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研究——以唐山南湖公园为例

贾欣雨， 赵博石， 翟 莹， 潘剑彬

(北京建筑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北京 100044)

浅埋煤层矿区经过长期开采后易形成大面积的塌陷区域，而采煤过程所产生的粉煤灰、煤矸石、废水甚至生活垃圾堆积在该区域致使矿区的水体、土壤污染问题进一步加剧。倘若该塌陷区邻近城市建成区，则会严重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对城市采煤塌陷区的利用主要通过土地复垦和生态环境重建发展农、林、渔业及工业等综合利用模式。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景观化的改造利用作为其中一种模式，能够改善采煤塌陷区的环境并且保护工业遗产，塑造具有地域特色的城市园林景观，有效实现采煤塌陷区的可持续利用，具有长久的生态、经济和社会效益，因此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以美国的罗伯特·史密斯和乔治·哈格里夫斯为代表的大地艺术被应用到废弃地的景观再生中。1972年美国景观设计师理查德·哈格用景观规划设计的方式(场地资源回收再利用)将废弃地改造成西雅图煤气厂公园[1]。20世纪80年代，景观设计师针对采煤塌陷区这一特殊工矿业废弃地改造开始注重生态、经济和文化等多重影响因素，并采用科学和艺术相结合的设计方式，此时煤矿废弃地的改造更新进入到后工业景观时代。1989年法国的Biville采石场是生态修复与景观化利用相互融合的经典案例。20世纪90年代，在德国鲁尔区的改造实践中，将废弃工业区改造成公众休闲和娱乐场所，同时最大限度保留场地原有工业设施[2]。21世纪初至今，工矿业废弃地景观再生模式因废弃地的位置、规模、场地现状、文化背景、景观特征以及历史地位等情况的不同而呈现出差异化、多元化的再开发方式，主要有大地艺术型、城市公园型、遗产保护型、都市农业型以及地产开发型。

国内从20世纪90年代受到国外景观设计学和景观生态学的影响，开始把生态修复和景观规划设计相结合指导工矿业废弃地乃至采煤塌陷区的建设。21世纪开始，我国开始建设的国家矿山公园是对废弃地景观再生的新型模式[3-4]。2009年建成的唐山南湖公园是我国第一个城市采煤塌陷区进行景观再生的案例。十多年来，以该公园为研究对象，开展了诸如生态修复规划[5-6]、植物景观营造[7]、湿地系统[8]、景观综合利用模式研究[9-10]等，但是针对该特殊景观类型的使用后评价研究以及基于此研究发现前期规划建设的问题，并能够反馈到新的工矿业废弃地景观再生实践，相关研究相对欠缺。

使用后评价(Post Occupancy Evaluation，POE)是从环境心理学发展而来，并从使用者角度对建成后的环境进行评价的方法。国内目前有关城市公园绿地的使用后评价研究主要为某一特定方面(基础设施[11]、活动场地[12]、生态旅游资源[13]等)或特定使用者人群(老人[14]、儿童[15]等)使用状况评价和特定公园的全面使用状况评价[16-17]等。不同专业领域的专家学者会因研究重点和角度的不同建立各有所重的评价体系，但都采用规范、系统的程序，通过运用观察、访谈、问卷调查、图像记录等科学的方法收集并分析使用者对建成环境的评价信息和数据，从而了解其在使用者心中的满意程度，为之后同类型的规划设计提供参考。

采煤塌陷区的景观改造质量直接关系到周边群众的生产生活以及城市的公共景观品质，使用者评价是衡量该区域再生景观使用价值和使用状况的重要标准，因此从使用者的视角出发对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进行使用后评价能够揭示再生景观中存在的问题。本文针对城市采煤塌陷区这一特殊对象修订并优化了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的指标体系，并将该优化的指标体系应用于唐山南湖公园这一具体、典型的研究对象，得出对于该案例的后期景观优化以及其他有近似属性案例的再生景观规划建设有价值的依据和策略。

1 南湖公园再生景观研究过程与方法

1.1 南湖公园研究区概况

唐山南湖公园(全称“唐山南湖城市中央生态公园”)位于河北省唐山市中心南部670 m处(图1)，面积近28 km2，改造前原是开滦煤矿的采空塌陷区。经过140多年的开采与挖掘，大量煤田被采空导致地表塌陷，形成了许多采煤塌陷区。1976年，唐山发生里氏7.8级大地震更是加重了地表的塌陷。在对其改造治理之前，塌陷区垃圾成山、污水横流，人们避之不及，严重影响了城市的生态环境(图2～图4)[18-19]。

改造后的南湖公园于2009年4月29日正式开园，南湖公园因唐胥路(南湖大道)分为南北2个园区。北园区域基本沉稳，南园区域局部尚未沉稳，因而在设计上南北两园区侧重点有所不同。北园是以大型的自然山水景观为主，兼顾服务于市民的休闲娱乐功能。南园以生态保护和生态恢复功能为主。本次城市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研究，主要针对北园开展(图5)。

1.2 使用后评价研究方法

1.2.1 使用后评价体系构建

本文运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分析了南湖公园使用者从生理、安全、情感和归属、尊重及自我实现层面的使用需求，参考文献[20-24]优化并建立南湖公园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指标体系(表1)。运用李克特五级量表法用非常不满意(1 分)、不满意(2 分)、一般(3 分)、满意(4 分)、非常满意(5 分)表示指标的满意程度，并根据以往研究中对使用后满意度评价等级的界定标准对最后得分进行评级(表2)。评价体系包括场地价值、景观环境、功能设施、文化价值、综合管理5个一级指标和21个二级指标。

表1 南湖公园使用后评价

表2 满意度评价等级标准

1.2.2 调查方法

该研究采用POE的行为观测法、实地调研法和访谈法，于2020年4—6月对南湖公园的现状及使用者的游憩行为进行调查研究。根据前期的调研分析设计调查问卷，于2020年6—7月中一周(工作日和休息日)的时间内对南湖公园内主要景点和使用者集散地现场发放调查问卷，共发放180份问卷，有效问卷166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92.22%，并对本次问卷结果用EXCEL和SPSS 26.0进行统计分析。

1.2.3 信、效度检验和相关性分析方法

通过SPSS 26.0内部一致性系数α对166份有效问卷进行总体信度检验，并根据科莱福德提出的α<0.35 为低信度、0.35≤α<0.70 为中等信度、α≥0.70为高信度的标准作为判断依据。对各项数据进行整体信度检验，运用KMO和Bartlett球形检验进行因子分析的适用性检验，KMO检验变量间的偏相关性，KMO统计量在0～1、大于0.70时因子分析效果较好，越接近1，变量间的偏相关性越强，分析效果越好。

通过Spearman相关性分析来分析总体评价与各评价因子的相关关系，相关系数取值范围在-1～1，0表示2个变量不相关，正值表示2个变量正相关，负值则表示2个变量负相关，值越大表示相关性越强.

2 使用后评价结果与分析

2.1 使用者基本行为特征分析

调查结果(图6、图7)显示南湖公园中使用者性别比例大体均衡，女性稍多于男性，且青壮年是公园的主体使用者。从使用者来源看，主要以本市居民为主，且多为附近居民，南湖公园主要是为本市居民服务并作为唐山市旅游景点之一，同时满足外来游客及暂居人群的使用需求。公园中高学历游客较多，使用者主要以企事业单位工作者和离退休人员为主。

从使用者来园方式看，以附近居民步行来园为主，且公共交通对南湖公园的可达性较好。从来园时间看，因南湖公园位于市中心南部，因此来园时间会相对较长。从来园频率看，南湖公园的使用者回访率相对较高，多数使用者表示不是第一次来园，访谈中大多数本地市民在周末等闲暇时间会来园游玩。从入园时间看，上午和下午使用者入园比例最高。从停留时间看，使用者的停留时间大多为2～3 h，访谈过程中使用者表示公园面积较大，游玩时间较久，且使用者大多为本市市民，游玩结束后一般会在中午或傍晚返回。从来园同伴看，家人和朋友是绝大多数使用者选择的出游同伴。从来园目的看，因公园的步行系统较为完善，以散步为主的使用者最多。

2.2 信、效度检验和相关性分析结果

本次问卷α值为0.91，大于0.70，表明此次调研数据可信度较高，满足统计分析的要求；KMO值为0.88，大于0.70，达到良好水平；Bartlett球形检测中显著性均达到显著水平，P<0.01，表明问卷的整体结构信度较好。

总体评价与各评价因子间的相关系数基本在0.5以上，并且均有显著的正向相关关系(图8)。评价因子中对满意度影响最大的是景观环境和功能设施，由此可知通过改善公园内的景观环境和功能设施条件能够显著提高南湖公园的使用者满意度。

2.3 使用者对公园的使用后满意度评价分析

从南湖公园使用者的使用后评价分析可看出，使用者对南湖公园的21个使用后评价指标的评分都在4分以上，公园整体评分为4.58，其评价等级为很好，说明使用者对南湖公园是比较满意的(图9)。5个一级评价因子的满意度排序为：综合管理(4.71)>场地价值(4.70)>景观环境(4.53)>功能设施(4.48)>文化价值(4.44)。

2.3.1 场地价值评价

采煤塌陷区改造利用后的场地价值满意度评分为4.70，南湖公园之前的环境极差，但通过利用场地现有资源，激活并更新了已衰退的城市废弃空间，同时将采煤塌陷区的再利用与城市空间结构的可持续发展相结合，改造后的南湖公园显著提升了场地自身的整体价值及场地周边价值，增强了城市活力。

景观资源再利用和生态环境保护状况的评分较高，分别为4.77、4.78。南湖公园在规划设计中将垃圾山改造为凤凰台，使其成为南湖公园核心区域的标志性景观和眺望点；对场地内的多个塌陷坑进行修复并设计成湿地水景观；对场地内原有的以粉煤灰和煤矸石为主的城市工业废料进行再利用，主要用于塑造场地地形，并将其转化为场地地基建设的基础材料，生产粉煤灰砖和水泥等。采煤塌陷区的生态修复是南湖公园的主要特色，并使该区域再生为城市公共空间的重要部分，设计中也充分重视并体现生态环境保护和场地历史文化的延续。南湖公园的规划设计使场地周边及整个唐山的整体环境有了大幅提升，其改善周边环境评分为4.74。

矿业遗产的保护利用评分为4.63。场地内对矿业遗产的保护利用主要体现在对其原有塌陷区地貌的整治规划，以及城市工业文化的展示，而对于遗留的和采矿生产相关的工业建筑及构筑物展现相对较少。

南湖公园原场地采煤塌陷区面积较大，塌陷的深浅状况不同，并且积水较多且水质较差，塌陷坑呈零散状分布，对其进行整治规划设计为人工湿地，是典型的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因此其采矿地貌的典型性评分为4.58。

2.3.2 景观环境评价

采煤塌陷区改造后的景观环境满意度评分为4.53，其中植物绿化的评分在21个评价因子中最高，为4.80。南湖公园是以中国古典园林的“道法自然”为设计理念，设计时考虑到场地现状及之后可能发生的地形变化，主要是以植物造景为主，形成了以林地、灌木、草地和湿地为主的生境结构，场地的每个区域都保持了其特定的自然风貌，并且充分保护利用场地原有物种，因此使用者对南湖公园的植物绿化最为满意。

使用者对南湖公园的水体景观的满意度评分相较其他评价因子有所欠缺，为4.32。水体景观是南湖公园的核心区域，水体质量的好坏会严重影响园内的整体环境质量。使用者普遍反映水体的景观效果相对较好，但水体颜色浑浊，水体质量有待改善。

公园内的场地变化相对较为丰富，使用者对地形变化的评分为4.58，大多数使用者比较满意。景观小品和活动空间评分分别为4.52、4.45。老年人使用者普遍反映因公园面积较大，在游览过程中需要停留休息空间，园内的座椅设施相对较少且缺乏健身空间。

2.3.3 功能设施评价

功能设施的整体满意度评分为4.48。环卫设施和信息标识系统评分相差不大，分别为4.64、4.56。大多数使用者对于卫生间及垃圾桶等的数量和位置都比较满意。园内的标识系统完善且清晰，能够很好地为使用者服务。

交通系统的评分为4.37，访谈中有使用者认为应增加停车场并降低停车费用，且园内道路的通达性需要提高。园内应完善停车服务设施，增加停车空间，因园区较大，使用者建议应考虑增设自行车租用停放空间，并在园区入口增设存储区域。

公共休闲服务设施评分为4.33，多数使用者认为公园内的娱乐设施缺乏趣味性，停留空间较少，且缺乏不同年龄段(尤其是老人和儿童)的活动空间。使用者普遍反映园内游玩售卖的价格偏高，且缺乏餐饮类服务设施。

2.3.4 文化价值与综合管理评价

文化价值的满意度评分为4.44。因南湖公园之前场地的生态环境破坏严重，再生后的环境得到了大多数使用者的肯定，认为南湖公园的规划设计极大地提升了唐山市的整体城市形象，其评分较高，为4.76。科普教育功能和文娱活动种类及参与性的评分分别为4.31、4.25。使用者普遍认为园内对于环保及矿业遗产等的宣传可适当加强，提高文娱活动种类的丰富性及参与性。

综合管理的满意度评分为4.71。园内在不同的功能区、水景区等都有清洁工人定时打扫，植物也根据季节不同进行修剪栽植，人工设施的维护以及治安管理都相对较好，因此公园的整体环境卫生的评分较高，为4.78；自然景观养护和人工设施维护的评分分别为4.72、4.64；治安管理状况的评分为4.70。

3 采煤塌陷区景观化再利用规划设计建议及策略

3.1 工矿业遗产再生景观场地及文化价值的利用

采矿活动所遗留下来的矿业遗产具有极大的产业、文化价值，南湖公园对于矿业遗产的保护利用并不充分，除了垃圾山和塌陷区水体的规划利用，应该营造与场地采矿工业历史相关的空间，对之前与矿业生产相关的物质文化遗产和人物、事件、精神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利用并开展相应活动，通过景观规划设计的手段使具有工业时代文明色彩的遗产资源融入唐山现代城市发展中，对其活化利用，使其不会因城市发展更新而消失。综合唐山城市的实际情况和工业遗产周围的环境状况，合理规划场地和周围的空间布局，打造以南湖公园、开滦国家矿山公园、地震遗址公园、启新水泥工业旅游区为核心的工业遗产景观路线，形成属于唐山的特色标志。加强市民对城市的认同感，传承地域工业文化，通过改善矿区的生态环境，带动旅游业及相关产业的发展，推动城市经济的转型发展。

3.2 再生景观以人为本的设计原则

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的规划设计最根本的目的是将被废弃的空间重新再生，为人所用，因而在其规划设计时需要充分考虑使用者不同年龄层次的需求，为使用者合理的配置活动空间和相应的配套设施，尤其要注重老人和儿童的需求，建议为老人在园内主环路及健身步道周边增设专业化健身活动空间，并为儿童提供娱乐场所，所设置功能空间应与使用者具有较好的参与互动性，最大限度地为使用者提供便利，提高再生空间的利用价值。同时，场地作为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应加大对于环保及矿业遗产等的宣传，增加相关类型的文娱活动，并且对于矿业遗产宣传类的活动形式及内容应从使用者的角度考虑，突出活动的参与性、多样性、娱乐性以及趣味性。

3.3 再生景观建设后场地景观环境的维护

南湖公园中使用者对场地水体质量的评价意见相对较多，因此水体治理是后续规划设计中重要的一环，其规划设计应根据塌陷区的沉降和稳定情况，对其水体进行净化处理，园内的水质质量的改善应从源头控制，对园内补充水源污水处理厂的中水和青龙河流入南湖的水体应进行严格的处理及管控，同时应对水面进行及时清理。公园管理者应完善对再生景观的监测机制，主要是对场地水质、土壤、大气环境质量以及垃圾填埋场封场后的监测系统的建立，并开展对其现状的各种评价，发现现存问题并找出合理的解决措施。同时应定期开展环境保护的宣传及科普教育活动，建立公众参与体系及监督机制，引导公众参与到再生景观的保护中，建立正确的社会公共价值观。

4 结论

本文以唐山南湖公园为研究对象，修订并优化了唐山南湖公园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体系，将城市采煤塌陷区的研究聚焦于南湖公园具体实例，从使用者的角度对公园的再生景观使用后评价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对公园的后期景观建设及其他类似采煤塌陷区再生景观规划建设提供借鉴，与以往采煤塌陷区改造策略研究相比，更具有指导性和针对性。

评价结果显示南湖公园的环境治理总体评分较高，取得了较好的社会经济效益，改善了唐山市整体形象及居民生活水平，但其显著问题是再生景观环境中水体质量和环境评分与其他评价因子相比有所欠缺，以及场地的工矿业遗产的保护利用及宣传有待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