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科学家不懂浪漫？ “麦爸菜妈”的生活如诗如画

王小槑

他们潜心科研、比翼齐飞，他们以书信诗歌为媒，谈情说爱，他们是“小麦+白菜=苹果”的组合，这是属于科学家的热爱与浪漫。

初见于高中，相识于大学，毕业后同分到河南新乡地区，相知相守近40年……

他叫茹振钢，她叫原连庄。在中国，每8个馒头中便有一个来自他培育的小麦，而中原地区一半的大白菜都是她培育的品种。他们是全国最美家庭。

潜心科研、比翼齐飞，这是他们写给广袤农田的诗

回顾二人取得的成绩，可以看出这是两位极具科研理想和抱负的科学家。可是，“两”心扑在工作上，婚前还好说，婚后却难免有矛盾。特别是1986年底女儿出生之后。

虽说同在新乡，可茹振钢在百泉农专（河南科技学院前身）从事小麦育种工作，原连庄在新乡市农科所研究大白菜，两人相距30多公里。如今看来不算远的距离，在当时却生生导致他们两地分居。特别是当两口之家变成三口之家后，曾经可以“跨越”的距离成了最现实的困难。

谁主内谁主外？这是个问题。

二人都想在自己的研究领域有所建树，互不相让，于是“十年计划”横空出世：以十年为期，谁培育出大品种，谁就可以专心搞事业，而另一个人要回归家庭。“要知道，育成大品种的概率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想到，比拼之下，我们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两个人都做到了。”第一回合，平手。

都育成了大品种，两人更加不肯放弃事业。于是，第二个“十年计划”应运而生：谁的品种推广成效好，产生的社会效益大，能够拿下政府颁发的科学进步奖、载入史册，另一个人就要回归家庭。结果，两人先后拿下河南省科技成果奖，再次打平。

“人这一生，能有几个精力充沛的20年，青春年华倏忽即逝，女儿都长大了。”回忆起过往经历，茹振钢不禁感慨，“后来，我们约定不搞比拼，比翼齐飞了。”原连庄也说：“相互促进，互相理解，在各自的领域做出自己的贡献。这就是我眼中的幸福。”

不在一起时，他们各自为工作拼搏，相聚时，三句话不离本行。茹振钢的研究理论性强，他喜欢把自己尚未成文的理论，先说给原连庄听，一是让她听听哪里还不完善，挑挑毛病，二是自己研究的东西，哪些有用都可着原连庄先用。而原连庄则喜欢将自己在白菜育种上的先进方法介绍给茹振钢。

在对方的“无私”帮助下，原连庄培育出了抗病性好、品质优良的新型品种;智能大棚、智能温室、人工气候室等技术也被茹振钢用在了小麦育种上，对缩短育种年限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至于那些因胜负未分而搁浅的后勤工作，茹振钢说要感谢多年来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的帮忙和支持，“要是没有他们，我们都取得不了如今的成绩，真的很感谢他们。”

何以解忧、唯有家书，这是他们写给甜蜜爱情的诗

不管是恋爱时还是结婚后，因为太忙，茹振钢和原连庄都是以书信为媒，以诗歌作为最主要的交流方式。茹振钢笑着说：“写诗有一个好处，就是节省时间。”

“致吾妻：一双比翼分东西，时刻眷恋压心底。牛郎织女苦尝够，唯为事业献丹心……宏伟目标你我同，比翼双飞远征程。”这是婚后，茹振钢写给原连庄的第一封信，他很慎重地将称谓变成了“吾妻”。他说结婚和恋爱不同，可以聊的内容、可以写的内容更多了，包括吃喝拉撒。然而，提起笔来，不忘的仍是两人共同的事业和理想。

婚后不久，原连庄要去北京学习，为了表达内心的思念和担忧，茹振钢拿起了笔：“亲人上北京，进入繁华城。谋求新技术，饱尝北方冷……忧食忧冷暖，坐卧不安宁。几将心操破，盼您早南行。”原连庄亦回以小诗《北京情思》：“天苍苍，霜茫茫，遙望星空思故乡。早也盼，晚也盼，一缕青丝两相连。风啸寒，冷拂面，两心相依方知暖。”茹振钢笑称：“距离产生美，但是信件能缩短距离。”

看似颇有情趣的交流方式，却也闹了不少笑话。结婚一年后，原连庄去杭州进修。同学净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没多久就熟悉了。有人禁不住问原连庄：“你们夫妻俩是不是感情不好啊？”原来，女同学们收到的来信总是洋洋洒洒的几大张，而原连庄收到的信不仅少，而且每次都只有薄薄一张。原连庄解释说没有，同学不信：“感情好为什么就写一张啊？”

茹振钢到底有多忙？原连庄在杭州期间，他始终没能抽出时间去探望。“他买了两次苹果，想着来看我的时候带着，结果苹果都放烂了。”

知夫莫若妻。原连庄把茹振钢的诗一首首完好地保存下来，几十年过去了，纸张早已泛黄。遗憾的是，原连庄写给茹振钢的信件在一次搬家中不慎遗失。“男同志啊，粗心大意，不注意细节，不注意留下历史的东西。像狗熊掰玉米一样，只管往前跑。在家庭方面，更多得靠原老师。她守着家，做着细致的工作，互相补充的爱才完美嘛。”检讨自己粗心的同时，茹振钢不忘将原连庄夸上一番。

虽然遗失了珍贵的信件，但茹振钢并没有忘记那些已经刻在脑海里的内容。“在我无奈时，总是她在鼓励我。我记得有一封信，她是这么写的：要干就要干一番事业，除非是没有能力，不愿做贡献，你才干不出来。有能力又愿做贡献就要干一番事业。”

如今，有了电话、微信等更高效的通信方式和手段，茹振钢和原连庄再不必像从前那样鸿雁往来。他们有时电话，有时微信，有时视频通话，随时都可以沟通。

相濡以沫、共渡难关，这是他们写给浪漫生活的诗

如果上面就是茹振钢和原连庄故事的全部，简直堪称“童话”。只是，生活并不总是让人如意。

2010年，是这个家庭最难的一年。在母亲被查出结肠癌晚期后不久，原连庄又被确诊为直肠癌，需要去上海做手术。“身为丈夫，我理应陪在身边。可当时，一边是七省的农业专家齐聚新乡要研讨新品种的推广，一边是我要去北京做汇报。”那一年，河南省要申报国家“十二五”规划的重大农业项目，茹振钢是项目牵头人。三件事情赶到了一起，他第一次感到了何为分身乏术。

在亲戚的陪伴下，原连庄飞往上海检查，准备手术。而茹振钢则按时出现在了研讨会上。心里惦记着妻子和汇报，茹振钢一反常态，寥寥几句发言后，他便跟大家说自己要赶去北京。学校领导质疑：“茹老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啊。”茹振钢终于没有忍住，噙着泪水在领导面前哽咽着说出了实情。

从新乡到北京，从北京到上海，在原连庄进手术室前，茹振钢终于赶到了。陪护到第三天，茹振钢却又和原连庄商量，“宜昌有个‘863计划的会，你说我去不去？”“肯定得去，不去你在这儿也难受，反正我手术已经做完了，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好，你只管走吧。”开完会，茹振钢才赶回上海，把原连庄接回家。

“我们俩都是干这个的，相互都理解。”原连庄的理解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即使是在病床上等待手术时，她也不曾忘记自己的研究。那时候，身兼大白菜与辣椒两个研究室主任的她，工作量特别大，在医院也是在不停地沟通、打电话。“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冲淡了我对病情的恐惧。”

2018年，原连庄又被确诊为乳腺癌。想着之前的经历，茹振钢向她许诺：“这次我一定好好陪你。”结果，他依然没有完全实现自己的诺言。不过，在做手术的关键时刻，他还是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尽的职责，给妻子提供了精神支撑和精神安慰。

感动于妻子与病魔做顽强斗争和对自己的理解，茹振钢作了一首饱含深情的诗—《献给红装素裹的风雨丽人》。

我唤来江河湖海演一支你爱唱的歌，

我挥舞山川星辰奏一首你爱听的曲，

我登上世界的屋脊采一片湛蓝的天空，

我踏上辽阔的原野托一块碧绿的大地，

连同这多彩的玫瑰献给你。

让阳光伴你沉思，

让雨露给你滋润，

啊！红装素裹的风雨丽人，

在你装点世界的同时，

世界也点缀着你！

“小麦+白菜=苹果！”这是他们写给美好未来的诗

虎父無犬子。在“麦爸”“菜妈”的基因作用和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女儿茹苏珊的成长历程绝对担得起“开挂”二字。

“小麦+白菜=苹果！”博士论文答辩立项时，茹苏珊用有趣的开场打破了严肃的场面。如今，她正在从事农业生物信息研究，“为的是把玉米、大豆、苹果等传统育种提高到计算机育种水平。”说起女儿，茹振钢的语气中满是骄傲。

“表扬是最好的办法。你朝哪个方向鼓励她，她就会朝哪个方面努力。”茹振钢是出了名的慈父。而原连庄则是当仁不让的严母。以犯错为例，茹苏珊小时候如果犯小错误，原连庄就会给她画个大圈，而大错误则会画个小圈，不认错就不可出圈。这正是孩子健康成长的阶段轨迹。

在茹振钢一星期乃至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的时候，原连庄摸索出了她最成功的“家教”方法—讲故事，“我经常给女儿讲故事，我讲一遍后就要让她复述一遍，养成她集中精神的习惯。我跟她说，我现在是老师，我讲故事，你要好好听，注意听，一会儿换你当老师给妈妈讲。如果她讲的不是太完整，我就再讲一遍，然后再换她讲。”通过一次次的锻炼，茹苏珊的听课效率就特别高，只要想听，就能记住，语言表达能力和写作能力也都相当出色。

茹振钢利用少有在家的时间陪女儿野外观察、游玩;原连庄则全力培养女儿的生活自理能力，小到梳头发扎辫子，大到去超市购物，她从不给女儿任何意见和帮助，久而久之，女儿事事都能靠自己，以至于在读硕读博期间，很少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们在陆地爬行，送你到天际飞翔;我们在江湖漂荡，送你到苍海遨游。啊！广阔的宇宙属于你，世界的未来靠你点缀！”这是某年“六一”，茹振钢写给女儿的诗，内容像极了这个科技之家的现状。从麦爸菜妈到研究苹果的女儿和研究奶牛的女婿，不同的是研究领域，相同的是为餐桌增“幸福”。

去年1月，原连庄退休了;而前年就到了退休年龄的茹振钢，则选择了“坚守”。他说：“我们一直在抢时间，要不顾一切地把知识变成造福社会的财富，产生对国家有用的核心技术。”不过，原连庄也没闲着。一边整理夫妻二人的研究理论，一边到南方收集野生资源。他们正在利用野生资源来完善现有品种。另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培养更多的人才，把一生所学竭尽所能地传承下去，用知识和才能奉献于国家、人民和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