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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

2021-01-03苏金鸿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仙草八哥鸟笼

苏金鸿

左奎林养了只八哥,就在自家开的两元地下超市门口挂着,那笼子非常精致,民国时的货,花了三千元买来的。买鸟笼的时候,左奎林觉得价格有些贵,就有点犹豫不决。左奎林细细看了鸟笼半天,见鸟笼上刻了几行繁体字,再细细看,又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想打退堂鼓,不想买了。想来想去,走远了的左奎林还是返回去掏钱买了下来。当然,左奎林提着鸟笼回到家,还是莫名其妙地被老婆凌仙草数落了一顿,说左奎林真是一个傻子,用三千元买一个破鸟笼,怕是要疯了,或者直接就是脑子进水。鸟笼闲置了半年,有养鸟者加钱要夺爱,价钱出到了五千元,左奎林舍不得卖。鸟笼的竹子已经磨损得黝黑,有几片大一点的竹片上镶着贝壳,亮闪闪的,有古色古香的味道。那些竹片历久弥坚,虽然没有了弹性,可却没有一丝裂痕。养在鸟笼里的这只八哥是他从他哥家的山林里捉来的。毛光水滑的,就像塑料做的假鸟,十分好看。八哥的翅膀两边有一撮花羽毛,尾巴上也有一撮花羽毛。脚是金黄色的,那鸟嘴是浅灰色的,就像玉雕的一样,坚硬而且灵巧。其实,这只八哥有些呆。平时很少叫唤,也很少在笼子里扑腾。

左奎林把八哥的尖舌头用剪刀剪成圆的,就教它说话。可教来教去,就只会一句话,再来呀!就这么一句。左奎林见过别人养的八哥最少会说五句话,那一个水灵,没得说。左奎林记得很清楚,他捉到八哥那天是一个雨后的下午,是在一片竹林边。

很显然,雨淋湿了八哥的翅膀,它飞不了,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不过,左奎林接近八哥的时候,八哥却努力挣扎,扇动翅膀,想逃跑。左奎林一路追去,八哥停停飞飞,飞飞停停,最后,八哥实在飞不动了,就钻进竹林边的一丛野草下,像沙漠上逃命的鸵鸟,把头藏在草丛里,大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这样,左奎林就把八哥抓到了手里。八哥在左奎林的手里死声烂气地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左奎林任凭八哥在叫,就是不松手。自从买到了那只鸟笼后,左奎林就一直想买一只八哥养在鸟笼里,谁知想瞌睡就遇到枕头,老天让他突然就抓到了这只八哥。受到惊吓的八哥叫得精疲力竭,就不再叫了,乖乖地缩在左奎林的手里。

当左奎林将它放进鸟笼里时,它用力往四处飞扑,翅膀张开一定的弧度,用头不断撞击竹片。这样反反复复多次,最终不动了,安静地站在鸟笼里的横棍上,耷拉着脑袋,突然间就变得很傻的样子。左奎林给八哥打了点水,又找来鸡饲料喂它,可八哥连看也不看,呆呆地,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不过,很累的八哥,还是转过头,喝了一点点的水。直到第三天,八哥才开始吃食,见了左奎林不再躲躲闪闪,而是跳上跳下,显得快乐而激动。从此,八哥渐渐习惯了关在笼子里的生活,开始在黎明和黄昏时叫唤几声。

左奎林和凌仙草开的地下超市,其实没有在地下,而是在一条大路的侧边。路很高,是一条南北贯通的路,已经高出地面两三米。地下超市就是从路的人行道开口处往下走,面前悬着超市的牌子。超市有里外两间,是套在一起的,穿过超市,里面有一个停车场,那里停了不少车辆,都是搭乘从农村进城的人回家的。

客运车被涂了黄绿两种颜色,远远看去就能知道这种车是客运车。这里原来是个农贸市场,前些年被一个土豪花巨资买了下来,改造成了客运站。偌大的场院里有一个铁皮搭建的岗亭,平时供旅客休息和避雨。地下超市就在岗亭的对面,也方便了旅客购买东西。另一拨人,就是从人行道来的顾客。

这样,地下超市的生意一直就很火爆。可别小看这两元一样的小小生意,一年下来,除去房租,赚个几十万不成问题。加上老板娘凌仙草有些姿色,来打情骂俏的男人还是有不少,走的时候,手里买了几样东西,这也是一种促销。加之,凌仙草请人录制了一个光碟,一直播放这样几句话:“两元一样,一样两元,样样两元。两元钱不算贵,不用回家去开家庭会。两元钱不算多,旅游也到不了新加坡……”这几句话,一天放到很晚,直到关了店门。

城管来干涉了几次,说是音量要尽量放小,不能有噪声,让进地下超市的人听见就行,不然就要罚款。凌仙草就把光碟的音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声音不大也很灵,地下超市热热闹闹的,财源也就滚滚而来。

每天,左奎林和凌仙草就守着这地下超市。凌仙草负责收钱,左奎林则四处巡看,如果没货了,就去附近的仓库里拿货。请的两个小工,都是农村来的老实巴交的农妇,负责看管和引导。这两个小工年龄不过三十岁,一个叫小妹,一个叫小秀,人都生得一般,却伶俐勤快,很得凌仙草的喜欢。

现在请个小工,十分不容易,何况请到好的小工。平时,凌仙草只要有时间就去旁边不远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做饭。四个人的饭菜,很快就会做好,吃饭就在地下超市吃。一张小桌子,几条小凳子,上面就摆着几样菜和电饭煲。左奎林有时心情不好,就会偶尔喝上一杯酒。也就一杯,浅尝辄止,他不想自己把自己灌醉。

不知怎的,有一天,左奎林去做客,车子不通,就走了好几公里的山路。无意中,他发现自己的裤裆里有一小截软塌塌的东西,挽起裤脚细看有点像油渣。他去上厕所,又发现解手时肛门麻酥酥痒,后来就见大便里有面条一样白白的东西。他心里很害怕,就去问医生。

医生说,左奎林得了寸白虫病,得吃药。

左奎林问,吃什么药?

医生说,吃西药吡喹酮。

左奎林说,好,就吃吡喹酮。

左奎林问,管用吗?

医生说,这是治血吸虫的药,吃了体内除了蛔虫打不了,其他的寄生虫,可以统统绞杀。

左奎林说,好,就吃吡喹酮。

医生一次给了左奎林吡喹酮十二片,嘱咐说,一次吃六片,分早晚两次服,忌酒三天。千万不能喝酒,否则就会出事。

左奎林看那吡喹酮颜色就像猪肝,也不大,就跟平常吃的去痛片差不多大小。左奎林说,我刚刚吃过早餐,现在就在你这里吃六片。医生给左奎林倒了杯白开水。左奎林吃了药,怀揣着吃剩下的另外六片吡喹酮就走了。谁知,吃晚餐时,左奎林将吃吡喹酮的事给忘在了脑后,喝了一小杯酒。就这一小杯酒,把左奎林喝得氣喘胸闷,口吐白沫,当场就倒在饭桌旁。

左奎林这一倒把凌仙草吓得不轻,小妹和小秀也惊得不再吃饭,在那里发呆。还是凌仙草反应快,说快叫救护车,送医院。不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凌仙草、小妹和小秀急忙将左奎林弄上了车。凌仙草让小妹和小秀看好地下超市,自己陪左奎林去医院看病。到了医院急救室,左奎林仍然昏迷不醒,嘴里喷出一大股酒气。医生很快采取措施,急救左奎林。终于,左奎林苏醒了过来。左奎林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医院,瞪大了眼睛睡在病床上。左奎林已经打了点滴。

医生问左奎林,这几天吃错了什么没有?

左奎林说,没有呀。

医生又问,平时你喝酒吗?

左奎林说,喝呀。

医生说,你一定是喝了酒,药物反应。

左奎林经医生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吃了吡喹酮,就说,吃了吡喹酮。

医生恍然大悟,吃了吡喹酮是不能喝酒的,你怎么喝酒了?

左奎林說,是呀!我怎么就喝酒了呢?

医生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说,既然是这么个情况,住两天院,打几瓶药水就会好了。

左奎林出院那天,是凌仙草给办的出院手续,参加了医保,也花不了几个钱。接着,凌仙草就陪着左奎林回到了地下超市。左奎林已经不再呕吐,但神情却有些恍惚,心好像蒙了一层油,有些不清醒。左奎林见鸟笼里没有了八哥,就问凌仙草,那只八哥呢?

凌仙草说,已经不见几天了。

左奎林说,什么,八哥不见了?

凌仙草说,恐怕已经飞了。

凌仙草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慌,因为八哥就是她趁左奎林住院放跑的。左奎林又问小妹和小秀,小妹和小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呀,店里生意忙,谁在意八哥在不在呢!几个人正说着,“噗”的一声,八哥从外面飞进了地下超市。左奎林还没反应过来,那八哥就停在了他的肩头。左奎林把八哥装进了鸟笼。八哥有几天没见左奎林,就在鸟笼里跳上跳下,欢愉个不停。左奎林马上给八哥喂了食物和水。左奎林想,自己不在这些天,八哥丢失了,一定吃得不好,现在得好好喂喂它。八哥好像很通人性一样,和左奎林亲热得很,嘴里不停地叫着,“再来呀,再来呀!”

左奎林的第一个老婆不是凌仙草,而是青梅。三年前,左奎林就和青梅离了婚,原因是感情不和。左奎林和青梅生有一个女孩,判给了青梅,左奎林每个月要给抚养费,也就五百元。凌仙草也是离过婚的女人,带着一个男孩子,拖了个油瓶嫁给了左奎林。也就是三年前,二人认识也是因为超市。

那时,凌仙草开了个小吃店,就开在左奎林的超市旁边。平时的配料都到超市里买。一来二去,两人同病相怜,就来往了起来。先是左奎林在追求凌仙草。一开始,凌仙草可不那么理睬左奎林。她觉得左奎林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不够大气。就说开个超市吧,请了个小工,场面也不够大,一个大男人,整天跟个娘们儿似的,说话嗲声嗲气的,让人听了酸牙。左奎林可一直不放弃,厚皮老脸的,天天一大早就往凌仙草的小吃店里跑,说是吃早点。凌仙草心里虽然有气,可也拿左奎林没有办法,开的是小吃店,顾客来来去去是家常便饭,何况左奎林是来吃早点的,开钱,就得卖给左奎林早点。

后来有那么一天,左奎林又来凌仙草的小吃店里买早点吃。左奎林走时,就将一本存折有意掉在了凌仙草的小吃店里。凌仙草捡到了存折,就问是谁丢的?有人说,刚才就左奎林一个人在那张桌子上吃早点,一定是他丢的。凌仙草就去了一趟左奎林的超市里还左奎林存折。左奎林说存折的确是自己的,里面有二十五万元,这里还有这几张。说着,左奎林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存折,在凌仙草的眼前扬了扬。凌仙草有些不信,左奎林说,信不信由你,里面的的确确有许多的钱。

凌仙草半信半疑地走了。凌仙草回到小吃店后,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她一直在想,这左奎林可看不出来,会有那么多的钱,这似乎很靠谱。难道他左奎林真的是一个闷头财主?凌仙草这样想,也就从那一刻起,开始关注起了左奎林。这小吃店每天进进出出的男人很多,凌仙草认识了一些,其中也不乏凌仙草喜欢的男人,可凌仙草想和男人交往,要想嫁人,绝不再去做荒唐的事。凌仙草离婚后,一直想嫁人,可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她心里有了警惕性,不可轻易相信男人,错一不错二,这次绝不能嫁错男人了。

过了几天,左奎林没有来凌仙草的小吃店吃早点,凌仙草就感觉到有些奇怪,就去了左奎林的超市,想买些配料。到了左奎林的超市,凌仙草也没有见到左奎林,一问小工,才知道左奎林死了父亲,回家奔丧去了。凌仙草马上拿出手机拨通了左奎林的手机,向左奎林表达了慰问。左奎林接了电话,说父亲逝世,已经送上了山,过两天就可以返回。凌仙草问,是那个村?左奎林说,就在你老家的隔壁村。凌仙草哦了一声,就没再出声。左奎林在电话的那头,喂了几声,见凌仙草没应声,也就挂断了手机。

凌仙草在想,这左奎林是自己隔壁村的人,也算是有缘了。这样一来,和左奎林不就知根知底了,这个男人适合,嫁左奎林也就会顺理成章。凌仙草这样想,也就这样去做了,反正自己还年轻,迟早得嫁男人,要嫁就嫁左奎林吧。再说,自己也不是个穷女人,存折里少说也有二十万元。

过了两天,左奎林才回到超市,凌仙草就笑嘻嘻地过去向左奎林问好。左奎林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冷若冰霜的冷美人凌仙草咋突然改变了态度,和自己套起了近乎?左奎林还在想,凌仙草说,左奎林,请你吃个饭。左奎林有些懵,就问,什么?凌仙草说,慰问一下你,在一起吃顿饭。这回左奎林听得一清二楚。左奎林好半天这才缓过一口气,连声说好。

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和好多回,最后,就亲密了几回,两家人也就成了一家人。结了婚,凌仙草的确知道了左奎林的几个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不多不少,也就三十万元,加上凌仙草的二十万元,共五十来万元,开个像样子的超市应当足够了。凌仙草和左奎林商量商量,就关了小吃店,扩大经营,开了地下超市。

现在,左奎林当然不会想到这些,他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起多少过去的事。他一直在臆想,一直在犯迷糊。过去,他有过这个毛病,而最初的根源就来自他去世多年的母亲。左奎林的母亲在世时,就有癔病,也就是疯病。这病是会遗传的,左奎林有一段时间,就是有点儿疯。后来,在他母亲死去的那年,不知怎么就好了。就在现在,是的,就在现在,左奎林吃吡喹酮,不慎喝了酒,就诱发了旧病。但左奎林有一种自制力,他处在了癫狂的边缘。凌仙草也发现了左奎林怎么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无所适从。

这左奎林是不是鬼附身?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可毕竟来了。凌仙草开小食店时,她什么人没见过?现在左奎林这样子,她首先是吃惊,可接着还是沉静了下来。凌仙草心里明白,在这个时候,千万别刺激左奎林,否则会让左奎林病情加重。凌仙草有过这样的经验。过去,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是得过这样的疾患。现在,凌仙草面临的是自己的丈夫,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管左奎林的病。

凌仙草去请了医生来给左奎林看病,可左奎林说自己根本没病,不吃药。这可难坏了凌仙草,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去请了跳神婆来驱鬼。跳神婆跳了神,左奎林的病依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左奎林的病,让凌仙草想起了自己的前任老公壮牛。

其实,凌仙草和壮牛虽然有个孩子,可却糊里糊涂地没领什么结婚证,后来,为了孩子,这才去领了,如果不领结婚证,那么,孩子的户口就落不下去,就算是黑人了。壮牛没钱,十多岁就出来闯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混混,一年四季,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臭乎乎的气味,窝窝囊囊的,就像一头猪。壮牛常常穿的那双旅游鞋,恐怕从穿上的那一天起到现在就没洗过了。

壮牛有一股蛮力气,不识几个字,却有一副弯弯花肠子。壮牛吃凌仙草的,用凌仙草的,当然睡的也是凌仙草的床。有几次凌仙草和壮牛吵架,壮牛把凌仙草的脸也打肿,还掐着凌仙草的脖子,差点将凌仙草给掐死了。

有人就劝凌仙草把壮牛撵走。可凌仙草的心肠软,就抹抹脖子忍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还不就是为了孩子。可过不了多久,壮牛狗改不了吃屎,喜欢赌博的壮牛赌博输了钱,就找凌仙草要,凌仙草不给,壮牛就又出手打了凌仙草。这一次,凌仙草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几天,起不来。这次,凌仙草不再忍了,她一纸诉状将壮牛告上了法庭,要离婚。壮牛不同意离婚,说了狠话,除非死。壮牛说,自己一无所有,是个真正的无产阶级,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凌仙草虽然没法,可她心里明白,壮牛就是一个垃圾人,仍然坚持离婚。最后,法庭还是判了凌仙草和壮牛离婚。壮牛得到了凌仙草的离婚费五万元,这才罢休。壮牛有了钱,就去吃喝嫖赌,不到一年,就把五万元花了个精光。这事,和凌仙草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凌仙草在左奎林病发时想到壮牛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是不是自己这次又看走了眼,嫁错了男人。

凌仙草心里知道,左奎林的这病只能慢慢养,不能急躁。这地下超市还得开,钱还得赚,自己和这一家子人还得活下去。

这天,凌仙草在农村时一起长大的一个男人突然来到了地下超市买东西。这个人名叫刘德旺,在农村信用社专管贷款。凌仙草先是一惊,接着上前搭讪,问刘德旺记不记得自己?刘德旺一时想不起有点面熟的凌仙草到底在哪里见过?凌仙草让刘德旺猜,刘德旺一时想不起,凌仙草说,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凌仙草,我俩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呀!刘德旺这才想起来了,的确是凌仙草。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年。其实,凌仙草变得比过去漂亮和妖艳多了,刘德旺则发福得有些夸张,原来的满头黑发已经花白,现在已经变得有些秃顶,眼角上也多了不少皱纹,还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凌仙草上前和刘德旺打了招呼,问清楚了刘德旺现在做什么,这下可乐坏了凌仙草。这段时间以来,她正愁钱不够,要贷款,现在上天安排,刘德旺出现了。

原来,凌仙草买了开发商盖好的几间临街铺面,要首付五十万元,自己掏光了腰包只能拿出二十万元,资金缺口三十万元,得贷款才能把铺面买下来,再加上装修的钱,这缺口资金的确有些大。很快,凌仙草和刘德旺就相互留下了电话号码并加了微信。

刘德旺最近刚搬了新家,来地下超市是为了买日用品,付钱时,凌仙草没有收刘德旺的钱,也就一百多元,凌仙草正要准备去求刘德旺,她怎么能够收刘德旺的钱呢?刘德旺还在客气,凌仙草说,我贷款还要去找你贷呢!刘德旺说,符合条件,银行没有不放款的道理,我等着你来银行贷款。凌仙草笑眯眯地说,德旺哥,我会来找你的。这里,凌仙草已经叫德旺哥,这称呼凌仙草已经好多年没叫了,她叫得很甜。好,就先这样,我家里事多,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在一起闲聊,仙草妹。刘德旺也改了称呼,凌仙草听了,心里暖暖的。凌仙草说,过两天,我就去找德旺哥贷款。刘德旺说,好,随时恭候。凌仙草说,到时请德旺哥吃饭。刘德旺说,还是我请你吧。说完,刘德旺又笑了笑,显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但还是走了。

这时的左奎林在一旁把剛刚发生的这一切,看了和听了个半明半白、迷迷糊糊。他呆呆地,张大嘴巴,傻傻地笑着。左奎林有些弄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凌仙草的身边就冒出个男人来。左奎林心里似乎五味杂陈,想问问凌仙草,可又没有开口。这刘德旺,左奎林是知道的,他曾经去贷过款,就是刘德旺给办的,左奎林是送了礼物的,当然,也就几瓶酒和几条烟。

现在,这刘德旺怎么摇身一变和自己的老婆攀上了旧交。看两人眉来眼去、亲亲密密的,关系绝不会简单。左奎林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去揣摩这件事的。过去,左奎林曾经听人说过刘德旺,说刘德旺既贪财又好色。果不其然,他送礼物给刘德旺时,他就看出来了,对刘德旺的传说一点也不假,刘德旺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事情过去了,不久,左奎林的贷款也到了账户里,后来,左奎林把贷款按期还了,可谁知,现在这刘德旺的出现,却让左奎林有了心病。

过了一天,凌仙草就去找刘德旺。刘德旺热情地接待了凌仙草。在贷款室里,刘德旺就是头,可以说了算。刘德旺让凌仙草坐在沙发上,亲自给凌仙草泡了一杯茶。刘德旺说,仙草妹,先等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来陪你聊天。凌仙草说,德旺哥,你先忙你的事吧。我来就是为贷款的。刘德旺说,知道,你先坐会儿。凌仙草这一坐就坐了差不多一小时。

到刘德旺忙完了该忙的事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刘德旺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就走近了凌仙草,坐在凌仙草的身边。刘德旺说,来,我看看你的贷款资料。凌仙草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交到了刘德旺的手上。刘德旺在细心地看。最后,刘德旺说,仙草妹,你还缺少你和你老公的结婚证复印件和房产估价书,得补一补。凌仙草说,这结婚证复印件倒是好办,可这房产估价书怎么去办呢?刘德旺说,有几家都在做这事。这事,得去有资质的公司做,得出一点估价费。凌仙草说,我饭后就去办。刘德旺说,现在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先去吃饭,我请你,去哪里吃,你说了算。凌仙草说,我请你,我来求你办事,怎么好意思让你来请我吃饭呢?刘德旺说,你我是故交了,谁请都一个样。凌仙草说,好,既然这样,下回我请。刘德旺说,去哪里吃?凌仙草说,去水上餐厅吧,那里清静一点。刘德旺说,好,就去水上餐厅。

刘德旺开了私家车,一路朝着水上餐厅而去。

在车上,凌仙草给左奎林打了个电话,说是不回去吃饭了。左奎林在电话的那头问,和谁去吃?凌仙草也不掩饰,说,和刘德旺去水上餐厅吃。左奎林一听,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就在电话里说,店里忙,别去了,回家来吃。凌仙草说,求人贷款吃个饭怕什么呢!左奎林说,和一个男人去吃,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凌仙草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只怕你心里乱想。左奎林说,我能够乱想什么呢?凌仙草说,别啰唆了,就这样了,回家再说!左奎林见凌仙草这样说,也就把电话挂了。左奎林心里窝火,自从得了这莫名其妙的病,心情就一直不好,现在凌仙草说话的口气变了,态度也蛮横,说不定哪天心也会变呢。

到了水上餐厅,刘德旺就去点菜。两个人的饭菜,刘德旺点了个醉虾,点了个青椒炒肉,点了个凉片,再就是点了个青菜汤。这样,够吃了,不浪费。

碗筷都是消过毒包装好了的,凌仙草为刘德旺打开了包装纸,把碗筷用开水烫了烫。凌仙草问刘德旺喝不喝酒,刘德旺说,下午还上班,酒上脸,加上开着车,不喝了,改天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凌仙草就给刘德旺舀饭。接着,二人就谈了些别后这些年各自的情况。刘德旺倒是有一个好的家庭,老婆贤惠,儿子听话,自己又有个好差事,别的不说,一年下来,奖金也可拿个十来万元,若是效益好,还能拿得到二十万元。

说完了家长里短,二人就说起了贷款的事。凌仙草说,款贷下来,定会酬谢。刘德旺说,算了,你的礼物,我可不要。凌仙草说,不要白不要呀!刘德旺开玩笑说,我想要你呢!凌仙草笑了,别开玩笑。你的家庭那么好,好得让我嫉妒,不要因小失大,毁了你好端端的家。再说,我也老了。刘德旺说,不老,风韵犹存。凌仙草说,等哪天得空了,你就约我好了。刘德旺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凌仙草说,这样的玩笑开不得,你和我年纪都有一大把了。刘德旺说,笑一笑,十年少嘛。凌仙草也笑了,说,来来来,多吃点菜。说着,就给刘德旺夹了点儿炒肉。刘德旺说了声谢谢!

刘德旺和凌仙草吃个饭吃了一个钟头。凌仙草说去结账,可被刘德旺拦下了。刘德旺说,我说了请你吃饭,这账我来结。刘德旺结了账回到餐厅,凌仙草说,这顿饭多少钱?刘德旺说,不到一百块,便宜。

刘德旺将凌仙草拉到了评估公司的门口,停了车,对凌仙草说,等你把资料办齐了,就来找我,也就两三天,这贷款的事就可以敲定了。凌仙草说,好的,办完了,我就来见你。刘德旺等凌仙草进了评估公司,这才把车开走,去银行上班去了。

凌仙草进了评估公司,那里正好有两个女人在,说明来意。很快,就得到答复,可以的,评估费收万分之二。凌仙草知道这些规矩,就把所有的资料提供了,在一旁等。最后,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对凌仙草说,去照一下你名下房产的照片。凌仙草就跟着一个女人去了。凌仙草买的房子就在评估公司的不远处,不过一刻钟就回到了评估公司。凌仙草说,多少天,能够拿得到评估报告?一个女人说,一天。凌仙草说,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明天来拿。凌仙草走出了评估公司,就叫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地下超市。

凌仙草刚进地下超市,那八哥在叫,再来呀!左奎林回过头,看了看凌仙草,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说出口。看得出左奎林心里有些堵。凌仙草也顾不了那么多,马上开始张罗生意。她看了进账,又看了看货架上的货物。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必须的,每天都这样,她习惯了。

到了吃晚饭时,左奎林的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连吃饭他也不愿意坐在凌仙草的身边。这些细小的变化,凌仙草看出来了。她一声不吭,当作什么事也没有,本来就没有什么,她心虚什么呢!

晚上十点多钟,到了地下超市关门的时候了。两个小工就住在店里,凌仙草和左奎林则住在外面买的铺面里。睡觉时,凌仙草又发现了左奎林冷淡的一面。如果平时,这左奎林跟凌仙草贴得很紧,可左奎林给了凌仙草一个背,假装呼呼在睡,还打起呼噜。凌仙草对这些事是过来人,没理会左奎林,就开始玩微信。微信一开,光刘德旺的就十多条,都是慰问的,其中有那么几条是叙旧的。凌仙草就开始回刘德旺的微信,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凌仙草就往地下超市去了,她要赶在八点前开門。到了店里,两个小工已经起床,正在洗脸。凌仙草就开始做早点,煮面条。炸酱是早就做好了的,只要这面条一软,就可以吃了。

八点半,刘德旺来了,也是买一些没买够的日用品。这时左奎林还没有来到地下超市,他如果来,也得先到仓库里拿一些货物。刘德旺买了东西,也就走了。这次,凌仙草也没有收刘德旺的钱。出门时,刘德旺遇到了慌慌张张的左奎林。这左奎林慌张是他似乎有了一种预感,觉得刘德旺这时说不定已经在地下超市里。想不到自己的预感还真灵验,刘德旺这小子的确到了地下超市。左奎林没和刘德旺打招呼,刘德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稳住了情绪,一声不吭地开车走了。

刘德旺刚走,左奎林就按捺不住跟凌仙草吵,骂起来没有什么好口,吵的话非常难听。凌仙草越听越觉得左奎林有些不像话,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和左奎林大声吵了起来。两个小工劝了一会儿,见没劝住凌仙草和左奎林,也就不劝了。凌仙草和左奎林也不会没完没了地吵,后来,俩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干脆不吵了。凌仙草倒是没多想,可左奎林却多了心眼,一直跟在凌仙草的屁股后面不放松。凌仙草去趟厕所,左奎林也会跟着去。一个上午,左奎林一直都这样,把凌仙草看得很紧,连凌仙草玩手机,他也盯上了。凌仙草去评估公司拿评估报告,他也不放过,去银行,他也跟着去。

三天后,贷款下来了,可凌仙草却已精疲力竭,濒临崩溃的边缘。凌仙草干脆不回铺面去住,就跟小工住在地下超市里。可左奎林更加怀疑凌仙草,也就住在地下超市里。第二天,凌仙草说老家有事,说走就走了。这次,左奎林没跟着去,在他的心里,认定了凌仙草一定是和刘德旺约会去了。

三天后,凌仙草回到了地下超市,可她见到的左奎林却没有一点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变本加厉,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晚上,凌仙草去卫生间,左奎林趴在窗子上,看凌仙草在不在卫生间里。当时,凌仙草回过头见到左奎林那张恐怖的脸,一声尖叫,吓得半死。天亮后,凌仙草悄悄地去找了神婆问命。神婆算来算去,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劝凌仙草别太在意左奎林的言行。凌仙草只好想到了去医院,寻求心理医生为左奎林悄悄地看病。

这次,她用尽办法,骗左奎林说是去看病。左奎林去了,他也不知道是心理医生,就抓了几服中药,回家熬汤喝。接下来的几天,左奎林没去地下超市,在家吃药,寂寞了,就把八哥拿回家喂养,教八哥说话,可八哥就会说再来呀,气得左奎林鬼使神差般打了八哥一顿。被打几天后,八哥好像忽然开窍了,学到了不少凌仙草和左奎林吵架的内容,比如,烂婆娘、破鞋什么的,学了一大堆话。左奎林一听到八哥说这些话,就发呆。忍无可忍之下,左奎林把八哥从窗口放出去,可过不了一会儿,那八哥又飞回来了。最后,左奎林只好残忍地把八哥弄死,丢在了垃圾桶里。左奎林回到屋里,见空空如也的鸟笼,不知是哪根筋错乱,突然找来一把锤子,挥手重重地砸了下去,哐当一声,鸟笼被砸了个稀巴烂。

这天,刘德旺到地下超市买粘鼠板,说是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只老鼠,翻箱倒柜,把一个家闹得不安宁。刘德旺好多天不来了,这么久,凌仙草只是在电话和微信里和刘德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惊喜不已的凌仙草上前拉住刘德旺讲起了左奎林的病,说着说着,凌仙草竟然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在流,哭得很是伤心。刘德旺听了,就对凌仙草说,为什么呢?凌仙草说,我也不好说,左奎林怕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刘德旺吃了一惊,在心里想,左奎林这样,会不会因为……刘德旺不再往下想,他有些后怕了。这是一趟浑水,很深的浑水,绝不能去蹚。刘德旺说,左奎林这样的症状,是不是有些变态?凌仙草说,我也怀疑是这样。刘德旺说,快去看医生。凌仙草说,医生已经开了药,还请了跳神婆来驱魔。刘德旺说,慢慢来,不要急。凌仙草说,能不急吗?刘德旺说,这种事,急也没有用的呀!我有事,改天我再找你……说完,刘德旺就像是一个小偷行窃被人发现一样,慌慌张张走出了地下超市。

凌仙草见刘德旺魂不守舍般急匆匆走了,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就跟原本充实的心突然被挖空一般,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突然间,凌仙草想痛痛快快地哭一次。

很快,凌仙草双手蒙住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哇”的一聲,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哭起来。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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