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的月亮（外二首）

吴海龙

小时候

月亮住在我家后山

隔着水塘和稻田  我们是邻居

陪姐姐一起洗脸

姐姐把月亮慢慢揉进衣裳

溜进月亮  哥哥们洗澡

汗水和河水

搓洗在一条河里

晶莹透亮的笑声

提萤灯  撵水流

我在捉月亮

时光如水  一撵四十年

高楼站满后山

商娱广场踩着稻田扬花灌浆

双脚再快

也追不回水流

喊不回后山上的爹娘

窗前伫立

站成他们当年的模样

迎风流泪的双眼

在我们身后长眺短望

满眼楼群相互对峙的时候

租住的屋里

进来的光和出去的光靠侧身相让

扁薄冷瘦是窗外难得相见的月光

和我一样

那么多圆缺之后

青葱洗白满头岁月

依然趴着居无定所的水波晃荡

可每次想见

她终是来自故乡的親人

我是悬挂异乡的这勾寒凉

在他乡月影里踩痛故乡的月亮

太阳从树叶里落下来

知了从树叶里落下来

纺织娘从树叶里落下来

萤火虫也从树叶里落了下来

麻雀和鹁鸪  驮着黄昏和落日一起

落进树叶围拢的夜的栅栏里

这分明是眼前的事

而树叶从树的手掌里落下来

却已是很久以前了

跟那些年中秋的月亮一样

她来的时候挤翻了满桌的笑声

今年她们迟早也会来的

那年的桌子旁  空出了今年的小板凳

千里之外  当年搬板凳的人踮起脚尖

月影里踩痛故乡的月亮

云是炊烟顺着小巷的梯子升上去的

天上的云  是炊烟

顺着小巷的梯子爬上去的

枫树嘴  小时光口水洇润的美梦

是小巷里眼睛看见的枫树新叶

你说那笔盒上的墨梅是时光的错

分明是三月的桃花蕊

逼出八月桂体内粒粒的黄

从粉红赶到金黄

是三月砌往八月的小巷

勾缝描彩  用的是新米煮熟的炊烟

而我是那牵着炊烟的新叶

你是炊烟牵着的那朵云

在八月的中间  在枫树之上

我们这么圆  那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