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入土为安”说到“入心为安”

沈栖

中外无数历史事实证明：各个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习俗，它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逐步形成，倘要移风易俗，难以毕其功于一役。因为有些习俗在本民族看来是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就中华民族而言，“入土为安”即是如此。

既然“入土为安”习俗的形成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相应的条件，那么，它至少说明：其代代沿袭、赓续不断乃是符合了中华民族的生存方式。毋庸置疑，“入土为安”委实是我国早期农业民族对其生存方式的一种适应。

在我看来，“入土为安”的起因源于两点：首先是人们对尸体的恐惧感。根据达尔文“自然选择理论”的说法：“消除乃至摒弃恐惧感是一种能够帮助人们更好地生存下去的情感。”因为尸体不能久存，一俟腐烂就会带来污染，因患传染病而死去的尸体更是如此。恐惧感导致人们本能地远离尸体以躲避危险，尸体“入土”了，便杜绝了这种可能性。其次是至亲情感的驱动。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遽然离世，其血肉之躯一旦变为尸体，人们除了难免有恐惧感之外，还有一种不愿从此阴阳两隔的牵挂。这便出现了“土葬”——把亲人的尸体埋葬于地下，在地面上筑坟，以祭祀凭吊。“入土为安”犹如叶落归根，所有的生命最终都将回归于生于斯养于斯的那片土地。

伴随着蒸汽机发明所推进的工业时代，城市化的逐渐演化和人口的急剧增长，土地日益成为了一种稀缺资源。于是乎，人们开始提倡火葬，只是将骨灰埋入地下。这种先火化后土葬的方式，依然满足着人们“入土为安”的傳统心理需求，但它的优点是大大减少了尸体对土地的占有面积。

然而，我国不少城市居民依然笃信“入土为安”才是逝者灵魂的归宿，想方设法选择传统墓葬。公益性公墓规划建设管理滞后，市民殡葬需求与殡葬土地资源的供给矛盾突出，部分市民“入土为安”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偏好传统墓葬等原因，导致某些城市屡屡出现私埋乱葬顽疾。近期《半月谈》杂志披露，位于东部沿海某著名自然风景区，是国务院首批审定公布的国家5A级旅游景区之一，近年来，东侧山体被一片墓地包裹，坟头满目，墓碑林立，散落于600多处6.5万座违规建造的坟墓肆意“蚕食”着山林，大煞风景！应当承认，在不少大中城市，经营性公墓土地存量式微，部分公墓因无法扩地而陷入“无地危机”，只能限量销售，这也变相推高了城市墓地的价格，相对自行择地“入土”成本较低。

自不待言，要人们普遍地从心理上轻易改变甚或断然放弃传统习俗，确实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易事。但是，既然传统的生活方式在不断变化，那么，某些习俗也就不得不与时俱进，殡葬亦然。集节地、环保、造绿功能于一身的绿色殡葬方式虽说推行艰难，但最终将成为未来殡葬事业发展的主流。其实，在墓地使用的土地资源日渐紧俏的情形下，一些新型的葬仪方式已相继面世，并以不同形式、在不同程度上挑战着“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诸如：树葬虽说也“入土”，但占地甚微，且有改良土质的作用;壁葬、塔葬，根本与土地无缘;至于海葬，那是连骨灰都奉献给了大自然。近年来，不少名人写下“生前遗嘱”：死后火化不保存骨灰，只留一两件象征性遗物给亲人。其实，对于活着的人而言，我们固然无法放弃对逝去亲人永久的思念，但一处区区墓穴又如何承受得起我们心底深处珍藏的刻骨之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具体的东西可以永不磨灭，唯有精神才能永存。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亲人的思念牵挂只能深藏于我们的心灵深处。在心灵深处，阴阳对话，那里才是逝者的安息之家。

概而言之：死后的躯体未必“入土为安”，让其回归自然，无论以什么方式;对逝去亲人的思念，更重在“入心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