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您，不是本店会员

生绡

这是一场战役。

杨尘猫着身子紧贴着街边的围墙，他的头上缠绕着几圈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也被褐色的镜片覆盖着。他穿着防护服，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脚下一双长靴，整个人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在外面。他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自动摄像头。杨尘测算过，摄像头的视距恰好在距离墙面50厘米外的地方，所以他只能紧紧贴墙，否则必将被捕捉。

想到这里，杨尘微微转动眼珠，瞥了一眼在他斜前方的墙面匍匐的人，心中浮起一丝不屑：傻瓜，你的防护服厚了两厘米，根本不应该用S T I款的防护服，虽然它更加便宜。

心里念头过完，摄像头也开始转向另一方位，杨尘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当摄像头转到估算中的某个角度时，他便犹如炮弹一般弹了出去，直奔摄像头下。与此同时，数个像杨尘一样身穿防护服的身影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射出，如同逃命一般冲向摄像头。

20米、10米……成功抵达！

杨尘松了一口气。余光中，他看到摄像头射出一道红光，这是摄像头捕捉到人像的反应。

他的头微微偏向一旁，刚刚看到的那个穿着S T I款防护服的人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摄像头射出的红色激光正落在他的手臂。

“我就知道。”杨尘心中有些得意地自语，“还是老张爷的测评靠谱。”

老张爷，是一个测评的主播，对于时下成为生活必需品的防护服做出了一系列测评。

杨尘慢慢站起来，被摄像头捕捉到的人已经低着头慢慢走回去了。杨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空虚，这样无声的赛跑， 仿佛一场躲避摄像头的游戏，即使躲不开，那红色的激光也不会将人射杀，它的作用仅仅是识别出人。可是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场生存之战。

杨尘熟练地贴着漆黑的胡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出口。

眼前是一家小小的超市。

数个身着不同款式防护服的人沉默地在超市出入口有序地进进出出，宽大的帽檐、眼镜与口罩或者围巾遮住了每个人的脸庞。

他迅速来到超市的入口，跟随着人流缓慢地走进扫描通道。

绿色的激光一晃而过，杨尘的心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识别出来。

进入超市，杨尘直奔牛奶区提了一箱牛牛牌牛奶，这是他一贯买的。他又去冷冻区拿了两包圆圆牌叉烧包。

杨尘来到自动支付区域，他的心提了起来，最令人紧张的时刻到来了。

牛牛牌牛奶：70元/箱；圆圆牌叉烧包：30元/包。

排在杨尘前面的人也提了两箱一样的牛牛牌牛奶，杨尘紧紧盯着他。把条形码放在扫描框扫描——弹出价格——牛牛牌牛奶——数量1——会员价格——125元/箱！

站在自助付款机前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死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嘀咕：“究竟是哪里暴露了，浑蛋！”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放下了另一箱牛牛牌牛奶，提着一箱牛奶垂头丧气地走了。

杨尘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情景。如果他也暴露了超市会员的身份，只能以125元的价格购买牛牛牌牛奶的话，那他就得取舍了！

即使不注册会员，只要来了超市满三次，就会被人脸识别系统自动录入信息成为熟客，价格会逐级上涨，如牛牛牌牛奶，一级熟客是85元，二级熟客就是100元……

他叹了口气，把牛牛牌牛奶的条形码展露在扫码框。

牛牛牌牛奶：70元/箱。

“耶！”杨尘兴奋得一跺地板，迅速又扫描了圆圆牌叉烧包，立马掏出手机付款，成功以原价购买到这几样东西。

这一天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杨尘决定回去以后发长评感谢老张爷，这个防护服买得太值啦！

“这么多人？还真是能藏。”

身穿西装的男子踩着一双拖鞋，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处街角，不长的墙沿边，潜伏着一个又一个身着严实防护服的人。

“让我看看这个人。”男子随手一点。

屏幕迅速被放大，定格在一个被褐色镜片与围巾遮住了脸庞的人身上。

旁边快要秃头的技术人员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迅速浮现一系列光点与文字。

光点一一指向他的眼镜、围巾、防护服等，这些物件的牌子也都一一显示出来，甚至还包括生产批号。

不过三秒，一系列信息就铺开在面板上。

姓名：杨尘 性别：男 年龄：25岁

预计目的地：小河镇西门超市

预计购买物件：牛牛牌牛奶；圆圆牌叉烧包。

是否西门超市会员：是

注：预计西门超市无法识别其会员身份，是否向西门超市系统发出指令修改：是/否。

他退出这个界面，问道：“他这样防护，西门超市已经识别不出来了吗？”

技术人员连忙道：“最近消费者为了抵制熟客的价格差异，都在用各种手段防护，这些防护服出了很多批，有的确实很有用。老板，我这边可以制订一个程序专门沟通各平台网络，实时纠正，就算有防护服也没用……”

男子摇了摇头：“不必，不用纠正。”他点击了屏幕上“是否向西门超市系统发出指令修改”的“否”，缓缓道：“一味地堵塞只会让他们暴动，还不如让他们以为自己有办法逃脱，于是不断去寻找脱离的方法。他们要防护就防护吧，这么一点利润无所谓，不过防护服倒是不错的利润来源。”

男子想了想，吩咐自己的秘书道：“你去联系防护服生产的几个主要厂家，让他们和我们达成合作，把他们防护服的资料提供过来，我们配合他们进行防护服出售，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更新系统让防护服失效，让他们推出新的防护服去吸引消费人群，如此往复，防护服也是不小的利润，我们和他们分成。不是有人做防护服测评？把那些主播一并联系过来。”

“是。”

一旁的技术人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张爷，你的电话。”

青年端着泡面碗，接过了电话。

他已经加班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奋笔疾书地列着两款防护服的不同，他一定要让人们选到好的防护服，避免成為被宰的肥羊。

“……500万，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和你的家人都能够享受到比生客还要优惠的价格。”

青年沉默许久，想起一辈子节俭的父亲看到熟客的菜价后只敢买零碎的菜叶。

“好。”

他重重地放下泡面碗，落灰的桌子上扬起一片尘埃。

他将尘埃拂去了。

//摘自脑洞故事板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吴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