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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发现“亚经典”的价值

2021-01-16文/履

艺术品 2020年11期
关键词:张照帖学二王

文/履 公

我学习书法有年,眼高手低,家里字帖一堆,陈陈翻印,便有疲倦。跑去书店,满眼望去,不过那三五十位名家的一二百种经典,和家里的没什么两样。直到最近,偶然看到一套“书苑拾遗”丛帖,才眼前一亮,心里那层窗户纸算是给捅破了。

好多艺术可以生而会之,但书法不行,非要临帖不可。常有好友寻问捷径,每每报怨“临不像”。我的回答很直接:“如果《兰亭序》你写上几年就上手了,那王羲之也太好做了。”其实,经典名帖,我写了三十多年,也还不像,有时形像了,神还差得远。那么,就没有解决方案吗?或者,是不是我们的思维方式出了什么问题?

我曾读启功先生的著作,发现他多次讲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一段学字经历。启老最初是为画画题款而发奋习字的,从“二王”入手,没有效果;改从赵孟入手,结果进步神速。外人看了,却夸他取法“二王”。启先生彼时年少人轻,别人也没必要恭维,讲的应该是实情。赵是从“二王”来的,学赵得王,不是很正常吗?我当时也没多想。后来,我了解到,沈尹默先生这位世称传“二王”衣钵的帖学高手,其实心仪北宋蔡京、蔡卞兄弟。有时候,沈先生私底下临“二蔡”,外人来了赶忙用“二王”帖压住。沈老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二蔡”人品不佳,怕传出去不好听。不过,联想启老的“学赵得王”,我忽然有所得。

《孙子兵法》里讲,“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这话,唐太宗李世民在《帝范》中化用为“取法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李世民的话后世学书法的很爱引用,道理深刻,影响很大,但谈何容易。南朝以来,书法兴起品第之风。高下虽相对,但王羲之、颜真卿之后,中国书法便以为两种绝对尺度,衡量之下,体系自出。仅以书法论,若王羲之为上,赵便是中,“二蔡”可称下。但孰不知赵和“二蔡”乃是王之通俗版,更好上手,更能让学者有所得,启老和沈老的经历就是两个重要的例子。这样的事古今还有,而且都出自名家。这些事实启示我,一些次要的作品(我称之为“亚经典”)可能是学习书法的一条路径。但现成的资料,无论是史论还是字帖,都很少。

正在苦恼中,我发现了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王祎主编的“书苑拾遗”系列。试以其中我最喜欢的《张照书宋元词》为例,略谈感想。张照其人,今鲜有知。但乾隆皇帝看重他,赞为“本朝王羲之”,偶尔还让他代笔,还命他编《石渠宝笈》;张逝后并诏刻其法帖传世,红极一时。可随着清代中期“碑学”的勃兴,长于帖学的张照便进入冷宫。可能因为侍奉皇帝,清末民初,张照又被带上“馆阁体”的大帽子。此后,张照的作品偶现于收藏界,很少被作为书法学习的对象。1949年以来,这种现象有所改观,但只局限在书法史研究的小圈子里,别说普遍民众,就是书法家对这位清代王羲之也较陌生。很多人根本没看过多少张照的字,只盯着几幅奉诏写的楷书,也跟着喊“馆阁体”。也不能怪他们,市面上没有张照单独成本的字帖。而《张照书宋元词》算是开了一个先河。我认为,张照是董其昌之后帖学集大成者,他的行书成就最高,兼具董(其昌)、颜(真卿)之美,格在清中期四家(刘墉、梁同书、王文治和翁方纲)之上,代表了19世纪初期之前清人对行书的高端理解。《张照书宋元词》便是典型的张照行书,内容也是名家词句,并参他的《天瓶斋书画题跋》,有助于廓清张照书法的本来面目。

当然,“书苑拾遗”里还有其他类似的作品,涉及梁同书、王文治、赵之谦,甚至民国的唐驼等这些“二流书家”,也都可以开阔眼界。有心者择其所好,以为阶梯,去其习气,再上层楼,前途是完全是可以期待的。直心希望“书苑拾遗”能推动书法界对“亚经典”的深入研讨,为继承和创新提供更多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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