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手
2021-01-09
从太白山的北麓往上,越往上树木越密越高,上到山的中腰再往上,树木则越稀越矮。待到大稀大矮的境界,繁衍着狼的族类,也居住了一户猎狼的人家。
这猎手粗脚大手,熟知狼的习性,能准确地把一颗在鞋底蹭亮的弹丸从枪膛射出,声响狼倒。但猎手并不用枪,特制一根铁棍。遇见狼故意对狼扮鬼脸,惹狼暴躁,扬手一棍扫狼腿。狼的腿是麻秆一般,着扫即折,然后拦腰直磕,狼腿软若豆腐,遂瘫卧不起。旋即弯两股树枝吊起狼腿,于狼的吼叫声中趁热剥皮,只要在铜疙瘩一样的狼头上划开口子,拳头伸出去于皮肉之间捶打,一张皮子十分完整。
几年里,矮林中的狼竟被猎杀尽了。
没有狼可猎,猎手突然感到空落。他常常在家喝闷酒,忽然听见一声号叫,提棍奔出来,鸟叫风前,花迷野径,远近却无狼迹。这种现象折磨得他白日不能安然喝酒,夜里也似睡非睡,欲睡乍醒。猎手无聊得很。
一日,猎手懒懒地在林子里走,一抬头见前边三棵树旁卧有一狼作寐态,见他便遁。猎手立即扑过去,狼的逃路是没有了,就前爪搭地,后腿拱起,扫帚大尾竖起,如一面旗子。猎手一步步向狼走近,眯眼以手招之。狼莫解其意,连吼三声,震得树上落下一层枯叶。猎手将落在肩上的一片叶子拿了,吹吹上边的灰尘,突然一棍击去,倏忽棍又在怀中,狼却卧在那里,一条前腿已经断了。猎手哈哈大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再磕狼腰,狼狂风般跃起,抱住了猎手,猎手在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伤而发疯的恶狼,棍掉在地上,同时一手抓住了一只狼爪,一拳直塞进弯过来要咬手的狼口中。直抵喉咙。人狼就在地上滚翻搏斗,狼口不能合,人手不敢松。眼看滚至崖边,继而从崖头滚落数百米深的崖下去。
猎手在跌落到三十米处时,于崖壁的一块凸石上,惊而发现了一只狼。此狼皮毛焦黄,肚皮丰满,一脑壳桃花瓣。猎手看出这是狼的狼妻。有狼妻就有狼家,太白山的狼果然并未绝种。
猎手跌落到六十米处时,崖壁窝进去有一小小石坪,一只幼狼在那里翻筋斗。这一定是狼的狼子:狼子有一岁吧,已经老长的尾巴,老长的白牙。这恶东西是长子还是老二老三?
猎手在跌落到一百米处时,看见崖壁上有一洞,古藤垂帘中卧一狼,瘦皮包骨,须眉灰白,右眼瞎了,趴聚了一圈蚁虫。不用问,这是狼的狼父了。狡猾的老家伙,狼母呢?
……
猎手跌落到二百米处时,看见狼母果然在又一个山洞口。
猎手和狼终于跌落到了崖根,先在斜出的一棵树上,树咔嚓断了,同他们一块坠在一块石上,复弹起来,再落在草地上。猎手感到巨痛,然后脑里一片空白。
猎手醒来的时候,赶忙看那只狼。但没有见到狼,和他一块下来已经摔死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
名师点评
人如何与自然相处?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也是历代大家作品中的主题。本文从一开始就设置了人与自然的矛盾冲突—树木的越密越高与越稀越矮、狼族与猎狼的人家。冲突的结局是“几年里,矮林中的狼竟被猎杀尽了”。我们不禁想,猎手怎么生存?这一诘问也指向人类的生存境况。接下来,作者采用了近乎荒诞的笔法,写与狼的搏斗,写猎手坠落悬崖过程中的所见,像放大的慢镜头,让猎手看清动物的生存窘境,从而引发人类自身反观、自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的结尾,显示出小说的多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