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党史记忆:赣州籍老红军的革命事迹
2021-01-04钟新华
钟新华
赣州市是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在中国革命史上具有特殊的重要地位。革命时期赣州市共有33.1万人参加了红军,有60万余人参加赤卫队、担架队、运输队等支前部队,有名有姓的烈士达10.82万人,可以说赣州人民为中国革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许多赣州籍的老红军陆续回到家乡工作或定居,他们的记忆就是一部鲜活的党史。最近,笔者采访了几位赣州市老红军的子女,记录下老红军们的革命事迹。
黄祖煌:孟良崮战役中的“摩天岭”战斗
距华东野战军歼灭国民党王牌军整编七十四师的孟良崮战役至今已70多年了,人们早已从电影《南征北战》中了解了这场战役的经过,尤其难忘争夺“摩天岭”那惊险的一幕。但鲜为人知的是,“摩天岭”其实是以黄崖山为原型,而参加这场战斗的是华野六纵,指挥者之一是第四十七团团长、赣州籍的老红军黄祖煌。
孟良崮战役是陈毅、粟裕指挥华野“虎口拔牙”的杰作,硬是把敌整编七十四师从众多进攻之敌中分离出来,予以包围。敌虽严令10个整编师进行反包围,但在我军坚决阻援下前进不得。华野六纵在飞夺垛庄后,便派出部队与友邻部队一起负责阻援任务:在孟良崮西南方黄崖山、狼虎山一线,协同华野一纵阻击敌整编二十五师;在孟良崮东南方牛头山、大朝山一线,协同华野八纵阻击敌整编八十三师。
敌整编二十五师在蒋介石的督令下拼命增援。距孟良崮只有5公里的黄崖山是敌整编二十五师通往孟良崮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若敌一旦越过黄崖山,就能与整编七十四师连成一片。所以我军抢占后守住黄崖山,是取得战役胜利的关键。
1947年5月14日夜,华野六纵在攻击垛莊的同时,也开始了抢占黄崖山的战斗。第十六师第四十八团火速向黄崖山一线前进,务必先敌占领阵地,不顾一切代价拖住敌整编二十五师。这时,敌整编二十五师一部也正向黄崖山一线急进,企图从这里撕开口子,打通与敌整编七十四师的联系。次日拂晓,两军同时赶到了山脚下,我方由西坡向山上冲去,敌从东坡向山上攀登。这是一场抢时间、比速度的激烈争夺战。第四十八团第三营第九连不顾连续行军的劳累,攀悬崖、越绝壁,终于先敌一步抢占制高点。我军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快速展开战斗,打得敌人鬼哭狼嚎,仓皇退下山去。我方后续部队陆续赶到,附近的狼虎山、万泉山等要点也被我方控制。
15日中午,敌整编二十五师乘我方立足未稳,以两个营兵力向黄崖山阵地发起猛烈攻击,他们在“只准前进不准退”的逼令之下,用密集的队形,冒死向山上冲锋。第四十七团团长黄祖煌按令接替第四十八团防务,第四十八团则隐蔽、集结在大洞口一线,伺机反击。当敌人开始向我方攻击时,我方预伏于阵地两侧的部队突然向敌侧翼出击,敌人纷纷滚落山下。
这天中午,敌人进行两次集团冲锋。他们先对第四十七团阵地进行疯狂炮击,破坏我山头防御工事,接着涌上来一个团的兵力,分成三路,齐头猛攻。我阻击部队虽英勇抗击,但前进阵地终被敌人突破,情势十分危急。在阵地指挥的黄祖煌迅速率一营和特务连跃出战壕,迎着敌人冲上去。经过一场白刃格斗,敌人伤亡惨重,败退下去。狡猾的敌人在黄崖山捞不到便宜,便从望海楼侧迂回向第四十七团左翼一线阵地进攻,同样被我方击退。
黄祖煌率部作战十分艰难。因为据守高地,敌人终日连续地发动攻击,炊事员不能将饭送到阵地,部队只能整天饿着肚子坚持战斗;山上没有水,要到山脚下的井里取水,却又没有水桶,只能靠钢盔吊水喝,指战员渴得口干唇裂。在两个昼夜的阻击战中,敌人先后对第四十七团扼守的阵地进行了10多次冲锋,并不断改换战术,一会儿正面打,一会儿迂回攻,但终不能越进一步。与此同时,各路增援敌军在我军坚决阻击下,进展迟缓,自顾不暇。敌人的援兵被阻遏,为我军围歼敌整编七十四师创造了有利条件。
黄祖煌1917年7月出生于南康县,1934年6月参加赣县独立营(12月下旬改为赣南军区警卫营)。主力红军长征后,他随独立营从雩都小溪突围,编入信康赣红军游击大队任战士,坚持了赣粤边三年游击战争。抗日战争爆发后,赣粤边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二团,黄祖煌先后任班长、排长、连长、团教导队队长、营长、苏浙军区一纵第一支队副参谋长、华野六纵第四十七团团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第二十四军第七十师师长、北京卫戍区警卫三师师长,离休后为北京军区正军级干部,1987年11月13日逝世。
谢石员:跟随兄弟部队走完长征
1905年12月,谢石员出生于赣县南塘乡大都村一户贫苦农民家里。谢石员一家租种了地主的土地,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劳作,反而欠了许多债,生活难以为继。临近过年时地主逼债,谢石员父亲被逼自杀。为了还债,6岁的谢石员就去给地主放牛。
1930年,村里来了红军,组织农民协会,领导农民打土豪分田地。谢石员参加村里的少年先锋队。1932年1月参加乡赤卫队,6月参加红军,在兴国县红军医院警卫连当战士,除了站岗放哨,还担负了看护伤员的任务。1933年5月,谢石员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8月,谢石员被调到中国工农红军少共国际师任班长。1934年10月,任红八军团第二十三师第三十四团第二营第五连班长,随部队长征。在一次突围战斗中,连长命令谢石员带两名战士去摸掉碉堡里的敌人。谢石员当时手上只有一支梭镖,连长就从有枪的战士那里借了一把枪给他。3人趁着天黑悄悄穿过铁丝网,摸到敌人碉堡下,先把哨兵干掉,然后冲进碉堡,最后3支枪俘虏了一个排的敌人,为部队突围打开了口子。随后谢石员不仅分到一支枪,还受到团里的表彰。
红军战士每天基本上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行军。谢石员女儿曾经问他:“你的脚底板怎么布满老茧,脚后跟全是裂纹,脚趾也是光秃秃的?”谢石员说:“我的草鞋烂了不能穿,干脆就光着脚走。那时行军走的都是山间小路、泥巴路和草丛,脚的裂缝里经常都夹到泥沙草根。夜里行军不能点燃火把,大多数时间又是急行军,就把脚趾盖都给踢翻了。”12月18日,红八军团建制取消,谢石员所在连队编入红一军团工兵营。部队到了广西,在一次与广西军阀的战斗中,敌人的子弹打穿了谢石员的左小腿肚子,鲜血把裤子都染红了。他暂时走不了路,队伍就把谢石员送到附近的老乡家养伤。
离开了红军队伍,离开了同生共死的战友,谢石员心里非常难过,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当时,几乎每一天都有红军部队从村子经过。那急促的脚步声落在谢石员的心口上,仿佛是一声声的召唤。养伤的几天里,他回到红军队伍的念头越发强烈。到了第7天,谢石员谢过精心照料他的老乡一家人,一瘸一拐地加入刚好经过村子的红一军团部队里,继续长征。谢石员大儿子曾经问他:“你当时有治伤的药吗?”谢石员说:“在老乡家养伤时,老乡用草药给我治伤,我也就认识了这几种草药。每到新的地方,战友们就帮我一起找草药,捣烂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扎紧。”
跟随兄弟部队,谢石员从不把自己当作编外人员,兄弟部队的首长和战友们也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把他编入队伍中,一道行军作战,同甘共苦,亲如兄弟。在进草地前,部队给每个战士分发了少量的青稞面,谢石员还向老乡讨要了一点,进草地后没几天就吃完了,只能挖野菜和草根吃。后来实在吃不饱,谢石员就把扎在腰上的一根皮带分割成几段,同野菜一起煮着吃。行进途中,谢石员还遇到几个掉队的伤病员,他们便互相搀扶着走。每到晚上,他们要在沼泽地找一块干燥的地方都很困难。有一个晚上,他们找到一块草甸子,几个人就地而卧。没想到后半夜水悄悄漫上来,谢石员和战友们被水浸醒时,四周已成水塘。大伙只好重新找地方,背靠背互相取暖,一个战友还从布袋里摸出了仅剩的一小把青稞分给大家,每人只能分到几粒。天亮了,谢石员撑起虚弱的身体叫大家起来,没想到一个都没醒过来。谢石员流着眼泪把战友放平,让他们走得舒服些。忍着悲痛,谢石员一个人又继续坚持往前走。实在是又渴又饿,谢石员喝了一大口草地上的水,不想因为水浑浊不堪,又吐又拉,发起高烧。谢石员拖着病重的身体,昏昏沉沉继续往前走。到了白水芦花,他就再也走不动了,躺在路边,心想要死在这里了,人也就慢慢迷糊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小名:“小石鼓,小石鼓!快醒來!”谢石员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位赣县老乡在叫他。原来是红三军团的队伍正好从这里经过,当司务长的老乡认出了谢石员。这位老乡赶紧架起火堆用茶缸烧水,先是让他喝了热开水,又调了一茶缸青稞面糊糊喂谢石员吃下去。老乡摸了摸谢石员的额头说:“前面就要到宿营地了,我扶你走,你再坚持一下!”老乡搀扶着谢石员走出了草地。直到过了腊子口,身体渐渐恢复的谢石员才赶上自己的老部队。
到达陕北后,谢石员先后任红一军团警卫连副排长,八路军第一一五师第六八六团副排长、排长、副指导员、营党支部书记,第一一五师教导二旅后勤被服厂指导员,山东省滨海军区后勤油坊烟厂指导员、后勤兵站一分站站长,之后一直在华东军区后勤部军械部第四总库担任分库主任。1955年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授少校军衔。1961年离休后回到故乡赣州,1977年2月因病去世。
谢石员晚年曾对他的子女说:“我的一生,最难忘的就是伟大的长征!”
李光胜:辽沈战役荣立三等功
李光胜于1913年11月出生在赣州市信丰县崇仙乡一个小山村里。家里靠租种地主的几亩薄田维持生活。在他3岁那年,父亲得了一场重病,因无钱医治去世。为了活命,母亲忍痛将他交给堂叔抚养,自己改嫁。李光胜在苦难中长到7岁,就开始为地主家干活。他每天光着脚,穿着破烂的衣裳,挥动着小树条,为地主放牛。
1932年6月,红五军团第三十八师第三团来到祟仙。19岁的李光胜叫上同村的两位小同伴一起参加了红军。他堂叔舍不得他走,但又不敢拉回去,生气地说:“你走了也得回来!”李光胜坚决地说:“我死也不回去。”
李光胜跟随部队参加了南雄水口战役。一次战斗快结束时,冲锋号吹响,战士们奋勇冲向敌人的阵地。突然,敌人的机枪打来子弹,李光胜赶紧叫道:“卧倒!”但身旁几位仍旧在冲锋的战士来不及趴下,便倒在了血泊里。李光胜非常痛心,战后申请当上了一名侦察员。他原来没有大名,由此取名李光胜,说是“光胜不败”的意思。1933年11月,李光胜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4年10月,李光胜随红五军团作为长征后卫,从赣县王母渡与信丰新田之间,突破敌人第一道封锁线。在长征途中他参加了湘江、金沙江等惨烈的阻击作战。1935年2月,李光胜任红三十二军第二八六团第五连班长、排长。抵达陕北后,李光胜任中央留守兵团警备团第一营第十二连第一排排长,参加了宋家川、羊杖子、破台子等河防作战,他的英勇表现多次受到上级嘉奖。
遵照中共中央关于向东北发展的战略部署,李光胜随八路军陕甘宁边区警备一旅奉命进至辽宁锦州、朝阳地区。1946年,李光胜所在部队整编为冀热辽军区独立二十七旅,李光胜先后任第七十一团机炮连连长、第二团第二营营长。1947年8月,李光胜所在部队整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八纵队第二十四师,他任师教导队队长。在两个多月的东北秋季攻势作战中,第八纵队在兄弟部队配合下,取得了四战四捷的重大胜利。随后又奉命对北宁路、锦承路进行四次破袭,共歼敌2.8万余人。
1948年1月,东北民主联军第八纵队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八纵队,李光胜任纵队警卫营营长。辽沈战役开始后,第八纵队参加锦州攻坚战,先后攻占紫荆山(又称“白头山”)、百官屯、北大营、八家子,一直打到锦州城东关。在总攻期间,第八纵队由东向西辅助南、北两集团实施突击,攻占锦州。在随后展开的围歼廖耀湘兵团的辽西会战中,东北野战军全线出击,在黑山、大虎山、新民地区对敌展开了大规模围歼战。第八纵队先是在大虎山南翼阻击敌新六军一部,粉碎了敌妄图从大虎山南翼迂回逃跑的企图;后穿插向六间房一带,死死地堵住了敌兵团主力南撤营口的去路;当敌兵团部转逃沈阳时,又向西北迂回穿插,堵截了敌东逃退路,为辽西会战的全胜创造了条件。李光胜在黑山新立屯镇作战中,“左足第四趾骨盲管枪伤;不能行远路,右胫骨下端贯穿伤,行动不便。伤残等级为三等乙级。”由于他在战斗中冲锋在前,奋勇杀敌,作战勇敢,表现突出,荣立三等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李光胜曾回了一趟信丰老家探亲。他离家20多年没有消息,地方政府和家人都误认为他已牺牲了。见到他回来,陪同他的当地干部连忙摘掉他堂叔家门口的“光荣烈属”的牌子。最为欣慰的是,李光胜在全南县找到了母亲,日夜思念他的母亲双眼哭瞎了。母亲只能用手轻轻抚摸儿子小时剁猪菜时刀割的伤疤、下巴独有的印迹和腿上南征北战留下的深深的伤痕。
1948年11月13日,第八纵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五军,南下作战。李光胜因伤残调至后勤部门工作,后任职于东北军区军械部一处。1955年被授予少校军衔,他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1988年荣获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1970年,离休后的李光胜回到赣州定居。1996年8月因病逝世。
责任编辑 / 程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