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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小说思想的认识论转向对龙江文学的影响

2021-01-18张宇宁冯达

牡丹 2021年22期
关键词:马原麻风病异域

张宇宁 冯达

19世纪末,西方后现代主义鼻祖尼采提出“重估一切价值”的观点,并在其著作中批判理性、质疑真理、怀疑历史、解构主体。在这样的哲学传统映照下,法国哲学家德里达在1967年集中出版了《书写与差异》《论文字学》《声音与现象》三部著作,这标志着解构主义哲学思想的正式确立。德里达认为,西方自柏拉图至今的哲学传统均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这个错误就是寻找“超验所指”。它其实是一种“逻各斯中心主义”。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倾向必然导致“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总之,德里达认为整个西方哲学传统就是一种“在场的形而上学”。由于对“在场”的强调,导致所有“非在场”的事物受到压制。也就是说,“在”与“非在”并非一对主客关系,或者说,“非在”的意义并不低于“在”。按着这个逻辑推导,真实是“在”,虚构则是“非在”,那么虚构的意义能否等同于真实?德里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先锋小说却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了。

一、虚构:马原小说中的方法论与世界观

马原认为:“熟悉你所从事的小说创作的工艺过程也许比你有深邃的思想更来得要紧,如果你想当一位好的小说家的话。”在这段话中,所谓“小说创作的工艺流程”指的就是叙事方式。马原始终确信,故事情节、主题思想在小说创作中是次要的,只有叙事产生的艺术效果才是重要的。这一观念一方面使马原把小说的创作重心由“写什么”转移到“怎么写”上来,另一方面使马原不断通过种种虚构来对颠覆传统小说的真实性,并在虚构中表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

《虚构》这篇小说叙述的是“我”在一个麻风病村——玛曲村数日的经历,其中包括偶遇一名有枪的老精神病人(文章中主人公称其为哑巴,但事实上他说过话,其典型特征是精神病,而不是聋哑),观察麻风病人的生活,以及与麻风病女人同居数日。从故事层面看,小说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因为他所展现的那个麻风病村,是典型的“异域”。列维纳斯所提出的“异域”或“异托邦”,最为彻底地反对自古希腊以来的整个西方哲学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最激进的真正意义上的“他者”理论,其中就含有“异域”的意思,这成为当下几乎所有激进思潮的主要的理论源头。

按照这样的理路讲故事,无疑会增强小说的可读性,进而成就《黑骏马》《受戒》《七岔犄角的公鹿》这样的“异域小说”。但马原的兴趣并不在描写异域,他要的参与或是介入。由此以来,老精神病人的身世最终成谜,而麻风病人被还原为女人后,通过肉体让其带入自己的维度。无论如何,马原的《虚构》及小说创作的主要特征,都为当代文坛带来不小的震惊。

马原小说惯用的叙事方法之一就是作者直接出现在作品中,使作者、叙述者、叙述对象三位一体。在《虚构》这篇小说中,叙述者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知读者:“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一句话就道出了马原作者兼叙述者的身份。在小说中,马原又多次提醒读者:“我是一个写小说的作家,我格外注意人物的说话的情形”;“我个子高大,满脸胡须,我是个有名有姓的男性公民,说不定你们中间的好多人会在人群中认出我。”这是小说的作者和故事的叙述者与读者的交流。

接下来看这篇小说的叙述对象。小说中出现了“我”、哑巴老人、会说汉话的女人和小个子男人等人物,其中“我”是主人公,同样,“我”也是马原,因为小说一开始就是以马原这个写小说的汉人的回忆展开的。而在另一个长篇小说《上下都很平坦》中,马原同样既是作者、叙述者,又是被叙述者,不同的是,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是姚高和陆高,马原不过是个冷眼旁观的配角。

在马原的小说中,真实作者的介入使叙事行为由传统的隐蔽状态转变为裸露状态,并且成为小说故事的组成部分之一。这种不避讳小说虚构性甚至有意暴露小说虚构性的叙事手段正是马原的另一个叙事特点。如在《虚构》中,马原一再强调自己讲的不过是某个“环境里可能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是借助观察杜撰而成的。同时,马原还“老实”向读者交代了创作这篇小说的灵感和素材:“我的老婆是个新闻记者。在一次会议采访中她认识了一位女医生,她在麻风病医院工作了一年多时间。我老婆听她讲了一些医院的事,回到家里又告诉我。我老婆和我无话不谈。我碰巧又读了一本法国人写的书,叫《给麻风病人的吻》。我对这个耸人听闻的題目很感兴趣。后来我不巧又读了另一本英国人写的书,也是写麻风村里的,叫《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

通过暴露小说中人物、故事的虚构性来进行创作实践是马原的独特之处。结合现实的阅读习惯,虚假的作品会令人反感,引起阅读时的不快,那么人们为什么还会对马原的小说爱不释手、津津乐道呢?换句话说,马原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吸引读者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首先,以可信的细节组成虚构的故事整体,使小说看起来丰满生动。马原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对细节的精确刻画,如《虚构》中麻风病区的描写,对会说汉话的女麻风病人的母性以及爱美的心理的描写,《错误》中主人公“我”的内心变化等。这些细节描写都十分生动形象,读者虽然清楚故事的虚构性,但仍然不愿放弃对这些可信的局部情节的阅读。

其次,由逻辑思维跳入非逻辑思维,再用逻辑思维来解释这种非逻辑思维,使小说在荒谬中依然显得入情入理,最典型的例子是《海边也是一个世界》。陆高喜欢陆二,因为陆二被英古斯欺负要杀英古斯,这是符合正常逻辑的,但杀了英古斯又要让陆二给英古斯陪斩,如此喜欢陆二,却要杀了他,这就不合逻辑。但反过来又解释陆二因为两次临阵退却而惹来杀身之祸,这也是一种符合逻辑的解释。在许多作品中,马原都是这样以环环相扣、因果相连的手法发展故事情节,但讲着讲着突然中途变卦,插入一个无理性、无逻辑的情节,使读者在突然之间感到惊讶,造成读者在阅读时的心理落差。

再次,故事往往具有传奇性,这是马原小说的魅力所在。一方面,读者始终分辨不清马原小说的真实性,整体的虚构、局部的真实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而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叙事,也代表了《红楼梦》以来我国小说的重要美学价值。另一方面,马原给予读者的这种从自然而然到大吃一惊的心理落差,使读者产生的感受并不只是失望,更多的是心理的愉悦。另外,作家有意无意向读者说明或同读者探讨如何叙述故事,这也使读者感到参与的愉悦。如在《错误》的开头,叙述者指出:“我实在不想用倒叙的方法,我干吗非得在我的小说的开始先来一句——那时侯?我不知道那件事的因由结果,我甚至不知道这俩男孩是不是活下来了。”这段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作者向读者说明自己的叙事方式,以求得读者的认同;另一层是作者首先声明自己对于故事也不明确,借此带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馬原的小说带给读者的愉悦少有人提,但多数批评家认为他的作品难成大器,原因之一是这种形式主义的创作有一定极端性,无法被大众接受。其实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人们从他作品中感受到的快感。著名学者戴锦华认为,快感、阅读的快感、接受的快感,亦叫文化消费的快感,经典艺术所内在具有的批判性和冒犯性,使它多少成为单纯快感的天敌。快感与经典艺术格格不入,但是,马原的意义也是不可争辩的,他所表现的虚构对于小说的意义,不断被学界所论及。在他的小说中,“虚构”由文本的方法论转化为本体论,就像要消除“在场”的真实对“非在场”的虚构的压制。在某种意义上讲,马原的小说叙事已经进入“异域”,

比如麻风病村等。

二、龙江作家创作与马原小说叙事策略的关系

作为一个边远省份,不可否认的是,黑龙江的文化与其经济同样稍微落后与平均水平,这就导致作家在写作方法创新实践中很难与主流文学“共振”。龙江作家小说创作的主流似乎并不重视叙事探索,毕竟从方法转向本体这个过程太难让人接受,这里既包括读者,也包括作家自身。也有另一种声音指出,龙江作家文本中确实存在先锋因素,只是没有得到学术界的呼应,才因此被扣上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的帽子。不得不承认,目前学者对于龙江作家及作品的研究有限,新时期以来在学术期刊上公开发表的论文不过数十篇,真正有分量的竟只有林超然先生的《作为现象的20世纪90年代黑龙江文学》等寥寥几篇。在这一背景下谈论龙江小说与主流小说的关系,显然有妄议的嫌疑。基于此,有必要探索龙江作家与马原等人的互动关系,分辨前者创作活动中是否具有“叙事转向”的倾向。

《飘在空中的人》是黑龙江青年作家梁帅从他的长篇小说《补丁》中截取的短篇。主人公大胆儿高中辍学,一度流浪在外,写诗并在摇滚乐队以说唱的形式表演,这是其生活的主要部分。高考前,大胆儿回母校找到叙事者“我”,向“我”讲述自己在西安生活的经历。诗歌、音乐、酒吧等文化元素贯穿了整个文本,情节发展主要由人物对话推动,主人公选择放弃高考的反主流价值观,走进“异域”。上述现象都能够看到“先锋派”的身影。但进一步分析会发现,这篇小说与“先锋派”的本质区别在于叙事方式,具体来说,它的不同之处在于作者设置了两个叙事者,并以此消解了故事的全部意义,使其成为一个“自我阉割”的文本。也就是说,小说的意义被作家有意“解构”了。一句话,小说的叙事逐渐走上“异域”。

黑龙江作家王鸿达的《鹿死谁手》,叙述了一个17岁的男孩王友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同伴,并杀死了一只小狍子,最后上吊自杀的故事。17岁已经是可以独立选择的年龄,王友本是花季少年,为什么不好好活着,而选择了死亡,小说并没有直接说明原因。弗洛伊德认为,人有两种本能,一是性本能,二是死亡本能。两种本能虽然作用相反,但同时并存,此长则彼消,此消则彼长。死本能是破坏性的、具有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我国学者尚杰也说过,死亡,离得越近越好看。从某种意义上讲,死亡也就意味着进入“异域”。在这个前提下理解王友的杀人、杀狍子与自杀,笔者认为他在死亡本能的推动下,大开杀戒,最终走向死亡。死亡也是“异域”,就像马原《虚构》中的麻风病村。

三、结语

部分龙江作家在改革开放以后开始接受西方现代性思想与文学经验,并与中原作家实现有效对话。这种创作观念与理论依据的转向应当以有效构建小说的意义为前提。进一步说,作家必须把握好现代性话语融入文本的深度与广度。龙江作家的小说创作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在此基础上,不久的将来,龙江作家必将融入主流作家群体,与中原作家更好的互动。

(大庆师范学院文学院)

作者简介:张宇宁(1976-),男,黑龙江大庆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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