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街
2021-01-19许文舟
许文舟
老家阿定在鲁史与诗礼两条街中间,向右去鲁史要走一个小时,向左去诗礼只需四十公钟。老家还有许多条街,最远的是犀牛街,来去差不多要六个小时。老家的街赶的是属相,诗礼赶狗龙,鲁史赶鸡兔,犀牛赶虎马。几条街轮流着赶,方便商贩。
我第一次去鲁史赶街,是与大姐去的,走得脚酸腿痛,也不敢说出来,因为那是我向父母争取来的机会。到街上,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觉得很好奇。有人抱着学叫的公鸡,为了证明公鸡没病,主人先学叫了一声,再逗着公鸡打声。可惜,公鸡可能与我一样,也是第一次上街吧,主人再怎么逗,它始终没吭声。有人牵着听话的耕牛,一会儿掰嘴给买家数牙齿,一会儿弄蹄证明年纪。牛温顺地张嘴抬脚,不时甩几下尾巴。更多的人像大姐一样,给街货找个恰当的位置,再静静地等着买主。
大姐卖的是红薯和生姜等家里自产的作物,一般来说,老家的山街只有到了秋后才更加热闹。当然,只要想去赶街,都能找到街货,一把青菜一根黄瓜都可以拿到街上卖。如果没街货去街上那叫赶闲街,也就是劳动累了,到街上走走只买不卖。赶闲街多是年轻人的事。
那时候,老家的街不论哪条都没有划行归市一说,街货背到街上,得找摊位。沿街的居民都把自己門前的摊位占为己有,要摆摊的话多则开钱少则交点街货。街货有时好卖,一入市就被一抢而空;有时难卖,等到街人都散了也鲜有人问津。我们家的自留地里,最多也就种些红薯、青姜之类,所以赶街也有碰运气的成分。
赶街成了走亲访友的最好时机,在等待买主时,拉拉家常也不失为一种消遣。有时候,只能以物易物,反正大家都不好卖,干脆就交换吧。毕竟,这些街货的身后,立着空了的盐缸,挂了多日的学费。怕就怕辛苦地背到街上不好卖,所以,赶街的人都十分讲究。比如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平时性子悠,那就背时了,赶街者得找一个阴凉的地方,用一块石头压住一根树枝,一边压一边说“小气鬼,你就在这里了,不要与我去街上”。
大姐好不容易找了个偏僻的摊位,主人虽然收了点街货,但还算客气,打了一小桶凉水给我们喝。红薯不难卖,每斤两毛钱,很快就卖出几十斤。看着一双双像青姜一样的手在青姜上摸来摸去,就是不给让大姐满意的价,我也很着急。第一次知道,赶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买家不少是像我们这样的农村人,买货不挑剔,讲价合情合理,但有些街上邻居就不那么好对付了,明明称好半斤,偏只给四两的钱,大姐也清楚这叫贪便宜,反正街货出自家里,也就由着他了。可是有一个买主,芋头是足斤足两卖给他的,回家好一阵才来说斤头不足,硬是让大姐给他退了五毛钱。
街货不好卖,我只好老实地待在大姐身边。大姐知道我喜欢看小画书,就拿了钱给我,让我去书店看。我买了一本《红领巾》花去两毛,又花五分钱买了一根冰棒。半个世纪过去,我仍然背得其中的歌谣。“八路军,进村了,我在后面跟着跑。叔叔问,做什么,我要当兵把国保。”我还记得我与大姐每人一口吃冰棒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