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偏旁
2021-01-03陈苇
陈苇
色差
像无尽的偏旁,像极了这个春天
对于混沌偏心眼的结果。
风吹了一夜,家门口的山道上
堆起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橙黄的,
每一片都在加剧着
相邻的一片的烂漫;
每一丛都让修辞徒劳地
转了几个弯后进入了
它們必死的胡同。
所以你的夺目,在我看来
依旧只是颜色的深入,却未必有
一粒脐橙的浅出,
有我突然渴望的容颜。
在这件事的取舍上,你甚至不及
平底锅里一尾翻转到
焦黄的非洲鲫赐给我的
哪怕寥寥数笔的勾勒。
从山道一路下来,朱门比起柴门
仿佛更偏爱于
那些倚门者的无辜和羸弱。
同样,因为一种比我的敬畏
更秘密的风化过程,
橙黄中那些不甘被催眠的,
变成了鹅黄、淡黄的记忆。
但也只是偏爱,究竟要有
怎样的黄呢,才能让我
认出你,就像我忍受着
持续的簌簌声,还能够往浩渺的胸口
贴上一枚落叶的标签。
堆 砌
就地取材,更多的时候意味着
取之不竭和看上去
无边的狼藉。就地的,
往往还暗示了一种神圣的随意性。
比如,女儿刚刚为我们
敲定的建筑原则:
她让我只管尽可能地堆,
上,再往上,高度
越接近心里的那丝悬念
越好。当然,美学上的考究
还是有的,比如她告诉我,
在底部的四周,适宜用
卵石,那些有棱角的,
则作为高耸为尖顶的部分。
像一座塔。但她犹有不甘似的,
因为那些石子间的空隙和死角,
它更像一座房子的屋顶。
而让我更庆幸的是四岁的她
尚未听过苍穹和金字塔,大约
也没见过相关的图片。
她又递给我一枚更小的,
我比前一枚更小心地将它
嵌入时,语言的翼展
被我们当作言语的辣鸡翅
扑扇着,一次次
飞过了事实的边界。事实上,
过度让什么变得无效并不只有
布罗茨基说的那一种。
比如眼下,较大的一块
松动,她喊着“山崩了”的时候——
我为什么会攥紧她,
本能地闪躲,又意外地
获得了一个仰望的角度?
修 表 记
我还记得他削一粒苹果,
或翻动一条煎炸的鱼
似的,毫无分别地打开了
这块表的后盖,打开了
不可能的迷宫。
也就打开了我一向无名
而且无限的里面。以至于他
偶尔发出的几声干咳,
有阵子在我听起来竟像夜半
大风叩门的声音。
虽说归零了,误差却大得
难以用误差来形容。
当然,我也可以把它的露馅
看作是在水雾氤氲的表层
一次更为表象的逡巡。
他夹住,尽力地夹住一点洞里的光,
观察天地运行的形态。
而我作为一个人的身体,
却消失于如此的具体而微、惊颤的
一条毛细血管的汹涌里。
“这是个纯技术活,完工后
我们还要对它的内部进行
彻底的清洗。”他的话茬
仍在验证什么的惯性中
甜蜜地下坠,滑入。
我还记得他僭越前
迟疑的表情。我不得不将
最后的一点敬畏,留给发条,
它被折断为一根枝条时,瞬间
降临我眼睑上的黑暗。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