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创造力的影响机制与对策
2021-01-19夏杰长徐紫嫣王鹏飞
夏杰长 徐紫嫣 王鹏飞
摘要:创新理论和创新精神一直是经济学界关注的热点。不过,由于微观基础数据缺乏,微观个体的创新同质性假设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创新理论的研究进展。鉴于此,可基于创新异质理论和闲暇时间经济效应理论,借鉴管理学和心理学相关理论解释闲暇时间作用于个体创造力的价值“黑箱”,从时间配置角度研究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创造力的异质性影响。研究发现,微观个体在闲暇时间内积极的休闲活动可以通过释放压力、激发右脑活力、提高耐心程度三种途径提高个体创造力。这意味着,培养创新型人才,既要关注其在知识型学习上的教育方式与实施效果,更要关注闲暇时间在培养个体创造力、非认知能力以及性格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引导大家选择积极的休闲活动、健康的生活方式,改善全民族休闲质量,提高全民族创新精神与工作绩效。由此,为更好地打开闲暇时间作用于经济系统的创新通道,提高个体创造力,需要增加闲暇时间,优化工作与闲暇时间配置;需要推行弹性工作制,营造宽松工作环境;需要发挥闲暇教育对个体创造力的促进作用,适应创新型社会需要;需要关注个体性格特征,重视闲暇时间对非认知能力培养的作用;需要弱化个体社会时间偏好,提高个体耐心程度。
关键词:闲暇时间;非认知能力;创新异质性;个体创造力
中图分类号:F59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8266(2021)08-0093-10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闲暇时间配置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研究”(2020M672216);河南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一般课题“新时代大学生时间配置优化问题研究”(2020YB0182);河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项目“大数据驱动下黄河流域河南段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路径与对策研究”(212400410292)
自从技术进步被内生增长理论视为经济增长主要动力以来,创新理论和创新精神一直是经济学界关注的热点。随着内生增长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因社会制度、文化基础、资源禀赋、市场规模、研发支出等内外部因素不同而导致的各创新主体的创新异质性问题成为经济学界研究的理论前沿。目前,国内外研究已对国家、地区、行业甚至企业层面的创新异质性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不过,由于微观基础数据缺乏,微观个体的创新同质性假设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创新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微观个体(员工或劳动力)作为影响经济活力最基础的单元,其创新能力的同质性假设明显有悖于经济现实。这是因为,无论是普通员工还是专业的科研工作者,其在技术进步的积累和产品创新的实现上均表现出较大的异质性。因此,如何构建一个基于微观个体创新异质性的经济增长分析框架成为当前经济学理论研究面临的难题。
心理学和管理学有关个体创造力影响因素的探讨为经济学研究在内生增长分析框架下放松微观个体的创新同质性假设提供了重要启示。管理学家主要从组织环境、领导风格、团队氛围、网络组织、员工授权、工作—闲暇平衡等多个视角来研究员工创造力对创新行为的影响绩效。心理学家主要从情绪、耐心、性格等非认知因素和人格特征方面对个体创造力的差异进行研究,特别是随着人格经济学成为劳动力市场的研究热点[ 1-2 ],基于性格特征与个人背景的个体创造力成为评估个体创新行为的重要视角。其理论依据在于,个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创造力较强的个体也会随之具有相应的个性特征[ 3 ]。闲暇时间内的休闲活动是为满足自身需要而进行的反映个人偏好与性格特征的个性化时间安排,闲暇时间配置与个体创造力和创新行为相关,属于管理学和心理学研究的交叉领域。故而,本研究尝试基于创新异质性理论,梳理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创新异质性的作用机制。
(一)创新概率的决定因素
技术创新型内生增长分析框架关于单位时间内中间品创新概率恒定不变的假定忽略了创新主体的异质性。实际上,创新概率的大小由研发投入、当前研发技术与研发努力共同决定。国内外对研发投入作用于创新概率的观点比较一致,其中一个合理的假定为,创新概率随研发投入的增加而增加,但研发投入对创新的边际效应递减[ 4 ]。然而,对于研发努力与创新概率之间的关系,学者们尚未达成一致。比如,琼斯(Jones C I)[ 5 ]假设研发成本是创新数量的增函数,因为随着创意数量的增多,潜在创新难度不断加大,只有付出更多的研发努力才能导致创新的发生;罗莫(Romer P M)[ 6 ]、格罗斯曼(Grossman G M)等[ 7 ]假设研发成本是创新数量的减函数,随着社会上产品、技术、创意等可利用资源积累得越来越多,新产品的研发成本会降低。此外,创新主体所处的社会文化、经济环境、社会发展水平等内外部制度因素以及研发支出在创新主体间的分配、科研人员技能水平等个体因素,对创新行为和创新能力也具有重要影响。
(二)宏观、区域、行业、企业层面的创新异质性
对宏观层面的创新异质性而言,除研发支出外,国家间的创新异质性还表现在社会制度、环境制度、教育水平、产业政策、发展模式、创新绩效评价体系等方面[ 5,8-9 ]。
对同一经济体内部不同的区域、不同的行业而言,创新能力也存在较大差异。于明超等[ 10 ]利用随机前沿模型对我国工业企业数据进行分析发现,地区制度环境、地方政府支持力度和市场规模对创新能力影响较大,如果不考虑社会文化、历史因素、风俗习惯等客观存在的区域差异,将导致对区域创新能力的估计产生较大偏差。千慧雄等[ 11 ]在研究创新的最优市场结构时发现,对产品差异程度较小或创新产品潜在利润率较高的行业而言,其行业垄断程度的提高有助于创新概率的提高。
近年来,有关技术创新与企业异质性之间关系的命题成为经济学、管理学研究关注的热点。演化经济学认为,新古典经济理论和内生增长分析框架下的企业同质性假设是违背经济现实的,企业异质性是复杂经济系统最基本的特征。管理学认为,获取超额利润或竞争优势的异质性是企業自身进行技术创新的核心动力,创新策略、技术扩散过程、企业自身能力、团队知识储备是开展研究的重要维度[ 12 ]。实际上,自从熊彼特创新理论创建以来,企业规模异质性就成为创新问题研究的重要内容。除此之外,在我国特定的情境下,企业所有制差异和出口带来的国际竞争压力也有助于企业增加科研投入和提高自身创新能力[ 13 ]。刘慧等[ 14 ]对我国企业创新决策进行研究发现,国有企业具有明显的创新惰性,而非国有企业主动创新意愿明显。随着异质性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在微观领域的不断延展,企业创新网络与创新团队异质性问题亦逐渐进入人们的研究视野[ 15-16 ]。
(三)个体层面的创新异质性
员工是企业的微观组成个体,个体创造力是高新技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首要瓶颈因素[ 17 ],个体层面创新能力的差异是导致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异质性的重要因素。自20世纪5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吉尔福德(Guilford)提出创造力概念以来,创造学作为心理学的一个分支,正式进入人们的研究视野[ 18 ]。创新(Innovation)和创造力(Creativi? ty)经常被认为是两个等同的概念,不过两者的侧重点存在差异,创新强调应用,创造力更强调起源[ 18 ]。故而,可以据此认为,创造力是创新的基础,富有创造力的个体更可能具有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 19 ]。
个体创造力的影响因素始终是心理学和管理学关注的重点。早期关于个体创造力的研究主要借鉴心理学研究范式,即从个体层面的认知风格和人格特征着手研究个体创造力的影响因素[ 17 ]。斯科特(Scott S G)等[ 20 ]把员工创新的研究范畴由个体情境扩展到组织情境,认为员工在工作场所的创新行为取决于自身解决问题的风格、团队氛围和领导类型。与组织环境、领导风格、团队氛围、网络组织等客观因素相比,性格、情绪等主观因素对创造力的影响越来越受到学者们的重视[ 21 ]。周耀烈等[ 17 ]指出,创造力与个体智商仅存在较弱的相关性,个体特征、思维模式、心理因素才是关键变量,即与认知能力相比,非认知能力对创造力的影响更显著。李晓巍等[ 22 ]研究了情绪、动机、人格特征三种非认知因素对创造力的影响,发现大五类人格理论(The Big Five)中的开放性维度、外向性维度与创造力密切相关,这主要是因为,个体在开放性维度上的差异可以反映其在好奇心和想象力等发散思维方面的差异,而外向性维度包含的社会交际合群性与自信支配两方面内涵可以反映个体参与活动的热情、激情与动力。除此之外,员工主动性人格与个体创造力和工作绩效的关系也得到了国内外研究的广泛认同[ 23-24 ]。
不同层面创新异质性的研究进展具体参见表1。
(一)闲暇时间作用于经济绩效的人力资本通道
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工作时间只能解释经济波动的三分之二,闲暇时间是解释其余变动的唯一来源。闲暇时间对经济增长的内在作用机理是,个体可以通过休闲活动放松心情、增长见识、提高身体素质,从而有效促进个体人力资本的积累[ 25 ]。根据贝克尔(Becker G S)[ 26 ]的人力资本理论,教育是个体形成有效劳动力的重要方式,即教育时间是促进人力資本积累的必要因素。个体在享受型闲暇时间内通过开拓眼界、放松精神等健康而积极的休闲活动来促进精神、意志等方面禀赋的提高,从而有利于人力资本的形成[ 27-28 ]。除此之外,享受型闲暇时间的正外部经济效应也受到了学者们的关注。个体在闲暇活动中的精神自由和压力解脱可以增强个体意志力,提升个体创造力,进而提高全社会创新力与技术水平[ 25 ]。魏翔等[ 27 ]基于1978—2007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30个成员国的面板数据,对闲暇时间对技术效率的影响进行深入分析发现,闲暇时间的积极影响在促进人力资本积累方面具有明显的“闲而优”效应,在技术推动型向效率推动型转变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二)闲暇时间作用于经济绩效的创新通道
工作时间减少带来的闲暇时间增加能显著增加居民的幸福感,而得益于闲暇时间的增加,全社会文化交流与修养水平也得到显著提高[ 27 ]。在自由的休闲活动中,个体可以通过充分放松自己的精神和情绪,有效缓解紧张工作带来的焦虑感、紧张感和压迫感,增加个体的幸福获得感。心理学家进一步研究指出,休闲活动还能给个体带来积极的心理状态(Postive Mode),使个体可以更加快乐地工作和生活,减少负面情绪带来的资源损耗,促进社会整体效率的提升[ 29-30 ]。陆(Lu L)等[ 31 ]认为,参与更具挑战性的休闲活动(如体育运动)可以有效提高劳动力的资本产出效率。
甘特(Gunter B G)[ 32 ]在1979年调研休闲活动体验性质后进一步对休闲活动的最初参与动机和原始体验感进行了研究,认为个体在闲暇时间内的休闲活动可促使其完全沉浸在高投入的自足感当中,特别是积极健康的运动类休闲活动有助于创造性和探索性的培养。魏翔等[ 27 ]进一步指出,具有冒险性和挑战性的休闲活动带来的流畅(Flow)感觉有助于挖掘个人潜能,培育个体在工作中的创新精神。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高峰体验理论(Peak Experience)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一现象,即积极参与体育运动或挑战性强的休闲活动有助于最大限度地摆脱焦虑、疑虑和畏惧,促使个体在行动上更加自然、坦率、简单、天真,从而拥有格式塔心理学派所描述的那种特殊创造性。
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有助于个体创造性和探索性的培养,这对我们提高个体创造力、培育创新型人才具有重要启示。国内外研究逐渐发现,在创新型人才培育过程中,教育的边际递减效应明显。钱颖一[ 33 ]甚至认为,过多的正规教育会扼杀个体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亚科佩塔(Iacopetta M)[ 34 ]对创新与教育间的时间配置进行专门研究发现,创新概率并不会随着人口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提高,甚至有证据表明,创新在人力资本缺乏的地区依然可以涌现。该研究还认为,在长期的经济运行过程中,将过多时间用于教育投入的分散决策会导致经济效率难以达到社会最优。
(三)闲暇时间对经济效率的作用机制
由上述研究可知,个体在闲暇时间内可以通过锻炼身体、增长见识等方式增加个体人力资本,进而在资本积累型内生增长分析框架下提高经济绩效。贝克尔[ 26 ]、魏翔等[ 27 ]已对人力资本通道进行了较为详实的理论说明和实证研究。尽管闲暇时间通过培养个体创造性和探索性、培育创新精神等提高个体创造力的积极作用已经得到国内外研究的广泛认可,但其作用机制尚未被完全破解,即对于闲暇时间的创新通道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闲暇时间对经济效率的作用机理参见图1。
(一)时间偏好与创造力
个体对时间的偏好反映了其个人远见与自控力的情况,个体的时间偏好率越高,性格越急躁,越缺乏自控力和个人远见。由时间偏好率与居民储蓄率、市场利率的相关关系可知,在时间偏好率普遍较高的经济环境(即急躁环境)中,其市场利率也较高,而个体储蓄意愿降低[ 4 ]。正如心理学和神经经济学实验所证实的那样,耐心是一种美德,而书籍的发明可能改变了我们思考的方式,即书籍刺激了慢思考的产生[ 35 ]。丹尼尔·卡尼曼[ 36 ]发现,慢思考是大脑用来深思熟虑的有耐心的活动方式,有助于创造力、思想、创新等智力资本的积累,而这正是有耐心的智人能够取代急躁的尼安德特人的原因所在。因此,在新古典经济增长框架下,一方面,社会耐心程度的提高将导致利率的降低和储蓄率的增加,进而促进资本的积累,并最终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动力;另一方面,在利润推动下,较低的利率有助于刺激中间品部门加大科研投入。对个体而言,耐心带来的慢思考对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培养具有积极正向作用,而快思考带来的大脑反射性急躁情绪影响的扩大会阻碍各种资本的积累,进而损害经济的中长期增长,即快思考导致慢增长[ 35 ]。心理学相关研究亦证实了这一观点。比如,米歇尔(Mischel W)[ 37 ]的相关研究表明,缺乏耐心的孩子其学习成绩会显著降低,缺乏耐心会抑制个体创造力的提高,最终影响个体工作绩效与未来收入。
钱颖一[ 38 ]对创造性思维的来源和培养进行了研究,发现缺乏耐心的急躁性格与创造力之间存在反向关系。钱颖一[ 38 ]认为,个体创造力与知识、好奇心和想象力、价值取向等影响因素有关,随着正规教育年限的增加,受框架和体系约束,个体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可能会递减。基于创造力公式,即创造力=知识×好奇心和想象力,钱颖一[ 38 ]认为,教育年限与创造力之间的关系是非线性的,呈现为先提高、后降低的倒U型曲线,而价值取向作为调节变量调节教育年限与创造力之间的关系。其具体表现为,具有短期功利主义价值取向的个体往往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其创造力衰减的速度会加快,倒U型曲线会变得更加陡峭;具有非功利主义价值取向的个体,其创造力衰减速度会随着教育年限的增加而减缓,倒U型曲线会比较平缓。实际上,钱颖一[ 38 ]的研究也进一步印证了安德鲁·霍尔丹[ 35 ]、丹尼尔·卡尼曼[ 36 ]、米歇尔[ 37 ]对时间偏好与个体创造力之间作用关系的看法,即时间偏好较弱的个体,其耐心程度较高,有利于创新的发生和经济的增长;时间偏好较强的个体,受短期功利主义影响,其个体创造力衰减速度会加快,最终不利于经济的增长和个体绩效的提高。
在众多备选方案中,时间配置成为测量个体时间偏好和耐心程度的最佳工具。时间配置(Time Allocation)是从时间利用角度来刻画和描述个体日常行为与生活质量的一种方式,是对社会经济运行状态与发展水平的一种微观映射,个体闲暇时间配置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个人偏好、生活质量及精神状态。因此,从时间配置视角研究个人在闲暇时间内的活动选择,既是人们直接观察个体日常踪迹、了解其个人偏好与生活质量的可行途径,也是人们侧面了解个体性格、精神风貌与工作状态的有效维度。芝佩塔基斯(Zam? petakis L A)等[ 39 ]认为,创新能力与每日计划的时间安排有关,且休闲活动安排是日常时间配置的重要内容。魏翔[ 40 ]據此认为,休闲活动与创新能力密切相关,因为创新能力的形成需要个体学习和探索时间的投入,需要在可利用的休闲时间内对知识进行重新组合,提高创新能力。此外,个体的时间配置可以体现其性格和对时间的偏好:那些选择学习、阅读、体育锻炼、艺术欣赏等具有延时回报特点的耗时型休闲活动的个体,其耐心程度较高;那些选择酗酒、赌博、吸毒、嫖娼等能带来即时快感活动的个体,其情绪比较急躁,时间偏好较强。
(二)闲暇时间与创造力
在以往有关创新的大量研究中,闲暇时间创新经常被作为个人爱好而被忽略,其创新产品也被认为是仅具有较低经济价值的边际提高[ 41 ]。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紧张的工作氛围、群体思维(Groupthink)和过大的工作压力会降低员工创造力和创新绩效[ 42 ]。哈洛威尔(Hallowell E M)[ 43 ]进一步研究发现,当大脑前叶被过多决策信息与工作压力覆盖时,其创新能力将显著下降,而自由的休闲活动或无酬劳工作(Unpaid Work)可帮助个体远离紧张工作氛围,培养全新而富有成效的创造性思维[ 32 ]。由此,能给员工带来自由、放松、舒畅感觉的闲暇时间与休闲活动正式进入国内外创新绩效相关研究的视野。
1.闲暇时间与创新
戴维斯(Davis L N)等[ 44 ]对德国3 000名创客进行调查发现,闲暇时间创新与外部知识输入极其相关,与先前创新输出质量相关性不显著,且闲暇时间创新大多集中于以概念性设计为基础的技术创新而非以科学为基础的技术创新。哈切尔(Hatchuel A)等[ 45 ]把已知信息划分为知识区域和概念区域两个部分,以概念性设计为基础的技术创新是把已知信息与知识进行创造性组合,而以科学为基础的技术创新需要对未知知识进行探索和发现。个体在闲暇时间内创造力的提升主要源自两个方面:一是远离工作的自由环境可以刺激个体灵感(Sudden Illumination),有利于一闪灵光(Flash of Genius)的迸发;二是个体与工作环境或组织之外人员交流时形成的弱关系(Weak Ties)可以有效提高个体闲暇时间创新效率,因为与组织之外人员的交流往往既能使个体获取外部知识输入,又能有效化解组织内部对创新或改变的抵触倾向[ 44 ]。
戴维斯等[ 41 ]对闲暇时间创新作用机制的进一步研究发现,自由时间可有效消除工作压力带来的创造力损失,并有助于推动反思性思维的认知过程。此外,在闲暇时间内员工还可以远离被同事打扰、信息超载等容易造成创造力损失(Creativ? ity-killing)的活动,从而有利于保持较好的灵感感知[ 19,43 ]。认知心理学家也认为,组织或团队在加强认同感和向心力的同时,会不自觉地阻碍个体表达独立、另类的脱离集体共识的观点,而具有创造力的个体也往往会向组织隐瞒自己的观点以避免被群体视为另类或愚蠢,因此来自团队领导或督导的压力会限制个体创造力的发挥[ 41 ]。
为进一步验证闲暇时间对员工创造力的积极作用,管理学研究尝试在工作时间内对员工进行非委派工作(Noncommissioned Work)、自治任务或自由工作时间(Free Work Time)的实验,即在一定的工作时间内,员工不被指定或安排任何任务,可以研究或完成自己感兴趣的任何工作。布尔库什(Burkus D)等[ 46 ]研究了工作中结构性自由时间对员工创造力和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发现非委派任务可以通过增加员工自治权、减少外部奖励、鼓励员工创新精神来提高员工创造力。实践中,企业也在通过类似举措来提高企业绩效。比如,澳大利亚著名软件公司Atlassian的员工每周有24小时的非任务自由工作时间,员工只要在周五下午告知公司自己的研究进展即可;全球社交巨头推特(Twitter)公司设置了骇客周(Hack Week),工程师可有一周时间来从事自己感兴趣的项目,且不需要向公司做任何说明[ 46 ]。
2.休闲活动与创造力
休闲活动是个人在可自由支配时间内为满足自身需要而进行的一系列休闲和娱乐活动,其所具有的自由和满足个人所需的属性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个人的兴趣、爱好、性格、能力等特征。戴伟芬等[ 47 ]对休闲活动与创新能力培养进行了专题研究,认为右脑的想象、好奇、灵感等非逻辑能力是创造性思维产生的关键,而休闲活动与创新思维关系密切。一方面,右脑的逻辑思维对创造力的产生起主要作用,在新思想、新点子灵光一闪和顿悟的过程中,右脑积极的活动状态起支配作用;另一方面,个体在休闲活动中处于精神放松的自由状态,良好的精神状态是促使右脑产生创意、迸发灵感的最佳状态。
魏翔[ 40 ]指出,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个体创造力更强,他们拥有更加敏捷、流畅的词语重新组合能力,这也是休假后个体创新概率有所提高的一个原因[ 48 ]。除体育活动外,艺术活动也是提高个体创造力和工作绩效的重要休闲活动[ 49-50 ]。有实证研究发现,绘画、作曲、自己动手制作(DIY)等类型的休闲创意活动与情感类创造力密切相关[ 51 ]。魏翔[ 40 ]通过梳理休闲活动对创造力作用的相关文献指出,玩中学(Learning by Playing)是培养创造力最基本的途径,因为无意识的学习可以内生为知识资本的积累。这与1918年爱因斯坦发表的讲话观点一致,即科学殿堂的基础不是由那些有意识或深思熟虑的计划安排建立的,而是来自那些被激情、兴趣爱好等内在动力推动的努力[ 38 ]。
当然,休闲活动是一把双刃剑,读书看报、旅游、体育运动、社交娱乐、艺术欣赏等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有助于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而酗酒、赌博、吸毒、嫖娼等消极的休闲活动会极大地损害个体的身心健康。著名闲暇教育学者曼蒂[ 52 ]指出,改变了某个民族的闲暇品性,就可以改变这个民族整体的个性和效率,闲暇教育在任何一种文化中都不是一项附带的任务。因此,引导大家享受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不仅能够促进个体创造力的提高,而且能够影响整个民族的精神状态和工作效率。
(三)闲暇时间对个体创造力的影响机制
对国内外有关创新异质性的研究进行梳理发现,微观个体创新异质性问题是新经济增长理论尚未解决的难点。管理学和心理學关于员工创造力影响因素的研究使闲暇时间成为两者共同关注的交叉领域,这为打开因缺乏微观基础而造成的个体创新异质性“黑箱”提供了有益的研究思路。个体在可支配闲暇时间内的休闲活动可以通过三种途径作用于个体创造力,进而达到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率的最终目标。途径之一是释放压力,达到良好的精神状态,个体在远离工作压力的闲暇时间内,能够产生灵感的迸发和解决难题的顿悟;途径之二是进行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有效激发能够产生创造力的右脑活力,而右脑的非逻辑思维能力是创意和创新产生的温床;途径之三是改善闲暇时间配置,弱化个体时间偏好,实现慢生活节奏,从而减少急躁情绪,提高耐心程度,而耐心程度的提高有助于个体创造力的提高。因此,本研究尝试从反映微观个体偏好与性格特征的时间配置出发,梳理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创新异质性和劳动生产率的作用机制,进而通过关注微观个体闲暇时间配置,引导大家选择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最终达到提高个体生活质量与工作质量的目标。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创造力和工作绩效的作用机制参见图2。
(一)结论
本研究尝试打开闲暇时间作用于经济系统的创新通道,通过对闲暇时间对个体创造力作用机制的相关研究进行梳理,发现个体在闲暇时间内的积极休闲活动能够通过释放压力、激发右脑活力、提高耐心程度三种途径来培养个体创造力。这意味着,培育创新型人才,既要关注其在知识型学习上的教育方式和实施效果,更要关注闲暇时间在培养个体创造力、非认知能力以及性格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引导大家选择积极的休闲活动、健康的生活方式,改善全民族休闲质量,有利于达到培育和提高全民族创新精神和工作绩效的最终目标。
(二)建议
1.增加闲暇时间,优化工作与闲暇时间配置
个体创造力和创新精神往往因闲暇时间内的兴趣爱好而产生,为充分发挥闲暇时间对个体创造力的涵养作用,应进一步优化工作时间与闲暇时间配置。为此,一要进一步增加闲暇时间,减少工作时间,尽力破除“996”“007”工作制等加班文化对企业造成的不良影响,充分保障员工在工作日的闲暇权利;二要加强监督,切实推动和加强带薪休假制度的落实,并引导和督促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和外资企业率先实施,税收奖励和监督惩罚双管齐下,保障国民休闲时间;三要创造休闲环境,在企业办公区域和公共空间放置运动健身、品尝咖啡、欣赏音乐等休闲设施,缓解员工工作压力,维护员工身心健康。
2.推行弹性工作制,营造宽松工作环境
弹性工作制不仅有利于提高员工满意度,降低离职意愿,而且有利于提高企业创新效率和高新技术企业竞争力。我国领先的在线旅游服务公司携程旅行网16 000名员工居家工作的实践证明了弹性工作制的积极效用。鉴于此,我们可探索实行弹性工作制,在金融、旅游、文化等现代服务行业试点弹性工作制,在确保完成工作任务的基础上,根据岗位特点推行“4+ 3”或居家办公等弹性工作制度;可在每周的工作日内设置一个非委派任务时间,让员工进行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或与同事开展与工作无关的自由讨论,充分发挥员工在闲暇时间内的创造价值;可在企业内部营造家庭和谐型工作环境,实施错峰上下班、儿童照顾福利、扩展女性权利等友好型政策,促进家庭与工作的平衡。
3.发挥闲暇教育对个体创造力的促进作用,适应创新型社会需要
众所周知,教育是提高创造力最重要的支撑,但填鸭式教育很可能扼杀个体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而好奇心和想象力是个体创造力产生的思维基石[ 38 ]。鉴于此,为适应创新型经济需要,应当逐步改革应试教育体制,调整人才培养目标,消除应试教育人才培养模式带来的弊端,充分发挥闲暇教育在培养个体创造力方面的重要作用;应当在义务教育階段充分利用课后和寒暑假托管服务时间,挖掘青少年在运动、音乐、美术、科学等方面的特长,培养多元化的闲暇爱好;应当在闲暇时间配置上鼓励大家特别是学生群体参与运动类、趣味性、探险类休闲活动,使个体保持足够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4.关注个体性格特征,重视闲暇时间在非认知能力培养方面的作用
传统观点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主要是因为成年后个体性格特征已经形成并趋于稳定。克努森(Knudsen E I)等[ 53 ]的心理学研究表明,在人类个体早期进行积极干预,可以修正神经回路结构,进而改善性格方面的遗传基因。鉴于此,应当关注个体性格特征,充分发挥休闲活动重要作用,引导个体尽量从事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促进个体性格的改善;应当进行积极的早期干预,特别是关注婴幼儿与儿童时期的早期教育,重点对个体进行非认知能力的培养和教育;应当合理配置闲暇时间,充分挖掘闲暇教育对个体非认知能力的培养和塑造功能,特别是在婴幼儿和儿童闲暇时间配置上尽可能选择那些具有趣味性、探索性、互动性的休闲活动。
5.弱化社会时间偏好,提高个体耐心程度
丹尼尔·卡尼曼[ 36 ]研究发现,慢思考是大脑深思熟虑有耐心的活动方式,有耐心和慢思考有助于创造力、思想、创新等智力资本的积累。从促进创新的角度看,弱化个体时间偏好,提高个体耐心程度,有助于激发个体创新活力。鉴于此,首先,要弱化时间偏好,重视基础研究。从基础研究经费投入情况看,我国基础研究经费仅占总经费的6.03%,远低于美国17.2%和俄罗斯15.5%的水平,而基础研究是原始创新的重要来源,故应避免科研领域重视投入产出的短视思维,进一步加大基础研究经费投入。其次,要完善科研绩效评价体系,重视高质量研究成果。在科研管理制度上,努力破除重数量、轻质量考核体系造成的不利影响,进一步改善科研环境,在职称评定与绩效考核上向高水平科技工作者倾斜,鼓励科研工作者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其三,要增加阅读和艺术欣赏等慢思考的时间,减少信息革命带来的碎片化互联网时间。在对个体耐心程度和长远价值取向的培育上,要从日常闲暇时间配置着手,鼓励个体尽量选择阅读、体育锻炼、艺术欣赏等能带来慢思考的休闲活动,减少在短视频、游戏等方面耗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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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诗静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Leisure Time Allocation on Individual Creativity and the Policy Suggestions
XIA Jie-chang1,2,XU Zi-yan2and WANG Peng-fei3
(1.Institute of Financial Strateg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006,China;2.School of Business,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2488,China;3.College of Land and Tourism,Luoyang Normal University,Luoyang 471934,Henan,China)
Abstract:Innovation theory and innovation spirit have always been the hot issues in the field of economics. However,due to the lack of microdata,the hypothesis of innovation homogeneity of micro-individuals largely limits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innovation theory. On the basis of reviewing the theory of innovation heterogeneity and the theory of economic effect of leisure time,and referring to the relevant theories of management and psychology,the authors explore the "value black box" of leisure time on individual creativity and analyze the influencing mechanism of leisure time on individual creativ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ime allocation. It is found that individual active leisure activities in leisure time can contribute to the improvement of individual creativity through releasing the pressure,stimulating the vitality of the right brain and increasing the degree of patience. This means that,in order to cultivate innovative talents,we should not only pay attention to their education methods and implementation effects in knowledge-based learning,but also pay attention to the important role of leisure time in cultivating individual creativity,non-cognitive ability and personality;we should also guide everyone to choose active leisure activities and healthy lifestyles and improve the leisure quality of the whole nation to improve the innovative spirit and work performance of the whole nation. Therefore,in order to better open the innovation channel for leisure time to act on the economic system and improve individual creativity,we should,first,increase leisure time and optimize the allocation of work and leisure time;second,we should implement the flexible working system to create a relaxed working environment;third,we should give play to the role of leisure education in promoting individual creativity to meet the needs of innovative society;fourth,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ndividual personality,and pay attention to the role of leisure time in cultivating the noncognitive ability;and fifth,we should reduce social time preference and increase individual patience.
Key words:leisure time;non-cognitive ability;innovation heterogeneity;individual creativ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