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课程建设入手创建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
2021-01-06梁晓萍
梁晓萍
从课程建设入手创建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
梁晓萍
(南开大学 汉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300071)
“叙事文化学”作为一门课程,正式创建于20世纪90年代。根据宁稼雨教授的课程讲稿以及相关学生的课堂笔记,回顾1994―2004年间该课程依托于研究生课程教学平台在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方面的建设情况,发现正是由于授课师生的教学相长和不断反思,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才得以起步和发展。
叙事文化学;课程建设;宁稼雨;研究方法;故事类型
“叙事文化学”课程的创建最早来源于20世纪80年代学术界的方法论讨论热潮。当时,宁稼雨教授作为青年学子和年轻教师,一直对其予以高度关注,并潜心对纷至沓来的各种新方法、新名词进行冷静思考和认真比较。在这一学术热潮衰退之后,宁稼雨教授仍然保持这一学术兴趣,并逐渐凝练自身观点,认为应该用以下三个尺度来衡量外来研究方法:“其一,是否弄清其原理和适用对象;其二,是否适用中国本土的研究对象;其三,在用于中国本土研究对象时是否具有调整可塑性。”[1]139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学养和资历的增长,宁教授开始借助给本科生和研究生讲授小说、戏曲、文学史等课程之机,将这一思想传递给学生。更为重要的是,受到顾颉刚和陈鹏翔等人所从事的中国文学主题学研究之启发,宁教授萌生了创设一种研究方法并使其贴合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特征的想法。于是自1994年起,经过一年的酝酿,他正式为自己的弟子以及古代文学教研室小说史方向的研究生开设了一门新课。该课程起初命名为“中国文学主题学”,后来改为“叙事文化概论”“叙事文化学概论”,并最终定名为“叙事文化学”。课程名称的更易足见师生共同探讨、教学相长的过程,也是课程内容逐渐得以明确和完善的明证。
“叙事文化学”课程自设立之初教学目的非常明确,即希望通过课堂讲授、师生研讨和课下实践等教学方法,使研究生初步了解和掌握主题学、文化学的研究方法,并用以分析研究中国叙事文学中的各类主题,扩大学生知识视野,为撰写毕业论文、进入更精深的专业学习阶段提供参考。出于这一考虑,该课程授课对象为研究生一年级学生,时长约36学时。10年间约30余名研究生修读了“叙事文化学”课程,采用该方法撰写出期刊论文3篇,硕士论文15篇,可见该课程取得了突出的教学效果。
一、课程内容综述
根据宁教授1994年的课程讲稿、笔者本人1998年和李波师妹2004年的课程笔记,大致可以觇见1994―2004年“叙事文化学”课程内容的演变轨迹。
宁教授对课程内容的最初设想分为三编,分别为《叙事文化学的范畴、对象和方法》《主题例示》《体裁例示》。第一编分为三章九节,厘清相关概念,以故事类型为中心构建叙事文化学的理论框架;第二编分为八章,挑选孟姜女、王昭君、杨贵妃、观世音、孙悟空以及《牛郎织女》《白蛇传》《西厢记》等8个已相对成熟的文学研究个案,用叙事文化学方法进行解读和“规整”,以为垂范;第三编分为四章,对章回体、话本体、世说体、传奇体的体裁进行观照并分析其文化蕴含。这一教学设计尽可能容纳了叙事文化学的研究视角、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研究思路及研究前景等相关内容,但就研一新生的一门课程而言显得体系略为庞大。
经过四轮教学实践之后,1998年宁教授优化了课程内容,将第二编和第三编作为课下拓展内容供学生自行阅读,而将教学时间集中于第一编,并增加了引言,对课程开设背景、内容和意义等进行说明。2004版的课堂笔记保持了这一面貌,以引言、叙事文化、叙事文化学的对象、主题学研究与文化批评四个章节为主体,微调了个别小节。下面笔者就依据以上三版讲稿及课程笔记,回顾“叙事文化学”最初十年的课程内容建设。
(一)引言
引言即课程导论,重在揭示和阐述叙事文化学课程在方法论上的意义,为学生进行论文写作做准备。由于刚入学的研究生未必都熟悉学界研究现状,因此该部分侧重对古今中外文学研究与文本关系的介绍,从宏观上为学生勾勒叙事文化学的学术“地图”,并开具参考书目。
引言从三个角度总述文学研究与文本的关系,即文本本身的研究、前文本或文本前的研究、后文本研究,突出以下要点:
第一,对文本本身的研究中西方各有不同。中国古代的文本研究很大程度上是文献研究的同义词,集中在版本、校勘、考证、钩沉、辑佚、辨伪等方面,以为研究者提供切实可信、接近作品原貌的“真实”文本为第一要务。而西方则有所不同,如形式主义批评、新批评都更注重对文本本身的解释与阐述,尤其是文本形式优劣的比较。
第二,前文本或文本前的研究主要指各种社会因素对文本形成的影响,如文本制造者(作家)的身世经历、人生际遇与主要思想以及文本来源。前文本研究实际上是注重文本现实依据的一种表现,关注的是文本起源问题。
第三,后文本研究指文本产生之后的社会效应、社会功能及其对文本自身的影响。中西方都相当重视这一研究,不过中国古代“文以载道”说占据上风,常从“教化”的角度要求文本制造,因此文本的解释也常从社会效应、功能的角度进行,而西方则更多从文本接受者的角度去探讨文本的价值、意义和作用。
通过引言的学习,学生需意识到以上方法和角度都各具合理性和自身价值,不对其进行简单肯定和否定,而学术发展要尽可能突破既定的传统路数,其中方法突破即为重要一环。具体到叙事文化学而言,其前期工作以文献考据学方法为主,发现叙事文学作品的文献和文本形态演变的过程,力求竭泽而渔;然后在此基础上,以文本对象为基本视点,兼顾文本前和文本后的研究,分析、挖掘文本演变的面貌,对其源流、演变动因进行解释和阐释。
(二)第一章“叙事文化”
该章主要廓清一些与叙事文化学相关的概念和范畴,并辩证其相互关系,共分三节进行。
1. 第一节“关于叙事”
叙事有广狭二种解释,广义的解释认为叙述事情就是叙事,不对“叙述”和“事情”进行界定;狭义的解释主要是从文学角度进行术语认定。课程综合国内外学者的相关论述,将“叙事”界定为“特定的言语表达方式”和“故事”,即在文学视域内考察如何将一个具有人物和情节的故事制作成一个有组织的情节形式。
2. 第二节“关于叙事文学”
叙事文学指具有叙事功能的各种文学体裁,主要是小说和戏剧,也包括具有叙事性的诗歌、史传文学。宁教授在授课过程中要求学生注意叙事文学与民间文学、口传文学的区别,他认为民间文学与口传文学属于口头语表达方式,严格来讲是叙说而非叙事。三者之间的差异在日常交往中并不明显,但在文学艺术领域则相当重要,小说正是通过叙述这种书面语形式,成功地从发生学的胎盘(民间故事)中分离出来,使叙事得到规范化延续,成为一种不易改变的、单独的语言艺术方式,完成了审美化转变。关于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的研究范围,宁教授认为,由于中国古代文学中“小说”概念的复杂性、动态性,在具体研究当中研究者不宜过度拘泥或执着于一部书、一篇作品是否“小说”,而更应关注一则故事的文学属性。换句话说,与小说文学属性相关的文献材料都在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的研究范围之内。
3. 第三节“关于叙事文化”
本节首先明确叙事文化学的概念,即从文化学角度认识和研究叙事文学,将历史上带有叙事特征的文学作品当作历史文化学研究的材料。之所以形成这一研究思路,是因为宁教授认为从历史文化角度进行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研究,其可能性和必要性皆比较充足。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在发生阶段本就与历史文化具有天然的密切联系,法国学者在对人类艺术形态进行分析后所提出的“史诗文化”和“史传文化”两大文化圈说也印证了这一点。因此,从文化学角度深层挖掘和分析中国古代叙事文学作品,一方面符合其自身特点,另一方面也是小说研究向纵深拓展的方向。
(三)第二章“叙事文化学的对象”
由于叙事文化学首先需要梳理故事发展演变的脉络,再从历史文化角度分析文本发生(或未发生)“变异”的原因,因此其对象有二:一为叙事文本,二为历史文化分析。此外,比较文学分析方法对历史文化分析也不无补益。
1. 第一节“文本在叙事文化学方面的应用”
本节要点是明晰“文本”的概念及叙事文化学研究的文本来源。文本是叙事文化学研究的起点和基础,故而如何运用文献学方法对叙事文本进行整理显得至关重要。叙事文化学文本主要来源于以下四个途径。
(1) 确定主题类型。在主题类型研究方面,起初由芬兰学者阿尔奈提出,后来由美国学者汤普森完善的AT分类法与台湾学者金荣华的《六朝志怪小说情节单元分型索引》可资借鉴。AT分类法是国际上通用的故事类型分类法,分为动物故事、一般故事、笑话故事、程式故事、难以分类的故事五大类型,不过由于其分类主要针对西方的民间文学,属于口传文学范围,并不完全适用于书面形式的中国叙事文学。《六朝志怪小说情节单元分型索引》的分类虽然针对书面形式的六朝志怪小说,但主要采用古代类书的分类方法,分类标准比较模糊。鉴于以上情况,宁教授提出叙事文化学应该先以AT分类法为基本框架,再参考古代类书,然后针对中国叙事文学的具体情况提出切实可行的主题类型。
(2) 运用文献手段整理和归纳故事。主要介绍各种目录、索引、序、跋和笔记,并讲解如何使用其中的材料,获得名实相符以及名异实同的文献,尽最大可能占有故事文本。要求学生在研究中完成以下文献搜索过程。
目录学方面:一是查找正史中的《艺文志》或《经籍志》,重点关注子部和史部的著录情况;二是翻阅《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国史经籍志》《千顷堂书目》等古代私人目录,作为正史类目录的补充;三是查阅带有目录学意义的非正式书目,如《醉翁谈录》《辍耕录》《万历野获编》等向来为小说戏曲研究者所重的书目;四是熟悉并使用明清以来以小说、戏曲为主的各种目录学著作,如综合性的《宝文堂书目》《百川书志》《脉望馆书目》《也是园书目》,戏曲类的《也是园古今杂剧考》《曲海总目提要》《清杂剧全目》《古典戏曲存目汇考》《明清传奇综录》《古典戏曲剧目提要》《中国剧目辞典》《京剧剧目初探》,小说类的《古小说简目》《中国文言小说书目》《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宋代志怪传奇叙录》《话本叙录》《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中国古代小说总目》;五是关注并使用《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中国历代小说辞典》《中国古代小说百科辞典》《中国古典小说大辞典》《古代小说鉴赏辞典》等工具书。
索引方面:一是学会使用《二十四史纪传人名索引》《唐五代人物传记资料综合索引》等正史或非正史的综合性索引及断代人名索引;二是熟练使用对叙事文化学研究更有价值的重要类书、丛书索引,如可以利用《艺文类聚》《初学记》《北堂书钞》《白孔六贴》《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等书索引中的类目、主题词、人名、器物名来查找所需文本;三是关注各类方志索引,如《中国地方志宋代人物资料索引》等;四是重视集部索引的利用,集部索引的编制虽然相对滞后,但《文选李善注索引》《世说新语索引》《水经注索引》是较好的集部索引,可以具体检索到某一词汇,其他如《唐人文集篇目分类索引》《宋人文集篇目分类索引》《元人文集篇目分类索引》《清人文集篇目分类索引》也有参考价值。
除以上两个方面之外,宁教授建议学生收集叙事文本时还应关注提供相应目录学知识或故事源流知识的各类序、跋,以及学术性、考据性笔记,如明人胡应麟的《少室山房笔丛》等。
(3) 查阅与故事类型演变相关的作品总集。此类作品总集特指规模较大的叙事文学作品集,其中某些作品集与丛书内容相差不大。除了《绀珠集》《类说》《绿窗新话》《青琐高议》《醉翁谈录》《清平山堂话本》《京本通俗小说》及“三言”“二拍”等古人所编总集,今人所编之小说总集及戏曲总集亦不可忽视,小说总集如《古本小说丛刊》《古本小说集成》《明清善本小说丛刊》《思无邪汇宝》《明清珍稀本小说丛刊》《明代小说辑刊》《话本小说大系》,戏曲总集如《古本戏曲丛刊》《元明杂剧》《古名家杂剧》《续古名家杂剧》《孤本元明杂剧》《元刊杂剧三十种》《脉望馆抄校本古今杂剧选》《元曲选》《元曲选续编》《全元曲》《全元戏曲》《六十种曲》《盛明杂剧》《清人杂剧》《杂剧三集》等,都应该遍览。
(4) 查阅以小说为主的丛书、类书。为了做到叙事文本的“竭泽而渔”,文献收集最后还需要通过查阅以小说为主的丛书、类书来查漏补缺。此类图书古今皆有,其中《古今语海》《虞初志》《阳山顾氏文房小说》《广四十家小说》《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前后四十家小说》《烟霞小说》《稗海》《合刻三志》《绿窗女史》《笔记小说大观》《古今说部丛书》《说库》《晋唐小说畅观》《唐人说荟》《唐代丛书》《宋人小说》《清代笔记丛刊》《清人说荟》《丛书综录》《丛书集成初编》等应予以特别关注。
2. 第二节“历史文化分析”
完成叙事文本收集之后,研究者需要发挥自身在历史文化方面的积淀,对文献材料进行阐释。一般可以从三个层面切入:其一,在史实层面,将故事流变与史实记载加以对照,从虚实关系、文学观念的角度考察文本在流传过程中的“稳定”与“奇变”;其二,在哲学思想层面,探究故事流变中各个版本文本的内容变化与时代背景、哲学思想有无关系;其三,在文化层面,挖掘故事流变中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思考其与某一物质文化、制度行为、风俗习惯乃至社会心态的内在关联。
3. 第三节“叙事文化学和比较文学”
从广义上来说,叙事文化学所进行的研究也是一种文学比较,只不过通常意义上的比较文学是对两种或两种以上文本进行国别、民族或时间、空间上的比较,而叙事文化学对多种文本所做的时间或空间研究则是在同一国家、民族之内进行。因之,了解比较文学研究的理论或范式可以有助于叙事文化学研究的开展。
该节重点介绍和研讨影响研究、平行研究对叙事文化学的可资借鉴之处。具体而言,影响研究强调两种或两种以上作品、作家、文学思潮在文字上的相互作用与联系,对叙事文化学而言则不仅限于文字上的渊源关系,还应关注潜意识或集体无意识产生的影响。平行研究则注重不同国家或民族的文学作品在不存在事实联系的情况下,在主题、题材、人物、体裁等方面表现出的相同点及相异点,故而平行研究在主题学、题材学、文类学、类型学等方面的成功实践可以为叙事文化学所汲取。
(四)第三章“主题学研究与文化批评”
1. 第一节“关于主题学”
该节宁教授主要引导学生辨析以下概念。
(1) 主题与主题学。主题是任何作品的若干研究层面之一,关注个别主题的呈现,渊源于传统文学理论对文学作品社会职能的认识,如西方的柏拉图思想与中国儒家的“诗教”“文以载道”不约而同强调文学作品的社会功用。主题就是在这一理论影响下去探讨作家创作理念或意图在作品中的表现。主题学是比较文学平行研究的方法之一,探讨相同主题(包括意象、母题、套语等)在不同时代以及不同作家手中的处理,据以了解时代特征和作家的用意,可追溯至19世纪德国民俗学研究所作的开拓。因之,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主题是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作家主旨,是孤立的作品现象;主题学则是将相关的孤立作品现象放在一起加以比较,探讨它们之间的联系性和相关点,以加深理解。可见,主题学研究是主题研究的重要方面,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和把握主题。
(2) 母题与类型。汤普森在完善AT分类法时使用了“母题”与“类型”这两个术语。其中,类型指“有独立存在的传承故事”,可以是一个完整故事,有时也“可与其他故事一起讲述”,成为一个大故事的情节单元;母题是“故事中最小的因素,在传统中有延续下去的力量”。母题在叙事文学作品中的存在更广泛和普遍,可以是故事的主角,情节背景中的某些事项,抑或是具体事件。虽然母题和类型存在小、大之别(如母题自身不能构成完整情节和故事,而类型却可以),但二者却不是绝对的从属关系,比如一个类型里可能只有一个母题,也可包括若干母题,而一个母题却不能包括若干类型,只能从属于若干类型。
(3) 母题与意象。依据19世纪象征主义的解释,意象一般指一瞬间同时呈现出的一个理性与感性的复合体。在文学作品中,同一意象反复出现和若干不同意象组合出现皆可能被赋予象征意义。母题与象征关系密切。若干意象聚合在一起可能构成一个母题。荣格认为“母题是单一的象征”,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中提出象征言辞的构成单元即“原型”,母题就是“文学作品中作为文辞单元的象征”。综合二者,母题可以理解为反复出现的意象。
(4) 母题与主题。主题学的“主题”通常由作品中个别或特定的人物、事件作为代表,通过这些人物和事件来显示内在含义。母题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反复出现的意象所构成,因其反复出现而常被视为象征。所以,二者存在两点明显区别,一是侧重点不同:母题是意象的呈现,主题是符号的呈现;二是从属关系不同:主题>母题,一个母题可以构成一个主题,但一个主题往往由两个或更多母题构成。
2. 第二节“关于文化批评”
文化批评部分涉及内容比较广泛,而课时有限使得授课不可能涵盖所有内容,必须有所取舍。该节在1994―2004年间至少出现了以下两种讲法:1998版笔记多角度地介绍文学作品的文化折光,如教化精神、道德观念、历史意识、人生价值;2004版笔记介绍与文学研究密切相关的文化批评学派,如神话学派、进化论学派、心理分析学派、历史地理学派。这两种讲法各有侧重,足见《叙事文化学》课程仍在建设过程当中,课程内容也在不断更新。
二、课程内容更新分析
1994―2004年间,随着研究生人数的增加和学源背景的丰富,宁稼雨教授对课程内容至少进行了五方面的调整。
(一)构建课程基本框架,夯实知识基础
作为一门新开课,叙事文化学课程在教学需求分析(即课程开设背景)、教学目标阐明、教学内容安排等方面都体现出授课教师鲜明的个性色彩,教师力图将自身的科研积累、学术理念及探索思考传递给后学。在课程内容安排方面,引言、第一章、第三章侧重从方法论的角度,对相关概念、研究方法进行辨析和阐发,以此加深学生对“叙事文化学”的理解,勾画课程的理论蓝图;第二章则是对具体操作过程的具体说明,以明确叙事文化学的研究路径。由于叙事文化学研究对文献的要求较高,而新生又普遍欠缺文献考据方面的相关知识,因此从1994版讲稿至1998版、2004版笔记,课程第二章对古今各类书目、索引、总集、类书、丛书的介绍呈现逐年增加的趋势。1994版讲稿涉及的图书约40多种,1998版笔记增至70种左右,至2004版笔记则多达120多种,其中索引部分尤为详尽,还涉及了不少相关书籍的编辑出版动态,在夯实专业基础方面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二)创设适合中国叙事文学的主题类型
由于用已有的故事类型体系分析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出现了明显的不适应症状,宁稼雨教授综合AT分类法和中国类书的体系,在授课过程中也提出了自己的初步设想。在1994版讲稿和1998版笔记中,他提出的是四分法:一是人物(有生命的主人公),以人物命运发展变化为基本线索,以人名为记忆符号;二是题材,具有普遍性和广泛性、反复出现的故事类型,如还魂、负心、死而复生等;三是具体事件,不同人物的相同经历,如千里践约等;四是器物、物件,故事围绕某一物件(道具)展开情节变化,如桃花扇、红叶题诗等。
后来,随着《先唐叙事文学故事主题类型索引》一书编纂资料收集的进展,宁教授对故事类型划分的思考进一步成熟,又提出了六分法:一是自然类(非人工化的天然现象),反映天、地、日、月等自然现象变化的故事;二是怪异类(处于自然现象与人之间的事物),志怪及神话中的非现实事件,如鬼魂、精怪;三是人物类,与人有关、带有真实性的生活活动故事,而与人有关、非真实的生活活动故事属于志怪的归入怪异类;四是器物类,故事围绕器物来展开情节变化;五是动物类,以动物为主展开小说,非器物亦非人物;六是综合类,即前几类的交叉出现[2]。
(三)增补考据和版本知识,强调文献查找顺序
为解决毕业论文写作过程中暴露出来的文献使用问题,2004年起宁教授在第二章的授课内容中增补了1994版讲稿及1998版笔记所缺少的考据学和版本学相关知识。在2004版笔记中,宁教授一再对学生强调文献的查找顺序:首先查找善本书,次之查找单刻本;若无发现,再次查找丛书本;若以上三种渠道皆无,最后从索引入手查找散佚材料。
(四)利用电子文献和数据库等,多方获得立体性材料
除查找纸质文献外,宁教授还与时俱进,关注电子文献和数据库的研发。他本人是《国学宝典》的早期用户之一,2004版笔记中,他在课上以《国学宝典》为例,向学生介绍电子文献的优缺点以及数据库更新情况。此外,他还要求学生开阔眼界,在收集叙事文本之外,适当参考绘画、雕塑或考古发现,使研究材料更为立体,他认为立体性的研究材料有助于研究者进行文化分析时角度的多元化。
(五)教学方法灵活,督促学生自我成长
开课之初,学生对叙事文化学几乎一无所知,故教学方法以教师讲授为主,课下实践也以学生自行练笔、教师“见招拆招”为主要形式。年深日久之后,宁教授的思想更为圆融,学生亦有同门师长的范文可供效仿,因此2004版笔记中,宁教授在授课过程中开始为学生“量身定做”,针对学生个人的长处或短板,布置不同类型的作业——或课下读书,或撰写小论文,反复提醒学生在课下实践过程中寻找自身切入点和学术兴奋点,为毕业论文选题做好准备。
三、课程内容前景展望
1994―2004年间,对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课程而言是创建与发展的幼年期,整体而言是以博采众长为中心,自出机杼方才显露尖尖小角。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新生事物在发展过程中的必经阶段,另一方面是因为课时有限,教学对象学缘背景不一,授课教师不得不先提要钩玄,搭建对话平台,构筑共通话语体系。至2004年,课程“基建”工作已顺利完成,下一步若要建成“万丈高楼”,笔者认为可从以下四方面努力,为课程“添砖加瓦”。
(一)概观中国文化的主要类型
对大部分青年学子而言,相对于叙事文本的穷尽式搜索,文化分析和阐释是更为相形见绌、令人望而生畏的研究环节。前者只要下苦功就有望完成,而后者则让多数学子捉襟见肘,往往会自曝其短。究其原因,主要在于青年学子的人生阅历和文化积累不足。大部分中文系并不为本科生开设《中国文化概论》等类似课程,当下的文化形态也使得青年学子在成长过程中对传统文化体认不足,故而叙事文化学在课程内容中应辟有专章,概观中国文化的主要类型,如中国文化从地域角度可分为中原文化、齐鲁文化、荆楚文化、吴越文化、巴蜀文化、闽台文化、秦陇文化等,从身份角度可分为帝王文化、士人文化、青楼文化、绿林文化、市民文化等。总之,该专章应尽可能涵盖中国古代文学中文化分析的所有角度,教师可要求学生通过课下阅读对各主要文化类型的特质进行总结,为将来进行文化分析和阐释提供“文化输入”。
(二)优选个案分析进行例示
由于叙事文化学研究在方法上具有较好的可复制性,十年当中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因此教师可以考虑为课程编制一本个案分析讲义。讲义的编选以宁稼雨教授的故事类型分类为依据,每一类型选出1―3篇优秀文章,一来方便教师课上用之辅助理论讲解,二来方便学生课下阅读模仿。
(三)增补参考书目
叙事文化学研究属于难度较大的整合研究,不但打破了传统的文体壁垒,甚至突破了学科界限,客观上对学生的阅读量和知识体系提出了较高要求。尽管宁教授目前所开具的参考书目已包括文、史、哲以及图书目录学的重要书籍,但仍有增补空间。参考书目的增补可由教师指导学生自行完成,教师可在课上为增补者开设展示环节,通过互相质疑辩难,逐渐完善书单,供师门共享并代代相传。
(四)提倡批判性思考
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在题材上有较明显的继承现象,如若叙事文化学继续保持良好的发展态势,同一故事类型下的个案研究难免出现雷同之处,因此在课程教学中教师应大力提倡批判性思考,并将之渗透到各个教学环节之中,鼓励学生大胆质疑、小心求证。批判性思考这一提法虽属老生常谈,有空洞之嫌,但仍十分必要,教师应予以足够重视。唯有如此,叙事文化学研究才能精彩纷呈,优秀论文层出不穷。
总而言之,叙事文化学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大厦,这座大厦既需要建设蓝图,也需要施工落实,而无论是蓝图抑或施工皆非一蹴而就之事。叙事文化学研究课程的创建及发展,就是一个不断修改蓝图、调整施工的过程。以课促研,以研兴学,方能使叙事文化学的构建不断接近理想状态,形成更好的学术局面。
[1] 宁稼雨.学术史视域下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的得与失[J].南开学报,2020(3):139–149.
[2] 宁稼雨.先唐叙事文学故事主题类型索引[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
I206
A
1006–5261(2021)01–0070–07
2020-03-25
梁晓萍(1974―),女,浙江杭州人,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 刘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