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无名（组诗）

蒲素平

父亲教会了我死

父亲的头发稀少，但脸色红润

双眼紧闭，但呼吸急促

一下、两下、三下

我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父亲的头歪向了我的左手边

父亲在离我一米之处，走完了人生

我没有哭

父亲，只是在教给我如何死

群山无名

面南背北而坐，怀里

抱着纸中的火焰

黑夜没有边框，风从远方吹来

一切正在变旧

群山无名，水波凌乱

秋草成为金子，眼泪藏下宽恕

成群的羊穿过峡谷消失

又忽然出现

细雨绵绵，不连贯的雨滴

穿过抒情的人间

独立而行的人

前胸向着大地

后背向着天空

赤诚以待春阳秋月

风雨雷电

无袖无冕

坦荡荡如风沙顽石

野生生如百花绿草

在纳木措

在纳木措，牦牛与高原

一起高，就是卧下来

也高过尘世的头顶

每走一步，那草地的小花

就在风中开一朵

一湖水，那么蓝

并在阳光里深邃

牦牛那么白，与身后的雪山互为比喻

天啊，你这么干净，我

却要回去了

回到了那灰蒙蒙的，逼仄的

生身之地

大梁江的石头

这些石头存在一万年了吧。我来这里

是这两天的事，大的小的圆的方的

有光的无光的

石头从山上走下来

以房子的方式繁衍

时间从高处顺流而下

经过我的身旁

我成了它流传后世的见证人

但我不是它的歸宿

在我之后，依然会有人顶风而来

走我走过的石头路

仿佛在与时间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