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警悟》编纂、版本流传及学术价值考
2021-01-07陈功文
陈功文
(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河南商丘 476000)
成书于南宋时期的《儒学警悟》被誉为我国丛书之祖。但由于该书自成书以后一直流传甚稀,几欲不为世人所知。直至1922年,江苏武进陶湘在缪荃孙的授意下将其刊刻成书,该书才逐渐地进入世人视野,并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建国后,天津古籍书店、中国书店、中华书局曾先后据陶湘刻本影印此书,为此书的推广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美中不足的是学界对此书的研究却非常不足,与该书的学术价值、学术地位相比是极不相称的。现结合相关史料,从该书的编纂、版本流传、学术价值等方面进行梳理,同时对相关问题予以辨正与厘清。
1 编纂情况
1.1 编者
《儒学警悟》一书的编者,史书记载多不一致。关于该书最早记载见于《宋史·艺文志》,其著录为“俞鼎、俞经《儒学警悟》四十卷”。明嘉靖年间柯维骐著《宋史新编》,沿袭了《宋史·艺文志》的说法,亦著录为“俞鼎、俞经《儒学警悟》四十卷”。而明杨士奇编《文渊阁书目》却著为“俞鼎孙《儒学警悟》一部三册”,将《宋史》等书中的“俞鼎”改为“俞鼎孙”,略去了“俞经”。清傅维鳞《明书·经籍志》沿袭了杨士奇的说法,亦著为“俞鼎孙《儒学警悟》”。按说史书的记载应该一致才是,至于该书的编者也应该依据《宋史》才是,毕竟《宋史》“是元人利用旧有宋朝国史编纂而成,基本上保存了宋朝国史的原貌”[1]2。然而,“《宋史》在史料剪裁、史实考订、全书体例等方面存在许多缺点,使它在二十四史中有繁芜杂乱之称”[1]3,故历来受贬斥较多。《宋史》出现与《文渊阁书目》等记载不一之处,或许是《宋史》编修者无意脱漏“孙”字,今不得而知。但《宋史》毕竟是“利用旧有宋朝国史编纂而成”,此书所记载的内容不可轻易否定,故《儒学警悟》一书的编者为“俞鼎、俞经”一说,可备一说。另外,《文渊阁书目》是由杨士奇领衔编纂的一部极为重要的宫廷藏书目录,“其所收之书,世无传本者,往往见于此目……惟藉此编之存,尚得略见一代秘书之名数,则亦考古所不废也”[2]731。杨士奇在编《文渊阁书目》时,对宫廷古籍及文渊阁藏书有过整理,其著录《儒学警悟》一书,说明他有可能曾见过该书。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由于史料的缺乏,杨士奇认为《儒学警悟》的编者为俞鼎孙,也仅仅是一家之言。
当今学界乃依据《儒学警悟》总目下署名之“太学俞鼎孙上合俞经编”,认为编者是俞鼎孙、俞经二人,基本已成定论,本文从之。关于俞鼎、俞经或俞鼎孙、俞经二人的生平事迹,《宋史》均无记载,目前也无从可考。有学者认为俞鼎孙、俞经二人是兄弟,如《中国古今名人大辞典》“俞鼎孙”条释为:“宋太学士,籍贯不详,与兄经同编集《石林燕语辨》等七书,为《儒学警悟》四十卷。”[3]不知此说源自何处。
1.2 成书概况
关于《儒学警悟》的成书,其书前《总目》后附俞成跋文一篇,介绍了此丛书之成书缘由:
以上《石林燕语辨》十卷、《演繁露》六卷、《嬾真子录》五卷、《考古编》十卷、《扪虱新话》两集八卷、《萤雪丛说》二卷,总计七集四十有一卷,系怀玉汪尚书应辰圣锡、新安程待制大昌泰之、广陵马侍读永卿大年、三山陈上舍善子兼等纂辑成书,累数十万言并统纪于甲、乙、丙、丁集,续又传焉。陈公所著《扪虱新话》两集二百则,今析为八卷,……子俞子以《萤雪丛说》而续貂之,先搀在《新话》集内,杂而无辨,故自为一集,以便稽考。凡举子之事业,人事之劝惩,间有出于己意,皆荟蕞也。然而或又得于师友之謦欬者,议论该博,识见超拔,大概为儒学设,亦为警悟用,不专主太丘一说也……吁其然乎?其不然乎?嘉泰辛酉(公元1201年)正月十有五日建安俞成元德父谨跋。
从俞成的跋文可知:其一,收书情况。此书收书六种,依次为汪应辰《石林燕语辨》十卷、程大昌《演繁露》六卷、马永卿《嬾真子录》五卷、程大昌《考古编》十卷、陈善《扪虱新话》八卷、俞成《萤雪丛说》二卷,凡四十一卷。其二,六书编排情况。除陈善《扪虱新话》分为二集以外,余书均编排为一集,六书正好编排为七集。其三,辑成时间。从跋文末句所署时间来看,《儒学警悟》一书在宋宁宗嘉泰元年辛酉(公元1201年)正月十五日前已经编辑成书。其四,丛书取名之用意。编者将丛书命名为《儒学警悟》,是因为编者认为,“凡举子之事业,人事之劝惩,间有出于己意……议论该博,识见超拔,大概为儒学设,亦为警悟用”。
上述跋文之“系怀玉汪尚书应辰圣锡、新安程待制大昌泰之、广陵马侍读永卿大年、三山陈上舍善子兼等纂辑成书,累数十万言并统纪于甲、乙、丙、丁集,续又传焉”,值得深入探究。按照字面意思分析,《儒学警悟》应该有甲、乙、丙、丁四集,而所收之《石林燕语辨》等六书,当属于甲、乙、丙、丁四集中的哪一集?
考《儒学警悟》目录,在“卷之十一《演繁露》卷之一”下有双行小字注云:“程大昌撰,共六卷。《别录》十卷,续刊于乙集。”此注显然是说《儒学警悟》有乙集。当年缪荃孙先生在校勘《儒学警悟》时,曾对照他本对此注作了一番解释,其云:“按《说郛》本删节不全。嘉靖己酉程文简裔孙煦刻十六卷,此本六卷,即煦刻卷第十一至第十六也。此本条目卷第一止六事,煦刻卷第十一有三十事。其二、三、四卷与煦刻十二、三、四卷同。其五卷内较煦刻卷第十五内多‘唐世疆境’一事。六卷内较煦刻卷第十六内多‘压角’一事。此抄本在嘉靖壬辰,而煦刻在嘉靖己酉,相距止十八年,不可谓非同时,而卷帙参差,未知孰是。又按:此本目内注明‘《别录》十卷,续刊于乙集’,是原书固亦十六卷也。而万历间邓渼刻本亦十六卷,外有续集六卷,张海鹏重刊于《学津讨原》中。”[4]6
此外,在目录“卷之二十二《考古编》卷之一”下也有双行小字之注,其云:“程大昌撰,共十卷。续编十五卷,续刊于丙集。”在目录“卷之四十上《萤雪丛说》卷之一”下亦有双行小字之注,其云:“俞成撰,共二卷。余八卷,续刊于乙集。”按照这些注解内容来看,《儒学警悟》应有甲、乙、丙、丁四集,今传本《儒学警悟》应属甲集。乙集续收《演繁露》余十卷、《萤雪丛说》余八卷;丙集续收《考古编》余十五卷。丁集收书不详。经过梳理,可知俞成跋文中所说《石林燕语辨》等“统纪于甲、乙、丙、丁集”,应该就是说甲、乙、丙、丁集不仅收录《石林燕语辨》等六书,也续收其六书之余卷。如此,则俞成跋文中所说的“续又传焉”,应该就是说乙、丙、丁集中续收之书也曾已刊刻流传。惜乙、丙、丁集早已不存于世,史书也无记载,其庐山真面目已不得而知。
上文提及《萤雪丛说》卷之一下有小注云:“俞成撰,共二卷。余八卷,续刊于乙集。”当年缪荃孙校勘《儒学警悟》时认为《萤雪丛说》“左氏刊于《百川学海》,商氏《稗海》继之,均作二卷,与此本同。……《说郛》删节,不足论矣”[4]8。既然《儒学警悟》《百川学海》与《稗海》收录《萤雪丛说》均作二卷,说明传世的《萤雪丛说》也只有二卷,那么“余八卷”有无存在的可能呢?考宋人蔡梦弼之《杜工部草堂诗话》,其书卷一刊载有《萤雪丛说》的一条佚文:
《萤雪丛说》:“老杜诗词,酷爱下‘受’字,盖自得之妙,不一而足。如‘修竹不受暑’,‘轻燕受风斜’,‘吹面受和风’,‘野航恰受两三人’,诚用字之工也。然其所以大过人者无它,只是平易,虽曰似俗,其实眼前事尔。‘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以‘老’对‘稚’,以其妻对其子,又如此之亲切,又是闺门之事,宜与智者道。”
针对此条佚文,张忠纲先生曾专门撰文进行考证,他认为“俞成与蔡梦弼关系至为密切,蔡氏引用,当不会错。而《儒学警悟》本又系俞成自己编定,当不会遗漏”。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张先生依据《萤雪丛说》卷一后的注解,进行了大胆的猜测:“《杜工部草堂诗话》所载一条或在‘余八卷’之中?乙集是否刊刻,不得而知;或已刊刻,今不见存。但从不见著录,亦不见宋人提及,很可能乙集没有刊刻。果如此,‘余八卷’仅存此一条,弥足珍贵。”[5]张先生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此条佚文既然不见于今传《萤雪丛说》各本,那么其存在于“余八卷”之中可能性极大。上文也谈到《儒学警悟》书中曾两次提及“续刊于乙集”,一次提及“续刊于丙集”,如此则《儒学警悟》分为甲、乙、丙、丁四集可能性也较大。
另外,今存本《儒学警悟》总目后署有“迪功郎前福州永福县尉巡捉私茶盐事俞过纪次,儒林郎新授郴州桂阳县主管劝农工事俞纲校正”,则俞过、俞纲也加入此书的记次与校正工作。如此,则《儒学警悟》一书从选书结集、校正、刊刻等工作,全是由俞氏家族独立完成。此家族在保存与传播传统学术文化等方面功不可没。
2 版本流传
2.1 南宋俞闻中刻本
《儒学警悟》辑成之后,便于次年由俞闻中刊刻面世。今传本在“《儒学警悟》卷之一《石林燕语辨》卷之一”后收俞闻中的序文(以下简称“俞序”),序称:
此书数集分作甲、乙、丙、丁四部。卷帙若干,乃待制阁学俞公所受,以歆天下之学者。闻中敬为刻梓,广揄此意,使士人知所宗师而不负所学,皆公之化也,实公之惠也。盖公文章大手,学问长头,名登天府之优,士置从官之右,循良之政,蔼著能闻,凡沐浴熏陶之赐者不知其几人吁!是书一传,孰不快争先之观?壬戌三月初有七日,承议郎前南剑州通判俞闻中梦达刊之于家塾。
该序文一般认为不是《石林燕语辨》的序文,而是全书之序文。由俞序知俞闻中在壬戌年(公元1202年)刊刻此丛书时,丛书已经俞鼎孙、俞经分作甲、乙、丙、丁四部。此处所说的甲、乙、丙、丁四部,不知是否与前文俞成跋文中提及的甲、乙、丙、丁四集相一致。经俞闻中刻成后,不知何故,此书一直流传不广,致使南宋末年喜以藏书闻名的陈振孙也未见此书,故《直斋书录解题》称:“旧闻汪玉山尝辨驳《燕语》之误,而未之见也。”[6]陈振孙称其未见汪玉山(应辰)《石林燕语辨》,显然亦是未见《儒学警悟》。
2.2 明抄本
今存主要为王良栋抄本。此版本全编六册,书中每半叶13行,行22字,黑格,白口,四周单边,蓝格本。全书总目后有俞成的跋语,第一卷前有俞序。全书卷末有“嘉靖壬辰(1532年)季春吉庵王良栋录藏”题款一行。该版本经缪荃孙校刊,附傅增湘跋文,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此版本为该书现存的最早版本。
2.3 武进陶湘藏园刻本
2.3.1 武进陶湘藏园1922年初刻本
光绪年间有山西书商偶得明王良栋抄本。光绪壬辰(1892年),此抄本被清宗室盛伯羲(盛昱)购去,秘不示人。缪荃孙曾向盛伯羲借阅此抄本,伯羲仅“抄畀一帙,而未许见原书”[4]5。后来,缪荃孙也谈到此事,其云:“此书(笔者按:指《儒学警悟》)序于嘉泰壬戌,先《百川学海》七十二年,得不推为丛书之祖耶?国朝各家书目均未载,盛伯兮(羲)祭酒得之山西书贾。荃孙求之至再,伯兮(羲)为抄《石林燕语辨》,畀小门生叶德辉刻之,未见全书。今沅叔为荃孙重价购之,书此志幸。”[7]由缪氏之言可知,当年盛伯羲抄给缪氏之“一帙”,即为《儒学警悟》丛书之《石林燕语辨》一书,而未给其全帙。可见盛氏对此书之看重。
1912年春,盛伯羲去世后,其遗书散出。傅增湘在缪荃孙授意下,在宏远书肆发现《儒学警悟》抄本并以“重值收之”[8]861。荃孙得书之后,“忻喜过望”[8]862,并参校各书,互为考订,费时六年,于1918年冬将全书校勘完毕。1919年中秋前三日,缪氏为本书撰写了序言,并亲手交给武进陶湘付梓。陶湘接书后,“慨然引为己任”[8]862,历经三年时间,于1922年刻成一函八册。中国书店曾先后于1990年、2010年,中华书局曾于2000年据此版本影印出版该书。该版本每半叶13行,行22字,黑口,左右双边,单鱼尾。全书用开化纸印,扉页为罗振玉篆书题“儒学警悟七集四十卷”,并有罗氏署名和印章。书前收缪荃孙《校刻〈儒学警悟〉七集序》(以下简称“缪序”),序末附陶湘壬戌(1922年)仲冬记语一则。全书总目后有“嘉靖壬辰(1532年)季春吉庵王良栋录藏。宣统己未(1919年)中秋江阴缪荃孙校毕,孟冬武进陶湘付梓”“黄冈饶星舫写,京都文楷斋刻”题款两行。书后镌“北京文楷斋刻,印书人訾瑞恒”。该书于卷一标题后先俞序,次收叶梦得《石林燕语》自序,叶序后附俞闻中识语。
2.3.2 武进陶湘藏园1924年重刻本
其实,陶湘在刻《儒学警悟》一书时,曾让傅增湘在缪荃孙校勘的基础上,再次对全书进行校勘。傅增湘“检索群书,参订各本,正其讹误,补其脱逸,自开梓以迄断手,凡阅六年”[8]862-863而成。1924年,傅增湘终于结束长达六年的校勘任务,把书稿交给陶湘,陶湘又在1922年刻本的基础上重刻该书。此次重刻,板式同1922年的刻本,但全书只改动两处:其一,在1922年刻本前缪序末所附的陶湘壬戌(1922年)仲冬记语后,又附甲子(1924年)孟春陶湘另一则记语,全文不长,不妨附之于后:
癸亥(1923)三月,天津有宋刻《百川学海》,止九十三种,《萤雪丛说》在焉。借校一过,第二条“谷字说”,宋刻失题且并入“致字说”中。第四条“声律对偶假借用字”,第五条“诗题用全句对”,宋刊均列下卷末条之前。又“祝寿”条内“不若削云犹欠一分”,宋刊作“不若前去犹欠一分”,“前去”二字误。“韵学”条内“五支”,宋本误作“五”。又左氏重刻俞氏之书,讹错亦所当然。全书仅缺七种,首卷在内,序目均无,不能定为左氏原刻,抑宋人重刻,每半叶十二行,行二十字。明正德间华氏即依此重刻者,惟宋本有挤字并行处,华刻无之,所以略异,曾为玉兰草堂所藏。后有徐健庵、季苍苇各藏书印记,并附识之。甲子(1924年)孟春陶湘又记。
其二,此次重刻,书末收录了民国甲子(1924年)五月傅增湘《校刻〈儒学警悟〉七集跋》一文。另外,全书也由1922年一函八册改为一函十册。天津古籍书店曾于1982年据此版本影印出版该书。
3 学术价值
3.1 综合性丛书之祖
对于我国古代丛书之祖之说,在清代缪荃孙过眼《儒学警悟》之前,一致认为是南宋左圭于度宗咸淳九年(1273年)辑刊的《百川学海》。缪荃孙得《儒学警悟》后,这一说法被更改了。缪荃孙认为:“唐以来有类书,宋以来有丛书,朱氏《绀珠》、曾氏《类说》已汇数十种而刻之,然皆删节不全,至取各书之全者并序跋不遗,前人以左圭《百川学海》为丛书之祖。顾《学海》刻于咸淳癸酉(1273年),先七十余年已有《儒学警悟》一书,俞鼎孙、俞经编,计七集四十卷……《儒学警悟》既为丛书之鼻祖,又为海内之孤帙……一旦复出,不可谓非人生之幸事也。”[4]3-6缪氏博涉群籍,长于考订、校勘,精于辨析版本源流,他不仅慧眼识珠地指出了《儒学警悟》乃丛书之鼻祖,将丛书出现的时间提前了72年,同时对《儒学警悟》一书的学术也给予了较高的评价。缪氏视《儒学警悟》为丛书之祖的观点,已得学界认同。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此书与后世丛书有所区别。如当年刊刻过《儒学警悟》的陶湘于1930年影宋刊《左氏百川学海》十集时,曾在书前撰序论及丛书之祖,并提出自己的看法,其云:
自宋俞鼎孙《儒学警悟》一书出意园遗笈,江阴缪艺风诧为丛书之祖,郑重付湘,既校刊行世矣。平心论之,俞氏虽综辑诸书,究系专收时代近接、学派相同之伦,且另编目录统排卷次,并非各还各书,乃宋儒《鸣道集》合编濂溪、涑水、横渠诸书之比(此书有传本,详《艺风堂文续集》),与后来丛书不分派别、不限年代者犹有不同(《宋志》列于类事类,最得其实)。若求其搜采渊宏、体例完备,于学术得融贯之益,于原书无割裂之嫌,合四部以成编,如百川之归海,名实相副,巨细无遗,开后来汇刻之风,为后世丛书之祖者,惟《左氏百川学海》庶几足以当之……太岁在庚午(1930)春三月武进陶湘兰泉氏识。
陶湘认为俞氏“虽综辑诸书”,但其“系专收时代近接、学派相同之伦,且另编目录统排卷次,并非各还各书”,故此书“与后来丛书不分派别、不限年代者犹有不同”。陶湘不满此书体例不完备,认为《宋史·艺文志》将其列入类事类“最得其实”。在将《儒学警悟》与《百川学海》进行比较后,进而提出“为后世丛书之祖者,惟《左氏百川学海》庶几足以当之”的观点。现代学者韦力也有类似的看法,其云:“此书(笔者按:指《儒学警悟》)系我国首次综辑诸书汇于一书的丛书,不像类书那样有特定的编纂体例,只是将时代接近、学派相同之作,另编目录统排卷次,与后来丛书不分派别不限年代者,犹有不同。”[9]
其实,陶湘在序中所提及的《鸣道集》实为宋人编的《诸儒鸣道集》,集中所收著作大多是两宋道学知名人物如周敦颐、司马光、张载等人的道学著作,此书被学界视作专门性丛书(类编丛书)。至于《儒学警悟》,当前更多的学者则赞成其为综合性丛书(汇编丛书),如著名学者来新夏先生认为:“丛书为群书之府,南北朝时的汇集地记和宋初的编纂佛藏等属于专科性丛书,而宋代的《儒学警悟》与《百川学海》则属于综合性丛书。”[10]进而有学者认为该书是我国综合性丛书之祖,如《中国典籍史》认为:“综合丛书的产生较晚,最早的综合丛书是俞鼎孙、俞经兄弟所辑的《儒学警悟》,刊行于南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年)。”[11]再如《古籍丛书发展史》认为:“我国的第一部综合性丛书,是南宋宁宗嘉泰年间(1201—1204年)俞鼎孙、俞经兄弟合辑的《儒学警悟》。”[12]4还说:“《儒学警悟》的问世,宣告了综合性丛书的诞生。”[12]18由于《儒学警悟》收书,凡“举子之事业,人事之劝惩,间有出于己意,皆荟蕞也”,书中内容关乎宋代典章制度、佚史轶事、故事传说、人物琐事、名物考证、诠释诗赋等,因此视《儒学警悟》为综合性丛书是符合该书实际情况的。
3.2 较高的版本价值
由于《儒学警悟》已成海内孤帙,且流传甚稀,故其所收之书之真面目也绝少为世人所知,“一旦复出,不可谓非人生之幸事也”。而其所收之书,或为海内孤本,或虽世有传书,亦与此本有别;而书内所涉及的宋代典章制度、佚史轶事等,能补史书之缺,因此无论从版本或内容上看,此丛书都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
该丛书所收《石林燕语辨》乃海内孤本。此书对叶梦得《石林燕语》详加辨正,澄清了原书中诸多疏漏与错误之处;另外,对同时代宇文绍奕《石林燕语考异》也有所删改、增补与辨正,具有较高的文献学价值。又由于该书所辨大都关涉北宋时期的朝章国典、旧闻时事,朝野故事等,很多内容可以补史书之缺,具有较高的史学价值,对研究北宋的风俗人情、历史掌故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学术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13]。可惜,此书自成书后即流传甚稀,南宋末年陈振孙始称未见此书,明胡珽亲检《永乐大典》,只得辨目二百零二条,无辨文。乾隆间修《四库全书》,四库馆臣未得此书,轻易云“应辰之书……《儒学警悟》间引数条,……然寥寥无几,难以成编”[2]1041。清光绪间,盛伯羲从山西书商手中购得王良栋《儒学警悟》抄本,奉为瑰宝。缪荃孙得知后,向盛氏索书,盛氏仅抄《石林燕语辨》一书示缪氏。缪氏得书后,经校勘后交付于长沙叶德辉付梓,并撰序文,称:“荃孙又录,得再勘全书,二百有二条与《大典》目合。以《大典》未见之书,一旦复出,令人称快……然得见陈振孙未收、《大典》未采之书,可不谓之幸事耶?”[14]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然由于其未见《儒学警悟》全书,故称“《儒学警悟》书共七种,此书次为第七,余六种如《宾退录》之类”[14],显然是错误的。另外,由于当初荃孙未见俞序,也弄错了《儒学警悟》刻成的时间,认为俞闻中跋文中的“壬戌三月”为景定三年(1262年),并称:“似是景定,然《百川学海》前人考为咸淳癸酉(1273年),则此书先彼十年,是真丛书之祖矣。”[14]如此,则将《儒学警悟》刻成时间推迟了六十年。
《儒学警悟》中的《演繁露》《嬾真子录》《扪虱新话》等书也与世上所传之书不合,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演繁露》六卷,不仅与《说郛》本不一致,也与世传十六卷本有别。前文已有论述,此处不再赘述。《嬾真子录》虽成书于南宋初年,但晁公武《郡斋读书记》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均未记载,可见该书流传亦不广。后《说郛》载有该书,但删节不全。明商濬刻《稗海》亦载此书,但舛错较多。此本不仅能补《说郛》之不足,而且能正《稗海》之舛错,其中“颇有堪称卓识的考证”[15]5,实有资于小学,故而学术价值不容低估。《扪虱新话》分上下两集,各一百则。“此书在流传过程中被改的面目全非,较通行的十五卷本把全书分成了四十九类……足见其分类之琐碎和漫无章法。这种做法,大大使原书失去了本来面目。幸本书所收《扪虱新话》未遭冬烘先生‘改造’,且序跋俱全,允称善本。”[15]6此本“上下两集,有目录、序跋,二百则全,目内注明析,为八卷,与宋史志合,在《敏求记》上,为最快事”[4]7-8。
另外,《儒学警悟》不仅在当初得到俞纲的校正,民国时期又得缪荃孙“以各本参互考证”,傅增湘“参订各本,正其讹误,补其脱逸”,且缪与傅又先后撰写序跋,“叙述得书、校勘之经过,剖析书的内容、钩沉书的价值,为后之学人指点迷津”[16],因此,该书的学术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4 结语
从图书分类来看,《儒学警悟》所收之《演繁露》《嬾真子录》《考古编》《扪虱新话》《萤雪丛说》五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均著录于子部杂家类。另外,叶梦得《石林燕语》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也著录于子部杂家类。《石林燕语辨》是汪应辰为辨《石林燕语》之讹误而作的,那么,《石林燕语辨》也应该归为子部杂家类。而在《宋史·艺文志》中,《扪虱新话》《萤雪丛说》的分类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相一致,此二书著录于子部小说家类。但不管怎样,按照《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与《宋史·艺文志》的分类标准,《儒学警悟》应该归为子部类的综合性丛书,其在内容方面比不上《百川学海》包涵经、史、子、集四部类之完备,但它保留了早期丛书之形态,体现了早期丛书的形成过程,对于研究丛书的形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