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尼雅遗址出土丝织物研究——以“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膊为例

（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000）

1 引言

汉代的丝织品主要产自齐、蜀两地。种类丰富、样式精美、织造技艺繁复。统治阶层除日常使用之外，还将大量丝织品作赏赐用。由此可见，丝织品在当时已经成为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这个时期，随着国家的逐步安定、对外经贸交流日益频繁，连通了“丝绸之路”。丝织品也作为带有地域特色的商品，在经贸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1980 年后，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日本珠宝珠宝商人小岛康誉的资助下，重新对尼雅遗址开展了数次调查发掘，于1995 年偶然发现了一座墓地。通过对墓地的实地探寻、随葬物品的悉心观察，在对八座墓葬的清理完毕之后，基本确认这是一处尼雅上层贵族的墓葬。据中国著名考古学家余伟超先生考证，这里的墓主人很可能是当时的精绝国王[1]。

2 工艺技术分析

汉代织锦，是一种名为“经丝彩色显花”的丝织物，被称作“经锦”。这种织锦的纬线只用一色，而经线用色则多用三种、四种、甚至五种。经线的颜色越多、密度越大，织起来的难度就越高。这种方法织造出的图案特点是直行排列色彩，形成统一图案。研究员赵丰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汉代几乎所有的云气动物纹锦，色彩总数大多均在五种，三经锦采用1：2 的表里经丝比，四经锦采用1：4 的表里经丝比，由于使用了分区换色的方法，使得一件锦上的色彩总数能增加到五种[2]。而“五星”锦是一块完整独立的丝织物，取自五重平纹锦。它有别于汉代其他的织锦，采用了繁复的五色经线织就，与通常所见的用色区分色区不同，“五星”锦不进行分区设色，五色延纬线顺序铺设，构成一幅整体纹样。

织锦护膊的作用是在骑射时绑于手臂处，保护胳膊使用。“五星”锦是目前已知的汉锦中织造工艺最为复杂、用色最多的织锦之一，体现出汉代织造技术的高超。而“五星”锦也成为汉锦织造工艺顶峰的杰出代表。

3 纹饰设计理念分析

整块织锦护膊所织纹饰复杂多样，云纹衬地，其间穿插有形态各异奇禽瑞兽和“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缪篆体文字。色彩丰富，装饰精美，布局和谐，体现出汉代人民的吉祥愿望与影响颇深的神学思想。

3.1 护膊上的纹饰含义

“五星”锦（图1）是一块完整的织锦护膊，整体呈长方形，绢制边缘裹挟周身，还缝缀有六条系带。总长18.5cm，宽12.5cm，系带长21cm、宽1.5cm，每平方厘米共计220 根经线，48 根纬线。细密的丝线，展示着来自公元2 至3 世纪最精湛的丝织技艺。以下将按其不同的装饰图案，大致分为五行星宿、奇禽瑞兽、吉祥文字等几个方面对纹饰设计理念进行详细解读。

云纹为骨架，穿插其间，既起到了分割区域的作用，也为画面添加了不少动感。云端处还连着一枝花朵的纹样。通过对织物的观察可知，汉代花卉纹装饰多流行茱萸纹。由于汉时常将云纹和茱萸纹组合在一起构成织物图案，有辟除恶气、长寿登高之意，故可将此花纹解读为茱萸纹。汉锦上通常会饰有不同造型的云气纹，这是由于汉代盛行封禅升仙的思想。在装饰中大量运用云气纹，是为了寄托一种死后得以升仙的美好愿望。织锦中的云纹运用红、黄、绿、白四色加蓝底共五色织线织就，被称作是“五彩云锦”，色彩鲜明，颇具时代特色。

整块织锦剪裁于五重平纹锦，从右至左分布着凤凰、鸾鸟、麒麟、白虎四种奇珍瑞兽。在古代，凤凰象征着吉祥，是上古神兽；鸾鸟，也作为神话传说中的神鸟，富有与凤凰同样美好的寓意，古时亦有“鸾凤和鸣”这样的美誉；麒麟，是传说中的一种灵兽，头上长有独角，背上还长有翅膀，能够行走的就称为“应龙”；白虎，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四灵之一，它源于一种星宿崇拜，同时也是二十八宿中西方七宿的统称。白虎是祥瑞的体现，汉代谶纬学说兴起时，又赋予其军队、兵权方面的意义。这些神兽装饰的使用，既是人们对德行评定的重要标志，也是对汉代神仙思想的一种印证。东汉班固在《白虎通德论·封禅》中有述：“德至鸟兽则凤皇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白雉降，白鹿见，白鸟下。”[2]可见这些神兽降临，是对美好德行的愿望与赞赏。

鸾鸟的上方有一处白圈黄圆点，麒麟的前足之下分布着一处红圈绿圆点。在另一块出自同一织物的残片上（图2），“南羌”二字之间还有一黄圈白圆点，按照织物用色与当时盛行的阴阳五行之说，整块织物的其他部分应该还对应有一绿、一蓝两个双色圆点。白、绿、蓝（黑）、红、黄五色，依次对应金、木、水、火、土五星[3]。目前还未发现对应的丝织遗物作为证据，五行之说，有待进一步考证。

汉代流行使用吉祥文字作为织锦元素。“五星”锦从右至左还分列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缪篆体文字。缪篆，介于隶篆之间，是汉代摹印的书体之一，也是是汉王莽时期的六书之一。缪篆由秦代“摹印篆”发展而来，因书体屈曲缠绕,有绸缪之意,故名之。这种字体一直沿用至魏晋南北朝，对于“五星”锦的断代也有一定的佐证作用。参与发掘的考古学家余志勇在同一个墓里的枕头边找到的另一块织锦残片，是与“五星”锦图案风格完全相同的织锦制品。上面亦有相同书体的“南羌”和部首“讠”，考古学家推测这个残缺的字应当是“讨伐”的“讨”字。已知织物的整句话即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这句充满吉祥意味的织锦文字记述，应当与汉宣帝时期派兵讨南羌时“五星聚会”的史事有着密切关联。

3.2 五行、占卜等学说在封建社会的体现

以先秦时期儒家思想的为代表的北方和以楚国巫术文化为代表的南方，在秦汉时期，高度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度下，相互影响、相互融合。这种思想逐渐演化，并且运用到当时丝织图案设计理念之中，这块“五星”锦则是最好的例证。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一句吉利的占星语。占星本只用做对星象的实际观察，但在占星师的附会解释中，逐渐演化出一种迷信的观念。我国古代从氏族社会开始，氏族领袖就有了根据天象节气、星辰变换，以授农时的传统，继而到了封建社会统治时期，依旧流传着观星象、祭天地、通神明的传统。之后，当人们掌握了天体运行规律，为了巩固王权统治，神学思想观念更加盛行。据于志勇考证，当时打仗与否都要请占卜师看天象决定。据《史记·天官书》记载：“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4]。这里的五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古称太白、岁、辰、荧惑和镇。当时的中国一词指的是中原，五星汇聚即是吉兆。照耀东方，则战能德胜，国享太平。

图1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膊

图2 “讨南羌”织锦残片

赵充国是西汉著名将领。他为人有勇有谋，且在多年征战经验中，总结出了对抗匈奴和氐羌方法。但汉代的谶纬思想盛行，从统治阶层开始，占卜、五行、阴阳等都十分流行。《后汉书·赵充国传》中有记，汉宣帝曾经下令于赵充国出兵西北讨伐羌人，并下诏曰：“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将军急装，因天时，诛不义，万下必全，勿复有疑[5]。”讨羌之前，赵充国虽然已经有一套备战方案，但仍然要遵循汉宣帝的占卜诏书出战，可见当时统治者对于占卜术的重视程度[6]。

4 结语

国家的统一，社会的安定，使得整个社会大环境的经贸文化得以恢复发展生产。通过对“五星”锦的研究分析可以发现，这种五重平纹经锦在当时已经达到了汉代织锦工艺的最高峰。色彩丰富，装饰元素的多样运用，既是制造工匠的巧思，也是汉代人的审美意趣。铭文中的一句占星语，是统治阶级对于国家强盛的吉祥祈愿。神兽与祥云的运用，是统治者对于升仙思想的完美展示。“五星”锦的出现，既是古丝绸之路上各国经贸往来的见证，也是中原传统文化的传播与发展重要体现。这句吉祥的占星语面对着现在的中国，也不失为一种跨越时空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