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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偁记体文写作特点研究

2021-01-17胡益捷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3期
关键词:骈文文末古文

胡益捷

记体文萌芽于先秦,发展于唐代,兴盛于宋代,是历代文人用以描摹物态、表情达意的重要载体之一。段玉裁将许慎对“记”的定义(“记,疋也。疋,即通也。”)解释为“疋各本作疏,今疋。疋部曰,一曰疋,记也。此疋记二字转注也。正今字作疏而识之也”。他认为既对事件起到了疏通的作用,又具有一定的审美功能。先秦时期并没有出现独立成篇的记体文;魏晋时期虽然出现了独立成篇的记体文,但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文学样式;唐代出现了大量的山水游记、营建记等题材多样的记体文;宋代记体文的审美和实用功能大幅增加,作者个人的思想品味、心境沉浮也容纳其中,“在宋代散文的诸多体裁样式中,宋人对于‘记’体的发展、改造和创新最为引人注目”。在宋代众多文人之中,王禹偁作为反对五代时期浮靡骈俪文风的代表,是宋初散文创作成就较高的作家之一,其文章言之有物、清丽舒朗,在文坛上独树一帜。

一、骈散结合的文学样式

宋代之前,骈文是主流的文学样式之一,虽然韩愈、柳宗元发起的古文运动掀起了一股实用之风,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由骈体堆砌辞藻所带来的浮靡空洞,但随着韩愈等人相继谢世,晚唐社会矛盾日益突出,许多文人消极颓废,一味寄情声色,追求声色之美,骈文风潮卷土重来。即便是主张复古的王禹偁,他的记体文中也不乏骈文的影子,甚至时人曾评价他“为应制骈偶之文,亦多红丽典瞻,不愧一时作手”。他的《昆山县新修文宣王庙记》《待漏院记》《野兴亭记》等几乎都是用骈体写成。尤其是《昆山县新修文宣王庙记》,笔触潇洒大胆,在描写文宣王庙风景建筑时句式井然、对偶整齐,将文宣王庙的辉煌描绘得淋漓尽致。王禹偁吸收了骈文中的对偶工整、音律和谐,并将散句代入其中,骈散结合,打破了骈文的僵硬模式,内容、情感的表达更加丰满多样,但即便是骈文也随处可见他为古文复兴所做的努力。例如《李氏园亭记》中的“故战必上计而不上力;晚好道术,故处必务实而不务华”,从中能明显能感觉出王禹偁在由骈入散的过程中虽然无法完全摆脱骈文的对偶句式,但依旧在对偶的基础上故意使用长短句句式,《长洲县令厅记》中“岂唯道不能行,亦将深受其辱,遂使宰邑者苟禄食、免笞骂而已”也是如此。

王禹偁在探索古文复兴之路的过程中也确实有很大的成就,他的古体散文《黄州奇安永兴禅院记》描述了同一、行忠、节运、延真、自正五位高僧相继为永兴禅院所作的贡献。《无愠斋记》书写了其连续被贬至滁上,在公署的西面兴建“无愠斋”的故事。这两篇文章古体文的长短句句式明显,语言朴素自然,是宋初古文中难得的佳品。

二、修辞手法多样

王禹偁作为宋初杰出文人,他的记体文无论描摹物态还是叙述事件,之所以能够引人入胜,离不开修辞手法的使用。这些修辞手法不仅增添了文章的审美功能,更加强了文章议论的说服力,有理有据,字字铿锵。宗白华曾说过:“艺术家往往倾向于以‘形式’为艺术的基本,因为他们的使命是将生命表现于形式之中。”王禹偁将身边事、物用最富有诗意的文笔描绘出,并将价值观、人生观掺杂其中,让原本普通的事、物承载了属于王禹偁的人生格言。在《记蜂》一文中,王禹偁先用比喻手法描写蜂巢:“巢之始营,必造一台,其大如栗,俗谓之王台。”之后用排比和比喻表达对蜂王的喜爱:“予爱其王之无毒,似以德而王者;又爱其王之子尽复为王,似一姓一君上下有定分者也;又爱其王之所在蜂不敢蛰,似法令之明也;又爱其取之得中,似是什一而税也。”王禹偁的修辞手法使用得最炉火纯青,受到后世文人争相效仿的便是他在《待漏院记》的对比描写。王禹偁在文中分别刻画了奸、贤两种宰相的内心世界,将他们水火不容的对立鲜明地呈现了出来。一方为“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另一方为“其或私仇未复,思所逐之;旧恩未报,思所荣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车马器玩,何以取之……”或奸或贤,一目了然。王禹偁在描绘过程中将自己的褒贬诉诸其中,并在文末发出“是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不可慎欤!”的感叹,动人心魄。作为宋初有名的直臣,《宋史》评价其:“禹偁词学敏赡,遇事敢言,喜臧否人物,以直躬行道为己任。”但这丝毫影响不了王禹偁积极入世、直言进谏的人生态度,也正因如此,他便可以“躬骨鲠蹇谔之节,蔚为名臣……”

三、疏朗流畅、平易自然的语言风格

王禹偁利用记体文包容性强的特点宣扬自己的政治理想,揭露宋初的种种社会矛盾,并抒发对劳动人民的尊敬和同情,字里行间充满了人文精神和现实主义精神。他曾在其作品《三黜赋》的卒章说到:“屈于身而不屈于道兮,虽百谪而何亏!”这样的情感积淀促使王禹偁记体文语言风格不会有过多的冗杂,而更趋向平易流畅。王禹偁在《无愠斋记》中回忆他的仕途:“某先在朝,自左司谏知制诰,左迁商州团练副使;又自翰林学士出知滁上。”用极其简单的语言交代了自己仕途迁移的轨迹,为下文屡次被贬依旧学习圣贤,保持“无愠”心态作铺垫。又例如在《新修太和宫记》中“諴之子师颜,及其子宗逸,避巢寇之乱,徙而家焉”,一字一句紧扣故事情节,没有一字赘余。即便是骈体也没有很多晦涩难懂的文字,《双鹦志》中“时妪幼,在侯家以贱附贵,温于身而不知衣之出,我于腹而不知食之自”,一联对偶句交代了老妪依附在侯家生活过得很滋润,两个“不知”又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自己对老妪忘记本分的谴责,由此发出“言虽俚,事虽鄙,可为君子之戒也”的感叹,告诫世人处事要慎言。王禹偁语言愈简练,愈显得字字铿锵,富有力量。他在《为常州令自叙》中狠狠地批判了那些为了一己私利中饱私囊,不顾人民生计的贪官污吏,“去年多稼不登,编户艰食,赋敛之数,有乖其期,而民部督成于郡,郡侯归罪于县,鞭笞之人,日不下百数辈,菜色在面而血流于肤,读书为儒,胡宁忍此!”骈散相辅相成,将贪官污吏的嘴脸描绘得淋漓尽致。

王禹偁针对宋初文风的繁缛芜杂和文意浅近,提出“笔下追还三代风,切近浇漓成古道”的文学主张,对逻辑清晰、内涵深厚、语言简洁的文章给予充分肯定。而且王禹偁“不师今,不师古;不师易,不师少—唯师是尔”使其在学习先贤、六经时能够有所扬弃,从而形成自己流畅自然、内涵丰富的散文特点,并对后来古文运动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四、议论成分较多

宋代记体文“打破了原来记体文记事记功的文体功能,产生了新的变化,具有了议论说理的文体特征”,王禹偁的记体文议论更显犀利,宋初“以论为记”的记体文特点在他的文章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王禹偁记体文的议论不仅仅出现在文章末尾,更出现在文章开头甚至夹叙夹议,有的文末还出现了韵文形式。在《书蝗》一文中,王禹偁通过蝗虫之害发出对统治者德行是否有缺的议论,在文章开头便提出“盖物之灾祥,系君之善恶,特取其为灾者,以垂戒尔”。他认为灾祸之所以能成灾,全系于君主的德行,有德行的君主不仅能将灾祸防患于未然,甚至可以通过文字警示后人。文末又再次發出“宋景之退荧祸,太宗之去虫蝗,得为比耶”的感叹,再次强调君王德行的重要性。《君子乡记》文末出现了韵文议论的形式:“既见君子,我心则夷……夫和此乡,独称君子。”《新修太和宫记》文末也出现了“谨为铭曰”来赞扬道士戴省真在太和宫进行的一系列教化之功。不仅仅是韵文形式,王禹偁记体文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议论标志,例如在《隆兴寺三门记碑》的文末直接出现“议者曰”的字样,发出“苟非解方便力,有回乡心,则孰能弃小径于迷途,持直心于绝路者耶”的感叹。

王禹偁的记体文很好地完成了五代时期到宋初文体文风的过渡任务,其深厚的社会责任感和民本精神为文章增添了厚重的思想底蕴,有力打破了宋初空洞浮泛的文风,为后来欧阳修等人的古文运动提供了很好的铺垫。王禹偁的记体文,无论其写作成就,还是字里行间所传达出的人生哲理及其君子品格,都是宋初文坛的一朵奇葩,可供后世文人无限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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