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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地扶贫搬迁社区的空间生产、置换与社会整合
——基于宁夏固原团结村的田野调查

2021-01-14史诗悦

关键词:移民村民空间

史诗悦

人口流动、迁移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常态现象,凝结着一个地区的社会发展史和经济变迁史,其背后蕴含了区域社会结构和文化体系的消融与整合。1982年,甘肃定西、河西和宁夏西海固的“三西”移民开启了中国政府主导的生态移民先河,也是中国广泛应用开发式扶贫的重要尝试。宁夏南部山区自然资源匮乏、生态环境脆弱、自然灾害频发是当地不宜居、经济贫困的主因,也是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实施“兴河套之利,济西海固之贫”的综合考量。宁夏生态移民工程实施始于1983年,主要分为吊庄移民、1236扬黄工程移民和生态移民三个历史阶段,重点攻坚地区在宁夏南部山区干旱片带和地质灾害点,“十二五”期间移民人数达32.9万。(1)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宁夏“十三五”易地扶贫搬迁规划》(内部资料),2016年8月。宁夏生态移民工程兼具扶贫开发和生态修复双重功效,在推进过程中以“两不愁三保障”的脱贫目标和退耕还林的生态修复目标为行动逻辑,在宁夏乃至全国产生深远影响,改变了宁夏南部山区和北部川区传统的生态样貌和人口格局,为我国精准扶贫和生态治理事业助力。与此同时,生态移民工程不仅是人口在地理空间的简单转移,更是包含生计模式、文化信仰、社会交往和集体记忆变迁的复杂工程。作为一段宏大的历史叙事,国家推动的生态移民工程记录下了宁南地区贫困治理取得的突出成就,更见证了广大移民现代化转型的“阵痛”与“涅槃”。“阵痛”以移民社区存在的政策执行、生计转型、文化打造和社会治理问题为外部表现,“涅槃”则以实现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和现代化为价值旨归,从而全面提升移民社区抵御返贫风险的内部能力。“十三五”期间,宁南地区“挪穷窝”和“斩穷根”的历史任务更加被提上日程,易地扶贫搬迁的重点进一步聚焦深度贫困地区脱贫和已搬迁地区防返贫问题上。2020年6月1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听取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政府工作汇报时强调:“要完善移民搬迁扶持政策,重点解决产业、就业、社会融入三件事情,确保搬迁群众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2)本报评论员:《全力做好易地扶贫搬迁“后半篇文章”》,《宁夏日报》,2020年10月23日,第1版。截至2020年底,宁夏实现易地搬迁123万人次,占全区总人口的17.8%,圆满完成移民搬迁的预定任务。(3)李峰:《搬出大山去,换个新活法——宁夏易地扶贫搬迁工作综述(上)》,《宁夏日报》,2020年10月21日,第1版。本研究的团结村在“十二五”期间完成了易地移民搬迁任务,“十三五”期间着力于贫困治理问题。其实践伴随着社区空间社会和文化多重要素的“断裂”与“重组”,是内嵌于宁夏南部山区生态移民工程的鲜明写照和典型样本。该村通过移民落户和空间再造推动旧社区向新社区转变,促进贫困群众脱贫致富,并加快移民社区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建设,为宁夏南部山区实现可持续发展提供了遵循之道。

一、问题导入与研究述评

宁夏生态移民工程实施以来,安置移民总数已逾百万。在工作前期,其实践模式为“以川济山,山川共济”的吊庄移民,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逐渐转变为市县内部搬迁,尤其以地处宁夏南部山区的固原市最为典型。十八大以来,固原市生态移民经历了全面推进(2011-2015年)和脱贫攻坚(2016-2020年)两大阶段,移民人数超35万。(4)固原市人民政府网:《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谈西海固攻坚:“天下第一苦地”如何富起来》,2020年5月27日,http: //www.nxgy.gov.cn/xwzx/gyyw/202005/t20200527_2098881.html,2020年10月18日。选取的调研点为固原市原州区三营镇团结村,笔者自2015年至2020年先后6次赴该村开展实地调研。团结村地处固原市区西北方向40公里处,下辖8个自然村,是原州区政府2008年和2011年分两期建设的移民新村,属于宁夏“十二五”期间重点建设的移民村。该村国土面积2.3平方公里,共计搬迁808户3699人,其中回族人口占75%,汉族人口占25%,分别来自固原市辖范围内炭山、寨科、官厅、河川、张易等8个干旱片带和地质灾害点。团结村建设在原三营镇鸦儿沟林场上,其土地类型主要包括宅基地、设施农业大棚以及流转土地三部分。(5)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宁夏“十二五”中南部地区生态移民规划》(内部资料),2011年6月。作为固原市生态移民工程的典范,团结村成功完成了“十二五”规划期间的搬迁任务,并先后获得自治区级生态村、五好村、文明村居、全区扶贫开发先进村以及民族团结进步模范村等荣誉称号。

生态移民不仅是传统生活空间破碎后的地理重组,更是包含生计模式、文化信仰、社会网络、私人生活、基层治理以及心理调适和精神寄托多维整合的系统工程。学界主要从生计策略、心理适应、社区治理、生态保护、扶贫开发等视角开展研究。梳理相关文献,从20世纪80年代“三西”移民到90年代三峡移民等政府主导的移民搬迁,我国生态移民地区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地理环境恶劣、经济欠发达地区,以西北、西南和中南等地区为代表。国内生态移民工程通常具有中国特色的政府主导属性,兼具贫困治理、生态治理、经济社会建设等多重目的。搬迁原则一方面参照政府规划统一实施,另一方面按照便捷性原则就近或就地全面推进。研究范式一般分为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横向维度主要考察政策执行过程中政府主导可持续发展要素的流动与阻隔,或者考察以人或户为单位的移民搬迁意愿和可持续生计能力;纵向维度则以时空变迁为视角,主要考察时间跨度和政策迁移问题。无论是从政治学政策执行理论,抑或经济学人力资本、可持续发展视角,抑或文化学文化适应理论,抑或环境社会学、社会心理学等研究视角,我国生态移民工程都具有新型城镇化、就地或就近城镇化的特点,但另一方面也具有“被动”城镇化甚至“被迫”城镇化的问题。(6)郑娜娜、许佳君:《易地搬迁移民社区的空间再造与社会融入——基于陕西省西乡县的田野考察》,《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第1期。由此引发的“环境难民”(7)郭剑平、施国庆:《环境难民还是环境移民——国内外环境移民称谓和定义研究综述》,《南京社会科学》2010年第11期。“生态难民”“农民上楼”等争论成为生态移民后续解决的难点。时空压缩条件下开展新型城镇化工作,极易产生传统社会向现代转型的“阵痛期”,这是生态移民工程需要关注的重点。在这一期间,社会矛盾与社会风险的集中爆发会极大考验综治部门的基层治理能力和水平。后生态移民时期,移民社区出现文化断裂、社会不适、生计变迁等现象较为常见,需要从推进基础设施建设角度,解决移民社区生活封闭、交通不便和收入低下问题;从优化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角度,提升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资源供给能力,降低搬迁后移民社区的贫困发生率和生活不适率,防范移民返贫,提升传统生活与现代文化博弈背景下生态移民的社会适应力和可持续生计力。

赫伯特·斯宾塞认为,生活是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的调适,即社会适应。(8)车文博:《心理咨询大百科全书》,杭州: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第209页。生态移民既是地理空间断裂后的空间再整合,也是个体或群体与外部环境调适达到平衡和谐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个体或群体在经历一系列心理或生理的动荡与不适之后,会通过学习、应对、防御三种形式,达到同化、隔离、整合、边缘化的社会适应结果。(9)冯雪红:《藏族生态移民的生计差异与社会适应——来自玉树查拉沟社区的田野考察》,《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新型社区空间在构建初期常包含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各类群体,在压缩的空间格局和断裂的社会文化体系下,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社会整合以均衡状态作为整合目的,按照马克思主义人本观和自然观的思想,就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本立场。在结构功能主义理论框架下,文化整合、规范整合、意见整合和功能整合是实现社会体系内各部门和谐关系和均衡状态的必要途径,从而使得体系内能够维持已有成分,达到社会一体化。(10)帕森斯:《社会行动的结构》,张明德,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年,第265页。在社区这一既定空间体系内,既可按照地理格局对新旧社区加以区分,亦可按照关系属性划分为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场域空间。学界历来有将物理学相关概念引入到社会关系研究的传统,并逐渐形成空间社会学、网络社会学等新兴交叉学科。将地理空间、社会空间、网络空间和表象空间统一起来开展空间社会学研究(11)刘少杰:《从物理学到现象学:空间社会学的知识基础转移》,《社会科学战线》2019年第9期。为贫困治理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芝加哥学派将城市空间社会学称为人类生态学,并认为它“是研究人类在其环境的选择力、分配力和调节力的影响作用下所形成的在空间和时间上联系的科学。尤其注重研究区位(position),包括在时间和空间两个概念上,对于人类组结方式和人类行为活动的影响”。(12)R.E.帕克、E. N.伯吉斯、R.D.麦肯齐:《城市社会学》,宋俊岭、郑也夫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61-62页。后来,福柯、列斐伏尔、哈维、苏贾等新马克思主义者进一步发展社会空间理论,丰富了当代空间社会学的研究。

综合生态移民和社会适应相关研究,发现当前生态移民研究的主要区域为西北、西南和中南等生态脆弱和贫困多发地区,研究重点主要为移民政策、贫困治理、生态修复和城镇化建设等相关话题,但对社区搬迁后移民的社会适应和返贫问题缺乏关注。尤其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后,对在后易地扶贫搬迁时代如何进一步巩固脱贫成果、防范返贫缺少深入跟踪研究。2020年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联合其他12个部委印发了《关于印发2020年易地扶贫搬迁后续扶持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着眼于搬迁社区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建设,着力解决2020年后易地扶贫搬迁社区可能出现的返贫问题。本文在对易地扶贫搬迁政策和搬迁意愿充分调研的基础上,运用空间社会学的相关理论,考察团结村移民搬迁后社区空间内居民的组结方式和行为活动,通过聚焦社区内部空间生产和社会适应的逻辑互动,客观反映新型城镇化背景下,团结村移民社区在空间布置、生计维持、社会整合、基层治理等方面的现状。以此为参照全面呈现国家话语体系下,政府主导的生态移民工程在发挥贫困治理和生态修复时的整体样态;移民搬迁后,新型社区内部的地理空间秩序和社会文化关系;生计变迁和社会矛盾出现后,移民的身份定位和生存智慧;传统乡村向现代社区转型时,社会互动与文化博弈的情况;空间再造对地区民族宗教、民俗文化、基层治理的影响。由此引发相关思考,生态移民在经历全面推进和脱贫攻坚两个阶段后,如何以现代化的方式进一步巩固易地移民的脱贫成果,防范因移民政策和公共服务不到位而引发的返贫问题。

二、空间生产:团结村移民规划与社会生活实践

20世纪60年代后期,当代空间社会学代表人物列斐伏尔创造性地将“空间”概念嵌入到社会学研究,开启了社会批判理论的空间转向或地理学转向。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具有物质、精神和社会三元结构性,其产生于有目的的社会实践,是社会关系的产物。(13)H. Lefebvre,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Oxford: Blackwell, 1991, p. 20.他还提出“空间表述—空间实践—表述空间”的三元辩证组合,三者共同推动“空间中的生产”向“空间的生产”的逻辑转变,实现了空间政治性与社会性的整合。这可以呈现出在国家顶层设计之下,自上而下运行的公共权力与自下而上生产的社区建设间的互动关系与过程。

(一)空间表述:团结村生态移民空间规划

列斐伏尔把空间表述称为“构想的空间”,是关于社会空间的意识形态,指理论家、规划者、城市学家以及政府官僚等用空间符号编纂、构想出来的概念化空间。宁夏南部山区生态移民工程可分为政策生产、政策执行和政策结果三个阶段,本质是政府通过使用公共权力推进贫困地区的现代化,以解决贫困地区空间发展不平衡问题的政策过程。地方政府结合当地实际,按照国务院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政府相关部署和规划,以“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的原则,落实移民村“七通八有”基本保障,自上而下统筹推进团结村的移民搬迁。在时间维度上制定了搬迁时刻表,在空间维度上划分了具体的搬迁区域,在社会维度上制定了安置方式和补偿标准。

团结村于2008年和2011年分两批实施搬迁安置,第一批安置502户,第二批安置306户,所有房屋均由政府按每户1亩占地统一规划,均采用一个楼层和单门独院的形式修建,但两批的房屋面积和配套设施存在差异。2008年规划的老居民点分东西两个片区,两个片区又各自分为两个面积相同的小片区,共计4个小片区。2011年则在原有基础上以巷道为界再次建起由9个小片区组成的新居民点。新老居民点的房屋按照户籍人口数分为54平方米的A户型和45平方米的B户型两种,其中A户型只占少数。房屋单价为2008年A户型1.9万元,B户型1万元;2011年A户型1.28万元,B户型1.1万元。(14)李德宽:《变迁》,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34-136页。除住房之外,村内拟建成文体广场、幼儿园、医务室、村委楼等配套设施。农业方面,村内每户分配流转土地3亩,村内共建起日光温棚182个、拱棚306个,按照每户1个的方式予以分配。在农业补贴中,日光温棚以1.5万元/亩,大中型拱棚以1万元/亩进行补助,退耕还林补贴为0.2万元/户。(15)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促进中南部地区生态移民的若干政策意见》(内部资料),2012年2月。此外,在宗教事务、殡葬管理、移民培训、计划生育、户籍管理、土地资金等方面,均有详细规划和安排。

按照移民部署,团结村生态移民规划是政府自上而下的空间生产过程,移民的生产生活空间由国家顶层设计决定,并以公共权力保障逐步推行,客观保证了移民工作的推进进度和落实成效。综合评判,团结村“构想的空间”已经将移民规模、移民住房、移民生计、移民补助等变量全盘纳入,团结村以既定安排进行空间生产具有一定合理性。但在搬迁后,团结村移民在居住和生计等空间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实践与改造,说明政府“所指”的空间表述与移民生产生活的具体需求不完全匹配。

(二)空间实践:团结村移民社区空间改造

空间实践是指人们依据一定的空间生产方式对具体场所“空间集”的生产和再生产。空间实践的产物是可感知的空间形态,比如房屋、广场、公园、道路等。团结村的内部呈现就是在安置落户后,为契合实际生活需求,居民对移民新居、设施大棚、水泥马路等具体建筑实施改造后的整体样态。在移民过程中,每户按照原户籍所在地、户籍人口数量、房屋收缴费用等要素分配确定房屋、所得土地和设施大棚的具体位置和数量。在分配安置结束后,村内普遍存在移民新居改建扩建和设施大棚转让租赁现象。调研发现,移民新居每户人口3~6人,多的达到8人,规划户型无法满足人口较多的搬迁家庭的居住需求。A、B户型均只有两个房间,不便放置大型家电、家具等物品。加之,农村普遍存在婚姻与住房挂钩的问题,修建房屋成为团结村移民人生中仅次于婚姻的重要事项。村民改扩建一般采用在原有住房基础上并排造房或面对面造房的方式实现居住空间的延伸。在院内,特色养殖棚栏、车库等符合家庭具体需求的建筑也会被搭建,共同组成移民家庭地理空间的整体分布。在宅基地之外,由于村内回族占比较多,为满足宗教方面的需求,原州区民宗局批准修建清真寺,构成移民社区的宗教空间。农业种植区的日光温棚和大中型拱棚在按照每户1个的标准分配后,村民自己进行生产管理的比率不足50%,约有30%的大棚被转让租赁给外地商人从事青椒、香瓜、枸杞苗等特色农业种植,少部分大棚被闲置。

(三)表述空间:团结村生态移民社会生活

表述空间可称为“生活空间”,即人们居住和使用的日常生活空间,同时与底层的社会生活相连接。(16)潘可礼:《亨利·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理论》,《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团结村安置房入住率很高,客观反映出移民搬迁的时间进度和生活保障初见成效。但村内“狡兔三窟”“移老不移少”的现象屡见不鲜。部分村民既在迁入地新家经营设施农业或进行特色养殖,又回到迁出地老家从事广种薄收的传统农业,以“两头跑”的形式维持生计,以此实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此外,村内还存在年轻人在县城居住,老年人留守移民社区的现象,造成移民社区老龄化程度加重。这主要由于该类家庭已经拥有稳定工作,并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到县城买房安家,户籍依旧挂靠在村内,以求分得安置房和保障土地,并以老人留守或租赁转让的形式巩固自身利益。同时,村内小型商贸逐步成型,并形成以家庭为单位的经营运作模式。该类农户房屋靠近中心路口或幼儿园,属于人口密集区,经营小商品和各类日用品成为补贴家用的有效手段。按照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表述空间还是社会草根阶层为争取空间公平、正义而斗争的场所。团结村移民来自8个不同地区,移民区土地不足的问题比较普遍。搬迁之前,每户移民在迁出地拥有土地10~40亩不等,搬迁后生活空间受到压缩,生活生产方式面临转型,加上乡土文化的断裂,容易引发社会问题,加大了基层社会治理的压力。

三、空间置换:团结村易地搬迁与乡土文化断裂

生态移民的实践表明,宁夏现阶段生态移民工程是以贫困治理和生态修复为行动起点,以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为行动旨归的系统工程。移民搬迁以地理空间的有序置换为前提,按照理想化的物质空间规划建设移民社区,一定程度上会造成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的断裂。在生产结构转换和制度转轨的“断裂的社会”,(17)孙立平:《断裂——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页。移民社区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也造成移民的“被动”城镇化和“被动”市民化,传统的“差序格局”(18)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年,第29页。也逐渐消解在现代社会结构转型中,这给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和现代化建设提出了新挑战。

(一)生计模式的变迁

团结村移民基本来自宁夏南部山区干旱片带和地质灾害点,此处地广人稀、居住分散,每户人家拥有的土地面积10~40亩不等。尽管土地不适合集约农业和灌溉农业,但广种薄收、靠天吃饭的属性使得居民粮食保障稳定。按照国家制定的贫困线标准,2014年为2800元/年,2015年为2968元/年,2016年为3146元/年,2020年为4000元/年,搬迁前纯粹依靠农业为生的团结村移民基本在贫困线以下。实施移民搬迁后,关于团结村人均消费和收入的调研发现,团结村移民的家庭收入来源主要为两种:一是外出务工收入,2015年约为2万元/年,2020年约为2.5万元/年;二是特色农牧业,2015年特色种植业收入为1.5万元/年,2020年约为1.8万元/年;2015年特色养殖业收入为1万元/年,2020年为1.2万元/年,(19)数据来源于笔者入户访谈。其余收入主要为退耕还林补贴和土地流转收入。由于传统生计模式向更具技术型、集约型的特色农牧业转型,也有不少移民无法适应现代化耕作模式,造成大棚荒废,生计难以维持。社会适应应当具备现代化的生产生活能力,一方面需要提升移民自我调适能力,另一方面需要后续政策的跟进和保障,从而为移民生计适应提供有力支撑。另外,培养移民的可持续生计能力离不开思想观念的现代化,即从思想层面帮助团结村村民同时扶起“智”与“志”。显然,在搬迁初期,移民生计之“智”是全面脱贫的最大短板,亟须加强移民职业技能和人力资本建设,以扶“智”为抓手增强移民之“志”,全面规避返贫风险点。

(二)文化信仰的断层

团结村移民搬迁使得新居民处于“离土又离乡”的境地。移民离开原有生活空间,进入新的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心理适应出现文化礼俗变迁带来的消解效应。尽管团结村基本按照市县安置、就近安置规划实施搬迁,但社会格局从熟人社会转为陌生人社会、村民从参与村内事务的主体变为旁观者,这极易引发社会身份转换带来的心理落差与情绪不安,尤其是老年人群体。汉族老年人有着深厚的土地情节,民间信仰的表达以进庙上香、许愿还愿为主。但现实生活空间往往对这类精神需求缺乏配套支持,这增加了其文化适应的难度。团结村回族人口同样面临文化礼俗断层的不适,回族特有的寺坊社区组织形式在移民搬迁过程中遭遇瓦解,搬迁后虽新建清真寺,但对原有社区的情感纽带依然存在,客观上促进了移民精神空间的再调适。新建的移民社区是一个陌生人社会,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在前期的短暂缺场是社区前期矛盾易发的主因。随着镇政府乡风文明建设的推进,文化大院等阵地建设不断完善,文化礼俗由传统模式向现代方向转型的实践初见成效,为村民实现精神脱贫和观念现代化提供了社会支持。

(三)社会交往的阻隔

团结村移民搬迁客观上改变了固原农村原有的社会交往格局。在迁出地老家,以大家族为主的宗族社会维系着村落的基本秩序和治理体系。迁入移民社区后,原有的大家族被拆散重组,宗族社会随之逐步瓦解。原先的亲戚邻居被迁移到不同乡镇、不同村庄,传统的乡村互助模式被小家庭所替代。随之兴起的是依靠政治动员和技术培训等手段搭建的村内互助合作组织,比如农村合作社。原有的户户合作、差序往来的社区交往格局被现代乡村治理体系所取代。社会转型期,村内极易出现村民交往少、关系疏远问题,影响到村民的社会融入,需要村两委带头加以解决。除此之外,迁出前的社会网络处于物质空间、社会空间、精神空间高度重叠状态,村民日常生产、生活、娱乐互动频次较高。而团结村内部由于生计模式的变迁、熟人网络的消解,大多数村民外出务工或忙于“两头跑”生计,社会空间与精神空间缺乏有效互动,一定程度影响了村民内部组织力的提升,降低了移民社区对村庄共同体的认同感。在当下局面,依靠村两委及其他社会组织构建村民互助合作模式,塑造村民社会交往空间、消除村民交往阻隔,努力打造现代化的乡村治理体系,提升共建共治共享认同,铸牢村民乡村共同体意识。

(四)集体记忆的消逝

社会之所以需要记忆,因为记忆赋予社会的“过去”一种历史的魅力,把最美好、神圣的事物贮存在与现今相对的另一个维度里。(20)罗杨:《读哈布瓦赫的〈论集体记忆〉》,《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2期。集体记忆是乡土社会共有的精神财富,集体记忆可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意象,(21)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71页。也可以满足个体对自身定位的追寻。团结村移民搬迁让人们关于过去家庭的记忆、宗教的记忆、社会阶级的记忆和传统的记忆被重新建构,以此实现移民搬迁后自我精神的满足。在团结村,老年群体依旧怀念过往的大山生活,在记忆中经常追寻关于居住、耕种、上庙等事项的印记。逢年过节,仍有不少老人会在家人的陪同下回到老家上庙、上坟,祭拜祖先神明。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虽然我搬迁到了这里,但我还是山里人,毕竟家里世世代代都住在那儿,那里有我们的记忆和根”。随着两期移民搬迁的完成,山里生活成为村里多数人的共同记忆,人们在集体记忆中回忆过去,也在其中寻找属于自我的一份特有的个体经历,同时也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形成相互的身份认同。但随着新型城镇化的加快,这份属于山区乡土性质的集体记忆正在消逝,不同年龄群体社会体验的不同,使得年轻人与老年人在对乡愁的需求上出现显著分异。

四、空间整合:团结村社会调适与治理问题呈现

移民社区既是团结村村民居住的地理空间,也是村民活动实践的社会空间。移民社区在政府公共权力推动下,制度性与工具性要素有序进场,实现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四个向度的空间再生产。按照列斐伏尔社会空间理论逻辑,团结村空间生产的社会实践在于促进政府、社会、移民的空间整合,从而探索后移民时期政府、社会、市场、个人良性互动的制度规范。团结村的政治空间依靠政府自上而下的政策互动加以构建,其经济空间介于市场化运作与传统性经营并存的农业转型期,文化空间介于乡土文化与社区文化交织的调适期,社会空间介于熟人社会与陌生人社会之间的社会交融期。团结村社会空间的再生产就是要促进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空间的有序整合,促进现代化生活空间的建立,构建和谐正义有序的移民社区。

(一)政治空间:政策执行与单一中心治理

政府单一中心的治理思路是基于对公共事务的垄断和把控,虽具备公共性、集中性的优势,但会造成事务处置效率低下、产品供给形式单一等问题。团结村移民按照政府统一的搬迁规划,以县内安置的形式完成集中搬迁,在政府自上而下的推力下保证了项目进程和搬迁进度,对“十二五”期间完成移民搬迁任务具有示范效应。国家在场赋予的政策优势保证了移民社区物质空间的生产,但忽视了乡土文化等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的合理配置,社会结构出现断裂,移民心理出现不安。户籍地的改变也让广大移民“被动”加入公共权力推动的新型城镇化和就地就近城镇化系统工程中,居住空间的压缩、生计模式的变迁、交往方式的改变以及集体记忆的消逝不同程度造成移民社区社会心理不适。而政府制定的相关政策大多涉及民政、金融、国土、规划等公共事务问题,与移民内心自我角色的定位和社会观念的重塑关联性不强。此外,在政府单一中心治理的行动逻辑中,地方政府按照经济指标和项目完成指标制定考评体系和核定年终绩效,其经济化、数字化标准虽有助于政策对标执行,但降低了基层人员工作的能动性与积极性,使得扶贫政策与实际需求脱轨,精神空间与社会空间资源供给出现短缺。

(二)经济空间:生计模式与市场经营转型

团结村搬迁后,村民的生计模式经历了从广种薄收和靠天吃饭到特色农牧业经营的变迁,其间长期的“阵痛期”需要政府技术扶持和村民自我适应加以调适。现有的耕作方式更加集约、更具特色,同时也更受到市场大环境的影响。村内特色农业主要种植枸杞苗、青椒、香瓜等作物,作物成熟后主要依赖固原市区蔬菜商贩的收购,主销地有西安、银川、平凉等地。受市场规律影响,近些年由于蔬菜大棚在宁夏生态移民社区的广泛推行,青椒、香瓜等常规作物的销路出现停滞,而更具特色的草莓种植和枸杞苗种植销路畅通。笔者调研期间发现,当市场大环境下某农作物出现供需失衡时,作物的价格随之浮动。以青椒为例,2015年7月团结村青椒收购价格为0.5~1元/斤,但2016年7月,青椒收购价格仅为0.2~0.3元/斤,甚至出现青椒滞销、无人收购的局面。尽管2020年青椒的市场价格恢复到0.5元/斤,但市场因素决定了村民种植收入的高低,农民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仍然欠缺,市场因素成为移民返贫的主导因素。同样,团结村村民外出务工深受市场需求影响。团结村村民务工主要为低端体力劳动,职业技能和人力资本积累较低。受疫情影响,部分地区经济下行、建筑行业招工减少,村内多数青壮年务工人员赋闲在家、收入减少,返贫风险较往年增大。

(三)文化空间:精神需求与社区文化打造

文化是人们共同具有的观念和准则,能够真正把人们维系在一起。(22)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王炜,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第18页。团结村移民从单一的文化环境过渡到环境、民族、文化差异性较大的多元社区,在异质的文化氛围下,共同体意识缺失、心理距离拉大,移民自我价值观和身份认同出现危机。这一方面源于移民搬迁缺少合理的精神调适期,造成剧烈的社会变迁,缺乏时间缓冲和调整;另一方面则源于搬迁后,现代化社区文化尚未有效嵌入。具有现代属性的社区文化是一种以公共服务为目的的社会主义群体组织文化,它具有时代性和先进性,有助于生活在乡土文化氛围的人群融入新环境,从而实现自我身份的社会化和自我观念的现代化。但在现实工作中,团结村社区文化缺乏政府自上而下的规范和引导,群众间缺少自下而上的发动和参与,基础设施和文化阵地建设短板也制约了社区文化的打造与推广。群众遇事仍然第一时间向原村组寻求社会支持,对现有社区工作缺乏信任和认同。涉及自我角色定位时,仍以原有的户籍地为自我标签,对原有社区的社会网络和熟人关系情感加深,移民身份反而加大了村民的情绪困惑与心理不安。

(四)社会空间:结构调整与社会秩序失范

社会空间包含村民的日常生活空间,能够客观反映团结村内部结构性的社会关系。在移民搬迁的社会“阵痛期”,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被动转型客观推动了团结村内部结构和村民组织形式的变迁,但现代化基层社会治理体系的缺失制约了和谐移民社区的建设。团结村作为一个回汉混居村,社会成员居住格局处于“互嵌式”社会结构,回汉村民在四个空间进行全面的交往交流交融;传统文化的消解和生计模式的变迁带来社会分工的具象化,农村互助合作社、技术合作社等村民自治组织的成立推动了村民由“机械团结”向“有机团结”(23)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东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33页。的转变。个人意识在社会分工中逐渐强化,而集体意识逐渐削弱。团结村村民的组织形式不再以传统的宗教、道德为共同体纽带,取而代之的是新型社会组织和高度职业化群体,社会治理由此面临传统权威的弱化、个体意识强化问题。异质性个体的越轨行为冲破了传统道德方式的束缚,传统的基层治理体系难以有效处置新的社会失范风险。团结村作为新建社区,村两委、社区工作站、党群服务中心、互助合作社等社区组织建设与分工磨合并不完善,自治、法治、德治的“三治融合”基层治理体系亟须建立。

五、社会整合:团结村基层治理与空间结构优化

团结村生态移民实践是一个多元复合型空间的生产与整合过程。在这个空间里,政府主导的制度逻辑与村民实践的行为逻辑不可避免地出现矛盾,造成社区共同体意识缺失、文化断裂、生计变迁以及其他社会不适。按照三元辩证组合观点,和谐的日常生活空间是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的理想状态,即规范政府、市场和社区的互动模式和结构秩序,从而推动社区内部社会关系整合和利益最大化。研究发现,移民社区的现代化建设是促进社会整合、增加村民可持续生计能力和防范返贫风险的根本举措。构建和谐稳定的政治空间、经济空间、文化空间和社会空间,推动社区文化、公共服务和社会治理等要素有序融入团结村,从而多角度推进传统农业社区向新型社区的现代化转型。基于此,建设现代化移民社区需要以物质脱贫和精神脱贫为引领,打造政府服务、村民生计、社区文化与基层治理现代化为支撑的协同治理体系,防范移民社区的返贫风险,共同巩固脱贫成果。

(一)多中心治理:探索政府与社会良性的互动机制

建设现代化的移民社区有赖于政府公权力的有效运行和公共政策的合理制定。在公共权力的运行中,政府治理模式的选择对公共利益具有决定性影响。而多中心治理将公共利益最大化作为行动的根本逻辑,并试图将公共事务的处理和公共服务的提供确立多个供应主体,以此避免公共事务垄断带来的产品供给形式单一、效率低下问题。首先,需要明确多中心治理的政治空间治理模式。团结村生态移民在政府自上而下的政策推动中,以公共权威确立规划方案,并以公共权力全面推行,市场参与度较低,造成政府顶层设计与移民实际需求脱钩。多中心治理的思路就是探索政府与社会如何良性互动,以此跳出传统单中心治理的思维局限,最大限度贴近团结村移民的实际需求。其次,地方政府应当一改以往单一主体主导的角色,尝试向中介者身份转变。在政策制定中,应当秉持差异化与精细化原则,坚持以人为本,尽可能解决不同类型移民遭遇的社会适应问题。政府作为治理主体,在生态移民工程中要以项目发起者和服务保障者身份,主动承担监督责任,确保项目有序推进,防范工作失职与社会综治风险。第三,在涉及项目建设和社区公共服务供给问题上,地方政府应当充分发挥市场回应强、效率高的优势,保障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需求。最后,在社区整合和自我调适阶段,充分发挥社会组织广泛参与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政府适当简政放权,打造服务型政府,为人民群众跑好“最后一公里”。

(二)多条腿走路:探索生计与市场有效的互补方式

现代化的移民社区建立在以人为本的现代化基础上,而以人为本的现代化必须以实现村民物质方面的脱贫为根本,即打造村民可持续的生计能力。团结村移民生计模式主要依赖特色农牧业经营和外出务工,移民搬迁带来的生计变迁一方面体现在从传统的广种薄收、靠天吃饭向集约型、技术型生产转变,另一方面则是生计维持深受农产品市场和用工市场大环境的影响。探索生计模式与市场要素有效互补的方式,是防范社区返贫、巩固移民成果的有力举措,也是实现移民生计现代化的重要举措,更是团结村经济空间治理的根本。首先,政府要广泛开展移民扶贫教育培训。精准扶贫既要扶“志”,更要扶“智”。政府加大教育扶贫力度,是从观念和技术上双重解决移民生计的根本问题。第二,需要加大农村经济合作社的技术扶持和穿针引线作用。在市场化大环境下,农村经济合作社作为集体经济合作组织和村民自治组织,在技术和销售渠道上拥有资源优势,信息互通共享能够最大程度保障村民的经济收益。第三,在扶贫方式上多采用金融扶持和教育扶持相结合的方式。政府应当主动承担扶贫专项资金和农业产业发展资金的担保责任,与各类金融机构合作开展金融扶持和教育扶持,做大移民村就业创业资金的“蓄水池”。最后,在人力资本的运用上,建立相应的劳务经济组织,充分发挥村内“能人”和“新乡贤”的带头作用,让村内剩余劳动力走出去、富起来,增强村民抵御市场风险的可持续生计能力,以此全面推动村民生计能力的现代化。

(三)多元化打造:探索同质与异质协调的社区文化

从同质的乡土社区到异质的移民社区,传统文化空间的断裂造成团结村精神空间上的心理文化不适。提升移民搬迁后的心理适应能力就是要借助现代化的社区文化帮助村民摆脱贫困,从而筑牢现代化移民社区的“思想堡垒”。从精神上抚平村民的心理不适要以丰富的文化生活作为支撑,这也是文化空间治理的精髓所在。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新型社区文化为指导,帮助村民认识易地搬迁的短期之困和长久之功,缓解其心理不安和文化不适,发挥精神脱贫功效,从而全面提升其社区认同感。这一过程有赖于社区文化的打造和心理空间的重塑,以此作为移民精神脱贫的主阵地。首先要建设开放多元的公共文化活动空间,打造认同度高和归属感强的现代社区文化,主要以文化广场、文化大院、图书阅览室、社区活动中心等设施为基础,以此作为社区文化活动阵地。第二,先进文化和时代文化应当在政府职能部门的推动下有序进场,以此弥合乡土文化断裂的空间。核心价值观以及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应当成为移民日常教育的主体。第三,有活力的文化队伍和文化带头人应当发挥模范带头和志愿服务作用。原州区拥有两百多个文化大院,非物质文化遗产丰富,文化服务处于较高水平。充分发掘区内文化资源,借助民间艺术“花儿”生动呈现生态移民的惠民之举和长久之功;推动文化下乡,促进移民文化建设,以满足团结村社区群众精神文化需求。最后,在文化治理上,地方政府应主导建立生态移民展示馆和文化园,以此作为生态移民与地方文化整合的标志,提高群众对移民发展史的融入度和认同感,真正发挥现代社区文化精神脱贫的功效。

(四)多主体保障:探索和谐与正义共筑的社会空间

社会空间治理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乡村治理体系为保障,协同推进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和谐正义的日常生活空间是列斐伏尔对空间实践的理想思考,也是团结村社区在政府主导与移民实践中达到的平衡状态,以此提升团结村社区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防范返贫风险。在社区空间内,移民通过新的组结方式和社会活动达到对团结村社区空间的再生产,也进一步推动了政府自上而下与移民自下而上实践的整合,进而优化移民社区内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构建和谐与正义共筑的移民社区主要依赖现代化基层治理体系的有效嵌入与常态运行。首先,需要在村庄内嵌入现代化的乡村治理体系与治理架构。明确村民自治的主体地位,强化村内乡规民约和地方文化建设,形成村民自治公约;明确村民权利、义务和责任,充分调动村民参与村级事务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以此提高村庄的行动力和组织力。第二,加强村民法治理念与法治文化教育,明确法治保障的社会兜底作用。积极发挥村内法律能人的社会功能,带动培育村民的法律意识和法治思维,提高村民遇事合理用法、依法处置的能力和水平。坚持法律下乡和开展普法学法运动,吸纳法院人才、律师、法务工作者下乡,形成“巡回法庭”式的常态化运转机制。第三,深入挖掘村内道德文化资源,加强立德树人的德治教育。村两委要积极吸纳村内德高望重人士参与村内事务,发挥该类群体的社会宣传和社会治理作用。积极吸纳村内经济能人、本村户籍“新乡贤”参与乡村建设工作,发挥其人脉优势和资源优势。积极在村内开展道德宣传和宣讲,制定道德评审标准,定期评选道德模范,形成良好的德治氛围。最后,推动自治、法治和德治“三治融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建设,确保现代化的基层治理体系有效运转,塑造村内合理的社会结构与和谐的社会关系,从而促进以人为本的现代化移民社区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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