀大会3》中的杨笠。她以一句“男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彻底引爆了2020年性别议题的硝烟战场。即使杨笠本人在脱口秀中已提出“无论男人女人，只想作为人被对待”的人本价值，但她在舆论场的明枪暗箭中成了一个最显眼的靶子。

“姐学”红了，电视台忍不住推出了“哥学”。在湖南卫视的《元气满满的哥哥》之后，东方卫视的《追光吧！哥哥》找了21位男星，90后占了三分之一，年龄最小的21岁，年龄最大的陈志朋则50岁，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不红。开播至今，豆瓣评分5.0分。

有网友认为节目应该改名为《去油吧！叔叔》，也有资深娱乐评论人提出，“油腻哥哥们连中年危机都是easy模式的”。节目组显然深谙其道，请来“好敢说”的金星等艺人作为观察员，吐槽陈志朋的肚皮、汪东城的油腻、像大型的青蛙的明道，频频登上热搜——当性别转换后，“油腻男星”成为女性凝视的客体。让人不由得想感叹一句，性别是门好生意。

流量闹剧一出好戏

观察类真人秀是2020年下半年不可忽视的综艺类型。从2018年的3档、到2019年的15档，再到2020年已播出和2019年相近的节目数。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8月，优爱腾芒四大视频平台已经推出了18档观察类真人秀综艺。根据艾媒数据统计，下半年网络综艺题材中，观察类数量依然居第一。

这类节目的话题也呈现出多元化。从明星生活、婚恋话题，到情感观察、代际沟通、夫妻关系、职场经历、独居生活，尤其是更能戳中大众G点的“催婚”“相亲”等话题。腾讯网综《令人心动的offer2》，延续了第一季的律所实习观察，聚焦95后年轻人的职场生活。从豆瓣短评来看——观众更为关心的，是这季节目更为赤裸地呈现出的阶层分化。家境良好、不拿奖学金就可以在美国念完硕士的王骁，有斯坦福闪闪发光的头衔——即使不懂中国法，也能取得不错的名次。二本跨考法学院，已经29岁的丁辉，则在节目中处处被刁难和排斥。

顶级“红圈所”素有维护自身圈层和共同体的传统，但如此赤裸地在节目中展现双重标准、圈层文化、刻板印象，无疑刺痛了大众敏感的神经——这也让人不禁想到，这档综艺节目究竟输出了怎样的价值观。它是应该告诉年轻人，真实的职场就是充满了学历、年龄、性别歧视和劳动剥削的残酷丛林社会，适者生存。还是应该告诉年轻人，我们存在一个应然的理想世界，不能用“真实”来合理化不公。

2020年10月2日，《演员请就位2》率先登场，李诚儒担任嘉宾。在他选择退出《演员请就位2》后，《我就是演员3》邀请李诚儒担任演员召集人接棒上场。有媒体评价，“两档综艺的先后出现被网友戏称为‘鬼打墙现象。雷同的赛制，相似的布景，一模一样的李诚儒，连人员配置都是对称的——你有UNINE成员，我也有UNINE成员；你请知名抄袭选手当导师，我也请知名抄袭选手当导师。”

这类节目还有一项共同特点是，“演技不出彩，恶事全放大”。人们很难数得清，2020年下半年，我们究竟在演技类节目中看过多少次吵架。在资本与流量红利的驱动下，节目组也乐于见到导师与导师的内讧、演员和导师的交锋，至于章子怡所说的“演员信念感”，倒像是节目流量算盘中点缀的小红花了。

2020年，《青春有你2》《创造营2020》《少年之名》《明日之子4》先后加入偶像男团、女团选秀混战。张艺兴在《明日之子4》中对节目组喊话的一句“你们何必那么着急呢”，道出了选秀行业的尴尬现状：国内各大经纪公司的训练生，已经快被淘尽存货。《明日之子4》选手对“回锅肉”一词的哭诉与不满，也改变不了节目一结束，选手们便迅速改掉头衔，准备参加下一档节目“出道”的现实。

2019年头部综艺中，综N代占据76%的份额。2020年综N代口碑榜前四名为《这！　就是街舞3》《乐队的夏天2》《明日之子4》和《向往的生活4》。但综N代也面临嘉宾人员单调、观众审美疲劳、节目内容老旧、新型综艺的冲击和口碑下滑等困境。《奇葩说7》改变了嘉宾设置、广泛海选选手、更新已有题库，但依然难逃选手水平普遍下滑的窘境。

深耕街舞文化的《这！　就是街舞3》颠覆了前两季的队长阵容，却继续诠释着“爱、和平与尊重”的街舞精神。凭借四位队长的精彩演出频频登上热搜，不过也出现了选手“回锅”的现象。音乐类综艺中，无论是“综N代”节目《乐队的夏天》《中国新说唱》《天赐的声音》，还是初代综艺《说唱新世代》《说唱听我的》，都不温不火，热度不高。《说唱新世代》最为出圈的表演，是Rapper圣代一曲有关豫章书院的藏头诗。

2020年，我们对综艺印象最深的记忆，都来自微博热搜上一段段充满火药味、猎奇感、戏剧性的cut，这或许也解释了资本和流量为何热衷于在综艺节目中制造冲突。在#五条人复活#、#五条人淘汰#、#五条人又复活#的热搜中，《乐队的夏天2》完成了年度的流量KPI，虽然五条人的走红，他们一开始并未预料到也从未能真正理解——这一点从马东为五条人夺得亚军后的颁奖词中可以看出。但仁科在一次淘汰后放下话筒的缴械动作，或许也暗含了对这个“骨感”现实的讽刺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