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腋成裘的快乐实验
202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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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爱集报。看到报刊上有令我心动的文章、图片、资料,再忙也要及时留下保存好,积聚到一定数量,到了空闲时坐下来分类粘贴、装订成册、收而藏之。我的书房叫勉耕斋,意为勉力笔耕,集报总名就定为:勉耕斋集报。
这个爱好的形成与一位乡村老会计有关。
我的故乡在苏北里下河深处的一个名叫南荡村的偏僻地方。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从县城出发,一路烧杀抢掠,到了离我家还有5里的地方,却停止了暴行,返回县城。不是强盗发了善心,而是那羊肠小道太难走,鬼子更怕有游击队埋伏。这样一个交通落后的地方,必然消息闭塞,文化生活贫乏。因此,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正在读中学的我,每逢寒暑假回家,常去的地方只有生产大队的会计室,因为那里订有《人民日报》和《新华日报》各一份。会计姓史,中等个子,左足跛,待人和善。他教过几年私塾,能熟背《论语》,却不喜爱看报。他见我常去会计室看报纸,夸奖孺子可教,慨然允诺我把刊有文艺作品的报纸带回家,不用归还,这让我大喜过望。我把看中的文艺作品读后细心裁剪下,再粘贴到白纸上收藏,就这样起步了我最初的集报生涯。
“文革”前,报纸少,选择余地不大;“文革”中,舆论一律,“左”调高唱,令人暗厌,值得剪而藏之的不多。如今,祖国进入千帆竞发的新时代,我个人的剪报收藏爱好也随之揭开色彩缤纷的新篇章。到我写这篇短文时,我集报的历史已超过60年,已装订成册的超过130 卷。这些集报的每一本、每一页,都由我自己动手收集、制作而成,我把它们陈列在书架上,朝夕相见,十分珍爱,有时竟感觉那许多集报宛如儿郎,一个个英姿勃发、昂然挺立,成了我书房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许多朋友最初见到我的100 多卷集报都会吃惊地问:“这得花费多少时间?成天集报,不做其他事了?”当然不是。我的集报只是在业余进行。不要说退休前,必须首先做好本职工作;就是退休后,我也始终将集报放在读书、写作之余。100 多卷集报是个不容小觑的数目,但放在60多年的时间长河里看,平均每年二本,集腋成裘,也就容易理解了。生平无大志,自忖尚有一点长处,那就是认准了的事,能长期不懈,持之以恒。
60 多年来,我看报比别人多一个心眼,对有收藏价值的报纸资料,会记着仔细收藏起来。一般人家,总是把看过的报纸当废纸卖;我家也卖,但与别人家有所不同,所有报纸在卖前都得经过我一一过目。久而久之,家人要取用一张旧报纸,都习惯先拿给我看一看,就连刚懂事的小孙女也深知这一点。一次,孙女的几个小伙伴来我家找她玩,想在旧报纸上比赛画画。小孙女拿了两张旧报,先让我看了,得到我的同意才放心。
我剪报注重三性:资料性、观赏性、纪念性。符合“三性”的报刊资料先仔细剪下,有空闲了,一一认真粘贴好,再按题材分专刊、特刊、普刊三种不同类型,装订成册收藏。专刊依个人爱好将同一类型的辑于一卷,如;美文、评论、漫画、保健常识、历史档案、奇闻趣闻等;特刊注重大事件,根据自己的爱好确定,我爱看体育比赛,常为奥运会、世界杯足球赛等制作特刊;普刊则是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有利于工作、写作使用的辑之备用,不作严格区分。甚至连粘贴的纸也不甚讲究,我是多半粘贴在旧杂志上。
集报是个人自娱自乐的业余爱好,不是正式出版物,完全可以根据各自的爱好、观点,轻松些,自如些。与正式出版物相比,我的集报侧重点在于,以民间视角努力保存好真实的历史细节。以2008 年北京奥运会为例,由于政治、社会、篇幅限制、出版纪律等多方面原因,群众关心、感兴趣的方方面面,正式出版物未必都收入,但个人却可以依报刊发表的原作原貌剪而存之。这些资料当时看来只是一朵朵很不起眼的浪花,若干年后呢,说不定正可以从这朵朵的小浪花中感受到真实的时代气息。运动员奥运夺冠,其动力当然首先是为国争光,但也不排除巨额奖金的激励。所以,当射箭运动名将张娟娟爆冷,接连战胜三名来自有着梦之队之称的韩国队的选手,夺得中国射箭史上第一枚奥运会金牌后,官方注目的是“张娟娟的胜利粉碎了韩国女队在奥运赛场上的垄断”,而张娟娟在青岛大学读书的弟弟张伟欣则当众表示“我想要姐姐送我一辆车,……比较喜欢福特”。与张伟欣不同,射击运动员邱健的妻子董念的要求更朴素、更实际,在提心吊胆地看到丈夫因美国运动员马修·埃蒙斯离奇失误而意外夺得金牌后,她兴奋地说,拿到冠军,15 万元的房贷能提前还清了。
把个人集报定位于民间视角,集报天地就会异常广阔,在日常阅读中就不会与那些初看平常、其实蕴涵颇深的图文失之交臂。
在我的超过一个甲子的集报生涯中,文学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主题。许多素材在报海中邂逅相遇了,很难说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在我的写作中用上,最初一眼看到了,心里一动觉得有新意,有启发,甚至有趣味,就留了下来。我的集报中的许多材料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这样的“长期积累”,后来经常遇到了“偶一用之”的机会。
有一年,一家晚报的编者登门约我写些千字文的文艺杂短论供他们经常发表。我欣然应允。我长期在宣传文化部门工作,编者约稿时向我提了要求,希望注意可读性,尽可能将理论深入浅出,让普通市民读者看得懂、喜欢看。我平时集报,正好收藏有太多的文艺方面的趣闻、轶事、故事、细节等等。多年来,我写下数百篇文艺短论,出了好几本书,不敢说写得多么精深,但在这些短论中引用了大量的文坛新闻、故事,并正是通过这些鲜活的素材,阐明了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文艺知识,这也成了我的文艺短论的特色之一,颇得读者朋友的认同。比如自费出书,是新时期才出现的一件新鲜事。许多文学爱好者写作多年,自己掏钱出书,圆了出书梦,这是过去做梦也不敢想的事。但任何事都不能过头,出书,还是不出书,一定要从自己的实际出发,尤其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从牙缝里省下钱、节衣缩食出书,就值得商榷了。晚报编者在与我议论到这个社会现象时,我一下子想起十多年前在《新民晚报》看到一位业余作者写的一篇题为《要不要出书》的体会文章,他在文章中现身说法,很值得注意。他说:“读我文章的人,早已读过了,不会因为出集子再去买一本。”他算了一笔账,拿半年薪水出本书,如果卖不出去,1500 本书就要堆在那里,那房子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给书买房,是不是有点傻”?他还从更高角度考虑:“从环境保护角度看,从建立节约型社会的大局看,如我出书,实在是对社会资源和人力的一个浪费。”想定以后,他决定不出书了,“不如开个博客,让人们免费欣赏吧”。这位作者的体会文章坦诚、真实,也有说服力。我立即从书架上第92 卷《勉耕斋集报》中找出来,很快写出《为一位业余作者点个赞》的短论,见报后反响强烈,效果甚佳。
我集报时确实不但注意内容的丰富充实,还有意追求形式美,尤其在排版、装订这两个重要环节上抓好每一个细节。先说排版。平时我从报纸上选剪文章的同时,十分重视选剪图片。我将多年来已剪得的数千幅不同画面、不同规格的图片,平时按不同规格分别收存,到正式构思集报版面时,按需取用。再说装订。在一张白纸正反粘贴上剪报资料后,实际厚度就变为三层了,一两张看不出来,几十张放在一起,那感觉就剌眼得很。我想出的办法是,每一页都在装订处加上帮衬纸。这样,装订好的集报就会平平整整,板板实实,不仅看上去顺眼,翻阅时也特别舒服。
在日常生活中,我喜欢取一两本集报放在我的床头柜上随时翻阅,并经常不时更换。精短美文卷上的佳作,给我以阅读享受和审美愉悦;漫画、幽默卷上的作品常使我开怀大笑,忘却烦恼与忧愁;至于体育卷则能给我振奋和鼓舞,每次翻阅,眼前不仅会浮现运动员们生龙活虎般的身影,耳边更似有激励我一往无前的奔跑呐喊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