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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读海子《在昌平的孤独》

2021-01-17初颖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火苗海子泉水

初颖

海子本人在创作诗歌时追求巨大生命元素的呈现,致力于创作“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所以,在海子诗歌当中的意象都有一种本体燃烧的特点,体现着人的精神与自然的和解,他的浪漫精神既不属于现代主义也不属于后现代主义,但是其诗歌呈现的整体意境却被包围于现实之中。海子的诗歌创作带有悲壮孤独的浪漫情怀,而且充满强烈的信念感,读海子的诗,会感觉诗的意境画卷从身后铺展开来,将自己拖入对生命的深刻思考当中。

海子是在1986年创作的《在昌平的孤独》,他此时正处在对诗歌的极高热情当中,难以关照自己的生活,所以在昌平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悲伤的感触。海子的一生中有四次恋爱,在写作这首诗的期间,他与自己的第一任恋人在情感上产生了问题,初尝失恋的苦涩后,海子将女友离去后的孤独感挥洒而下,写成了这一首诗,但是诗的内涵远不止于爱情的苦涩,也包含着海子对于人生常态的深刻思考。

海子《在昌平的孤独》全文如下:

孤独是一只鱼筐/是鱼筐中的泉水/放在泉水中/孤独是泉水中睡着的鹿王/梦见的猎鹿人/就是那用鱼筐提水的人/以及其他的孤独/是柏木之舟中的两个儿子/和所有女儿,围着诗经桑麻沅湘木叶/在爱情中失败/他们是鱼筐中的火苗/沉到水底/拉到岸上还是一只鱼筐/孤独不可言说

海子《在昌平的孤独》读来有不能言喻的孤寂之感。全诗清冷的笔调从一而终,营造出的孤独感值得读者久久思索。海子从整体上营造出无以捕捉孤独、无以阐明孤独的情境,其中既有无奈的叹息,也有沉默的思索。整体看,鱼筐、鹿王、猎鹿人、泉水等事物构成了和谐的意象,他们交叠着依存在泉水周围。鹿王在水中睡着,猎鹿人趁机悄悄接近,但他受鱼筐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这光原是爱情燃尽自我,擦起的一星火苗)吸引,提了鱼筐上岸,然而当他来到岸上,却见筐中没有鱼、没有火,连水渍也消散了,是一场空。猎鹿人明白过来自己提了这“孤独”上岸,他的身影也消散了。泉水浸润鹿王的梦,恍惚间,现实与梦境交错,置身其中的人彻底清醒,泉水仍然按照它的方式淌着。

海子在诗中主要塑造了鱼筐、鹿王、猎鹿人等意象,其各有各的孤独,构成了孤独的层级,这些不同层次的孤独在这首诗中叠加,最终以巧妙的结构构成有机的整体。鱼筐的孤独沉浸在平静的泉水中,没有游鱼,鱼筐失去捕捞的意义,此是不能得用的孤独,这一点与海子此时所处的境遇是一致的;后来被拉上岸,与泉水分离,没有捉到鱼也没有捞起水,这是无所得的孤独。鹿王的孤独在于它自称为王,没有同伴,只能在泉水中沉眠,在梦中幻想猎鹿人,营造这一虚构的对手,鹿王既无朋友,也无对手,这是独身的孤独。其他的孤独化作鱼筐中的火苗,终究被泉水扑灭,纵使有为爱燃烧的时刻,也无可避免地归于沉寂。在写火苗的这一段出现了“柏木之舟”“诗经桑麻”“沅湘木叶”,其中,柏木是很好的木质材料,有人拿来盖房屋,有人拿来做舟。在《邶风·柏舟》中有“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这样的诗句,表现了一妇人遭受遗弃后被群小所欺的苦恨;《鄘风·柏舟》中的“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则表现了对婚姻爱情的坚贞不移。海子了解《诗经》,他采用“柏舟”这一意象可能就是为了表现自己在经历了爱情的苦痛之后仍然存在信仰。“桑麻”与“把酒话桑麻”相关,“沅湘”是屈原被放逐流浪的地方,“木叶”是将叶子横来吹奏。这一段借用古代的名言典故来衬托孤独,“柏木之舟”中的两个儿子,就是比喻采编诗经的两位伟人,相传《诗经》为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这是古代诗歌的开端。而之后所有人的所作所为,都是诗的女儿,围着《诗经》在话桑麻,围着沅湘屈原的《离骚》在演奏。

关照诗中的重点意象,诗中最为深刻的意象有“鱼筐”“泉水”“鹿王”“猎鹿人”。诗中写道:“孤独是一只鱼筐。”将其当作诗中“鱼筐”的定义,可以知道孤独带有纯粹、不易改变的特性,“鱼筐”到头来还是一只鱼筐,隐含了孤独在人生之中是恒久存在的。“泉水”在某種程度上说“保护”了“鱼筐”,因为“泉水”将“火苗”扑灭了,“泉水”这一意象穿透诗中的梦与现实,伴随孤独蔓延,具有侵略性;此外,意境的虚幻之处还体现在“火苗”这一意象上,因爱情失败而燃起的“火苗”,竟然在水底发生,这本来就带有梦幻色彩,而且它的绽放即破灭,具有牺牲精神,诗的意境整体上便更空虚。综合这两者,诗中无论是润物无声的“水”,还是热烈燃烧的“火”,都在孤独的情感环境下尝试表达自身的处境,而矛盾之处却在于孤独是无言的,这首诗却用“强言”的方式来表现意象的孤独,强烈情感在孤独的裹挟下变得沉默。实际上,直接从抽象的视角解读,泉水的性质近似于此诗所要表达的孤独的氛围,它可以改变进入到水中的事物,使它们拥有稳定的状态。“鱼筐”在“泉水”当中是稳定的,“火苗”不能靠近“泉水”中的“鱼筐”,“鱼筐”脱离了“泉水”与在水中一样,孤独又是一只“鱼筐”,究竟是孤独从“鱼筐”中扩散到“泉水”去,还是“泉水”本就代表了一种孤独的氛围是不可知的,但是没有疑问的是,“泉水”在扩张“鱼筐”的孤独,并且将这种孤独深化,以至于“鱼筐”离开了“泉水”还是孤独的,诗作的意境也在“泉水”与“鱼筐”的相互作用的过程当中得以呈现。

此外,关于诗中的另一意象“鹿王”,可能更倾向于代表海子本人,海子甘愿在孤独中沉没,所以“鹿王”在“泉水”中睡着,“猎鹿人”则是海子内心深处的本能,他的本质是清醒的,想要将“鹿王”从这种沉沦的状态中解救出来,然而“鹿王”已经无所谓拯救了,孤独对它来说是一种解脱。“鹿王”与“泉水”所构成的意境浑然一体。海子对于爱情的观点是稍显极端的,他于爱的思想占尽了一切,当爱人离开,原有的各种感情只由孤独填补,所以他的孤独作为一只“鱼筐”,甘愿在“泉水”中溃烂,爱情失败的“火苗”也被孤独浇灭,以静默的形式存在。“猎鹿人”既没有办法唤醒沉睡的“鹿王”,也没有办法捞得“泉水”,“鱼筐”在水中捞满了寂寞的泉是一种孤独,上了岸,空无一物,又是一种孤独,孤独是无可避免的常态。虽然海子的孤独复杂难解,诗的情感层次颇丰更似一个谜题,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体会他呈现的意象整体带给我们的感受,与其理智地解读其中的思想感情,不如直接走进诗中意境的怪圈,无论是“鱼筐”“鹿王”“猎鹿人”还是“泉水”,都是跳脱不出孤独的个体,孤独情感的弥散以及心境的平和清冷,就是意境的灵魂所在。

以消极平和的眼光来看待这首诗是不明确的,实际上,诗之所以整体看起来平和,是因为诗中的每一个物象都非被摆布的一方,它们更倾向于主动投身于孤独,“鱼筐”依恋“泉水”,愿意浸没水中,“装满”这一筐泉水,“柏木之舟”的两个儿子与女儿为了唱尽“孤独的诗”,点燃爱情,歌咏这无尽的孤独。整首诗的情调就像是沉在水底的鱼筐,沉溺在孤独之中,以致所有的孤独都变得温润。海子在诗的情境下难以取得有现实意义的成绩,但是却深刻地接近和体会了孤独,这种满腹孤独的感受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肆意纵情,是情感的激烈爆发,不过在孤独的情境下体现不出来,不可言说之间亦有孤独与人相知的默契。

诗歌的主题在意境中得以体现,既有爱情男女离别后的孤单之感,又有海子为诗坛无人可以与他做战友的情境下感到的寂寞,同时也有自为“鹿王”的气势高昂。思想上没有伙伴,情感上没有依靠,再加上海子本身存在一种自杀情结,《在昌平的孤独》体现了他的沉郁情感。在他后来的诗作当中,孤独的咏叹也一直存在。他用自己的诗歌将生命的天空填满,他既因为独特而孤独,也因为孤独而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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