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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车记

2021-01-07梅艺璇

青年文摘(彩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急先锋背诗公交车站

梅艺璇

在所有的出行方式中,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坐公交车。这可能和我上中学时追车、挤车的经历有关。

当时学校距离我家有7站路,我自行车骑得不好,所以从初一开始,就坐公交车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一天4趟车程中,属晚上回家那趟公交车赶得最辛苦也最“惊心动魄”。

初一下学期,我们开始上晚自习。下自习的时间和公交车的最后两趟车时间相近,这意味着,下课铃打响后,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冲到公交车站,就有可能错过倒数第二班公交车,然后又会因为人多而再次错过末班车。

为了能每天成功追上公交车,我通常会在下课铃打响前的3 分钟,就开始做准备,然后踩着下课铃声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跑向公交车站。运气好的话,我可以赶上人最少的倒数第二班车,抢一个靠窗的位子优哉游哉地坐回家。

但是,这种惬意的时光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我都要和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的“追车族”

们,像沙丁鱼一样一起去挤最后一班车。

这不光是拼体力,也有智慧和运气的成分在里面。时间久了,我也总结出一些规律,末班车司机就那么几位,只要眼神够好,就能在预测停车位置时占上风。

其中有这么几位司机,留给我的印象很深。

光头司机,脾气不好,每次车过了红绿灯后开始慢慢靠站时,学生们便三五成群地冲过去,贴着还在行进的车身跑( 危险行为,请勿模仿)。光头司机担心出事,常常在距离公交车站十几米的位置就来一个急刹车。这种情况,便宜了那些“急先锋”,而老实在站内等车的人,跑过去时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我总结出了追车的第一个经验:紧盯着那几位“急先锋”。当认出是光头司机后就开始狂奔,跟在“急先锋”后面,能早早挤进车厢。

三七开司机,中规中矩,“佛系”驾车。他每次都会稳稳地把车停在站内,然后前后门大开,任由我们野蛮地扒着车门冲锋。他从不维持秩序,每次都是在我们发现确实挤不上去自行放弃后,他才右手一抬,关门发车。所以遇上三七开司机,挤车绝对是一场公平的体力竞赛。

还有一位司机,他的样子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脸上有颗大痦子。我对大痦子司机印象深,除了他脸上的痦子外,还因为他比较有文化。

当时我们有周考,每周四晚上,车上此起彼伏都是背单词和课文的声音,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陷入全车人集体背诵同一首诗或同一段课文的神奇时刻。大痦子司机第一次被我发现跟着我们一起背诗,是“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几句。

他声音不大,但看口型看得出来,他加入了我们。背诗对我们来说是负担,但对他而言似乎是享受更多一些。背完正好赶上红绿灯,他扭头问当时就站在投币箱栏杆处的我:“决啥入归鸟?那个字我念书的时候读的是zì。”

“就是zì。”

“我听你读的是cì。”

他说完我就脸红了,因为我上学早,拼音没学好,不仅前后鼻音不分,“z i”“c i”也咬字不清。这也是虽然我当了很久的语文课代表,但国旗下的演讲一次也轮不到我的原因。

有文化的大痦子司机,开车时喜欢把车开过车站。车停稳后不开车门,等我们在外面开始自觉地排起小长队后,才会先开后门,让下车的人下完,然后打开前门,让我们依次上车。所以,以我的实力,我还是最喜欢大痦子司机这种风格的,毕竟这样有秩序地上车最为体面和轻松。

在这3年里,我被别人粗糙的尼龙书包擦破过脸,被心急的司机用门夹过手,被各种重量的人踩过脚,还在前胸贴后背的拥挤中,顶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脸,被窗外我喜欢的男生“嫌弃”又同情地注视过。

当年一同追车的伙伴们如今散落在世界各地,如果当年的我能预料到如今的我在回忆过去时,会有这般复杂的心绪,会不会在追车时少几分抱怨,多几分珍视;会不会在一路狂奔冲向公交车时,抓住更多值得回味的细节与感受。

一米阳光//摘自《读者·校园版》2021年第1期,本刊有删节,不吃芹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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