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信其恶”
2021-01-07李景阳
李景阳
细想,我们生活中潜藏着一种恐慌,或至少是担忧。这就是,害怕一不小心上当受骗、“被套牢”。这种谨小慎微的戒备心理,总让人面对一事或一人时选择逃避或躲闪,甚至该做善事的时候也不敢去做。
这种“唯恐避之不及”的心理后头,其实藏着一个对周围人的看法,即把周围的人看得很坏,特别是面对陌生人,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这种心理,我把它叫做“宁可信其恶”。
这话,我是借用了“宁可信其无”或“宁可信其有”的句套子。信还是不信,半信半疑中,宁愿做个赌注式的主观选择,这“赌注”里,其实也带着一定的倾向性,这倾向性则来源于平素的经验。“宁可信其恶”也是一样。宁愿把人想得坏些,其实包含着平素形成的“人性恶”的印象。
我相信,这世界上好人总是多数。过于提防的心理,将多数人“草木皆兵”地误判为坏人,应当说与事实不符。但我们不能责怪这种错觉,因为人有个近乎本能的意识,就是自我保护。这种警觉很自然地会让人规避可能的坏结果,哪怕坏结果只有万分之一的比例,这正是常说的“以防万一”。该谴责的,倒是屡屡作恶并在人际制造不安全感的那些人。打个比方,走在森林里,不一定会遭蛇咬,但人们还是小心翼翼,我们不能因此嘲笑人们胆小,是毒蛇的存在造成了心灵的恐慌。
人们的过分小心往往跟“先例”有关。“先例”,在史学研究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看一个民族的文化可以发现,眼前许多现象的存在往往是古代曾有的先例的延续。某人做“宁可信其恶”之想,也跟他知晓的“先例”有关。举例说,因为头脑里有了外卖盒饭出自肮脏厨房的印象,就可能对送到家门口的盒饭心存疑虑;路遇一老妇突然倒地不敢上前救助,是因为曾经听说过倒地人讹住救助人的事例;有人专干“碰瓷”的勾当,在行驶的汽车边即兴演戏,假作受伤,以此讹钱,假使驾车人真的撞了人,他也可能一脸疑惑,难做判断,只因他曾听说过“碰瓷”的先例。
人们的小心翼翼还跟制造先例者的行为的“强度”有关。强度,啥意思?就是这些人的行为之恶劣总是超出人们的想象,或说,人们想不到他们会那么坏。于是,人们就总往最坏的方面想。某男子陈述,说他做了骨盆检查后被诊断出子宫瘤,这奇事,照我分析,大概不是检查人员太低能,就是此男子检查结果跟另外一位妇女的检查结果混淆了。出此笑话,还如何让患者相信“白衣天使”呢?这方面的例子不用我多举。
不用说,这种总是倾向于把周围的人看得很坏的心理,极大地影响着社会的氛围。因为“宁可信其恶”,人们总是把警惕性设定在“橙色预警”或“红色预警”的水平上。虽然是在大白天,十几岁的中学生被坏人劫持的可能性极低,他们上学,家长还是接接送送。不必说,学校也戒备森严,在下曾见,在校外等待放学孩子的家长手扶栅栏铁门的样子活像探监。家长还警告孩子“不要与陌生人说话”,这警告,甚至上了公交车的宣传牌。公交车或火车上,人们并肩而坐然而绝对“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您或许有意打破这人间的冷漠,主动与人搭话,但我提醒您,您大半会被疑为别有用心,那人甚至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钱包,还是不要以您的热心肠去换取对方冷若冰霜的目光。
当然,一个社会的道德面貌也并非只取决于少数恶行者的存在,正所谓“一条臭鱼腥一锅汤”。跟道德面貌相关的因素,还有很多。个人行为与整个社会环境的关系,还是由伦理学家去说。
“宁可信其恶”,是一种普遍的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心理。把眼前的人看得如狼似虎,才会产生各种过度的戒备和提防。要克服这种心理,除改善社会道德的大环境外,别无他途。什么时候人们都相互把对方看得“慈眉善目”而非“凶神恶煞”,各位就可获得安全感而不是活得戰战兢兢了。而且我劝各位,不要以为社会本来就是个“人人自危”的样子,在我国大西南的一个小镇上,就有“无人售菜”的场面。人们把自己种的菜装在篮子里,放在街边,就回家去了。而后,“买”菜的人取走菜,一定如数将钱放下,没有例外,可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关系。这大概就是几千年前《礼记》中所述的社会局面——“天下为公”;“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当一个社会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候,不光锁头退了休,电子眼也没了用场,这时还会有“宁可信其恶”的惴惴不安的心理吗?
且不说这理想化的大同境界罢,当下,哪怕人与人之间建立起另一种思维——“宁可信其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