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布鞋见官心

孙贵颂

“狗不咬拉屎的，官不打送礼的。”前者是比兴，后者是实指。一般而言，当官的不会拒绝、责罚上门送礼的人。

接下来的问题是：送什么？怎么送？送多少？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如果来个删繁就简，标新立异，送双布鞋即可。

明朝李远庵，在南京城为官多年，清心自守，正道直行。除了享受基本工资，没有其他额外收入。李有一个得意门生郑淡泉，同在南京当官，逢年过节，郑生必到老师府上拜访，嘘寒问暖，情真意切，但也只是赤手空拳，叩头作揖而已。有一次，郑生又来，坐了很久，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茶都喝得与白水没甚区别了，郑生还不告辞。李远庵觉得蹊跷，便问何故。郑生这才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从袖中取出一双布鞋，递给老师：“这是内子亲手所做，请老师千万收下。”没有想到，李远庵竟然爽快留下了。这是李远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受礼物。（明·郑瑄《昨非庵日纂》）

北宋年间，衢州有一姓陈的大户人家，儿子忽然犯了人命案子，被逮捕入狱。夫妻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有人给陈某出主意，说是从前在你们家教书的那个赵秀才赵抃，如今在朝廷做了高官，你那时待他不薄，何不去找他帮帮忙。赵抃当年在陈家时，女主人每年都亲手做一双新鞋赠他。赵抃去应试进士时，因为家贫，没有盘缠，陈某慷慨解囊，资助他进京赶考。夫妻俩合计一番，觉得也只有这条路可走。陈妻说：“你亲自去一趟，我再做双鞋子送他。”

陈某到了京城，寻到赵抃府。赵抃这时已经做了御史，看到老东家来，热情接待。陈某首先送上妻子做的鞋子。赵抃接过，进了内室，洗了脚，穿上新鞋出来。然后询问老东家，来京何意。陈某如实相告。赵抃请陈某暂且住在他家。陳某心里焦急，过了十来天，便问赵抃，赵抃只是唯唯而已。又过了一个月，赵抃对陈某说：“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

送走老东家，赵抃派了一个身边的亲密仆人到衢州，天天去监狱给陈家儿子送饭。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官吏，觉得蹊跷，寻思这陈家小子大有来头。若不然，堂堂大臣赵抃怎么会派人来亲自给他送饭，而且都是好酒好菜？于是就从轻发落了陈某的儿子，由秋后问斩改为无期徒刑。（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

《清稗类抄》载，嘉定县令陆清献，为人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江苏巡抚慕天颜过生日时，属下争相献纳珍物，趁机讨好攀附。有的送金银首饰，有的送名人字画，有的送香车美女，有的送美酒，而陆清献只带去土布两匹、鞋子两双，说道：“这是内人亲自所制，非取诸民者，谨为公寿。”慕天颜一见，脸上虽不是意思，但却立刻堆上笑容，说：“你我身在官场，要‘拒腐蚀，永不沾’呀，老兄怎么还送礼呢？”随后拒收。过了一段时间，慕天颜便罗织罪名，把陆清献的职务给免了。

看来，这官场送礼，颇有讲究，颇有道道。有的可以送，有的不能送;有的可以送得少，有的必须送得多;有的是雪中送炭，有的是佛头着粪;有的收了礼，不一定就是贪赃，有的拒收，不一定就是清廉。这个分寸，极难把握，又必须把握，除非你不想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