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视域下的《拇指姑娘》解读
2021-01-20黎文松
黎文松
安徒生,全名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是丹麦19世纪著名的童话作家。他是世界童话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被誉为“世界儿童文学的太阳”。安徒生出生于欧登塞城一个贫穷的鞋匠家庭,父亲是鞋匠,母亲是佣人,早年在慈善学校读过书,当过学徒。他深受父亲和民间口头文学的影响,从小爱好文学。11岁时,他的父亲病逝,母亲改嫁。为追求心中的艺术,14岁的安徒生只身来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历经8年奋斗,他终于得以展露才华。安徒生的文学生涯开始于1822年,那时的他以编写剧本为生。1833年,他的长篇小说《即兴诗人》为他带来了国际声誉,这也是他成人文学的代表作。安徒生最著名的童话有《海的女儿》《拇指姑娘》《卖火柴的小女孩》等。
《拇指姑娘》发表于1835年,出版在哥本哈根的《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一书中。故事讲述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姑娘的冒险旅程。拇指姑娘出生于女巫所赠与的一粒麦粒中,因出生时身形渺小,妈妈便给她起名为Thumbelina(源自thumbnail,意为拇指指甲或极小的东西)。拇指姑娘诞生不久便被一只蛤蟆劫走,被迫嫁给蛤蟆的儿子。而拇指姑娘成功逃脱蛤蟆的魔爪后寄居于田鼠家,又被迫嫁给田鼠的朋友—能让她“衣食无忧”的鼹鼠。在拇指姑娘放弃希望之际,被她救过的燕子突然出现并将她带走。拇指姑娘来到了温暖之地,并邂逅了居住在花中的国王:一位与她身形相当的美男子。最终他俩顺利完婚,拇指姑娘也成为王后并改名为Maia。
拇指姑娘天生丽质,她所遇见的四位异性角色都对她产生爱慕之情,但无一例外这四位“男士”都有想将拇指姑娘占为己有的想法,从未顾及拇指姑娘自身的意愿,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拇指姑娘在作品中所影射的另一个角色:他者。四位“男士”是主体,是绝对的存在,相对于他们来说,拇指姑娘是附属的人,是“他者”,是次要的存在。
在黑格尔及萨特的理论中,“他者”的概念得到具体运用。黑格尔认为,主体只能在对立中确立—他把自己树立为主要者,以此同他者、次要者、客体相对立;而萨特则认为,由于他人的意识出现,自我的意识才会显现,也就是说“他人”是“自我”的先决条件。二者都强调了“他者”对主体“自我意识”显现的重要性,并肯定了主體与“他者”之间的基本关系是冲突。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深受黑格尔和萨特的影响:“在父权制的文化中,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则是他者。”在波伏娃笔下,以男性为主导的世界中,女性被定义、被禁锢、被占有,女性“被”成为了“他者”,成为女性就是成为“他者”,被否认具有相对性,只有纯粹的“他性”,只是一个客体和次要者。
一、拇指姑娘与他者
拇指姑娘生得精致且可爱,和传统神话中诞生于花朵的精灵不同,她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她只是一个缩小版的凡人女孩。安徒生将一位平凡女性处于庞大时空环境所受到的压迫用童话的形式体现出来:蛤蟆掠走她并强迫她与自己的儿子成婚;田鼠收留她是因为她容貌出色,要把她嫁给朋友鼹鼠;花中的国王见了她也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金皇冠戴在她的头上。而当她表示异议时,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你嫁给了他,以后衣食无忧”“他可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啦”。所有人只是粗暴地将自己的意志强行灌输给拇指姑娘,至于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些所谓的赠予,或是这些赠予是否对她造成伤害,这似乎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最后,拇指姑娘被燕子救走,与王子喜结连理,成为皇后,这似乎是拇指姑娘脱离“他者”这一角色的最好契机。可是,试想一下,如果带走她的不是燕子,而是蛇,将王冠戴在她头上的不是英俊貌美的王子而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么,故事的结局将会截然不同,拇指姑娘将别无选择地在暗无天日的蛇穴里过完她的一生,永远告别她热爱的太阳;或是成为活寡妇,陪伴一个入土半截的老人走完最后的日子。拇指姑娘似乎是奴隶或仆人,又或者说是一件物品,她总是由动物做主嫁给另外一些动物,在动物的手上交换,而这种情况即使是在以契约为形式的婚姻出现后也没有太大的改善。如果她选择独身,在安徒生所处的时代,她的地位便与贱民、蛆虫等同。对于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而言,“被选择的婚姻”似乎她是唯一的选择,这也是造成拇指姑娘充满悲剧的原因。她的婚事与她本人毫无关系,田鼠拜访鼹鼠,拇指姑娘直接被送给求婚者。在婚后,她不可避免地成为鼹鼠的附庸,她必须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全身心投入丈夫的世界里,她的人身、忠诚,一切都属于她的丈夫。剥去童话中的幻想,拇指姑娘完全被异化成依附于男性的“他者”。
二、顺从的“他者”
拇指姑娘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反抗”一词,当她被困在蛤蟆将她放置的荷叶上时,她能做的只有“难过地哭出声”,没有小鱼的帮助她只能任人宰割;当寄居于田鼠家中被许配给鼹鼠时,她只是默默接受。即使被她救活的燕子为了报恩一度想带她远走高飞,她依然选择留下来。她为自己难以接受的婚姻缝制了嫁衣,面对即将到来的地穴生活,她也只是说了一声“太阳啊,再见了,再见……”拇指姑娘的柔弱和无奈似乎也影射出她自身的顺从。“并不是他者在将本身界定为他者的过程中确立了此者,而是此者在把本是界定为此者的过程中确立了他者。但如果他者不打算重新回到此者的地位,他就必须十分顺从地接受这种异己的观点。”拇指姑娘的“他者”地位并不是她自己确立的,因为没有一个主体会自觉自愿变成客体和次要者。可是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是如何走向了“他者”的地位呢?
可以认为,是拇指姑娘对“此者”,或者说是作品中出现的各式动物的依附性导致了她最终“他者”的地位及形象。与现实社会的女性不同,拇指姑娘没有“不分等级”地居住在一个地方从而产生强烈的社区感,她“散落”地居住在各种动物之间,无法推翻压迫着她的各个动物;其次,拇指姑娘不具备现实社会女性所具有的特殊历史条件,她的存在随着故事的发展而一直保持前进,因此不具备历史的特殊性及必然性,难以摆脱动物们对她的压迫。因此,拇指姑娘除了在部分话语中会称自己为“我”,展现叹息和无可奈何外,其余并无太大突破。我们似乎可以认为,拇指姑娘之所以在故事中一直扮演“他者”而未成为“此者”,是因为她本身从未具备类似现实社会女性的具体反抗手段,没有组成一个可以和相关整体对抗的集体,她所做的只是“象征性的骚动”,而得到的只是动物们想赐予她的,她什么都没有争取,只是在接受。这就导致了拇指姑娘自身无法产生内部转变,在故事中得以解放。
故事的最终,拇指姑娘还是选择乘着燕子飞向蓝天,飞向遥远的南国,最终寻得意中人。这也可以被认为是拇指姑娘的自我认识与自我解放。纵观全篇故事,我们可以发现,拇指姑娘所争取的平等是一种“不平等中的平等”,经不起任何考量,因为这种平等中的任何一个结合处都包含着“给予”和“占有”。拇指姑娘要实现真正的自我解放,关键在于她应该在“人”的基础上重新认识和确立自身身份,并在此基础上构建新的观念和行为系统;她应该将自己作为自己存在的原因和目的,而不是为了在其他动物面前实现自己的“存在”而存在。马克思曾说:“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诚然,男性与女性构成了人类社会的基础,双方都是人类社会繁衍和发展所不可或缺的一环。波伏娃指出:“所谓的妇女解放,就是让她不再限于她同男人的关系。”女性只有选择“自为”的生存,像超越主体一样以创造性的设计构筑自己的未来,摆脱“他者”和“他性”状态,使女性成为一个自由的主体,实现自己的价值,才能获得解放。当然,出于安徒生所处的时代背景等原因,拇指姑娘的自我解放道路相当漫长且充满艰辛,因为她的自我构建活动必须在以动物们为主导的社会环境中进行。所以,“现在是时候了,让她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去冒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