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杂述诗》的“早期现代”情感认知分析
2021-01-02张红伟宋彩凤
张红伟,宋彩凤
(新疆应用职业技术学院,新疆 奎屯 833200)
萧雄生于1825 年,卒于1893 年。《西疆杂述诗》编成于光绪十八年(1892 年),刊刻成书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 年)。萧雄的人生经历主要处于19 世纪中叶,当时整个中国动荡不已,内乱频仍,加以彼时西法模仿只得皮毛,保守精神浓厚,“清议”逐渐得势,士大夫虚骄腐化,致使改革人物处境艰难,且要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1860 年代开始的洋务运动,是中国早期现代化的起步阶段。有学者对以往的研究做了扼要的回顾,指出在近代的诸多历史事件中,洋务运动是第一个被纳入现代化视角进行研究的事件,关于它的现代化叙事也取得了广泛的共识。洋务运动的发生和推进过程曲折坎坷,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新旧因素消长缠绕的繁复场景,折射了中国现代化步履的蹒跚踉跄。在这种背景下,虽然有识之士已敏锐地觉察出中国正面临着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心理及言行上开始有所动作,但是,大多数的读书人还无法摆脱现实的羁绊,也无法看清现实及未来的走向。而动荡的现实易于让读书人对生活产生质疑和反叛的情绪,这一情绪的不断被刺激、加深就会形成一种强烈的行为反应,从而使个体在思考、判断、取舍的认知过程中形成具有深刻性和稳定性的情感和意志活动。我们把这种情感称作“早期现代”情感认知。本文将从四个方面探讨萧雄及《西疆杂述诗》的“早期现代”情感认知的表现形态。
一、反叛性的人生选择
萧雄出生于一个“累世诗书孝文”的封建文人家庭,自幼受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熏染和家学渊源的濡染,因而热衷于功名。可是经过“困场屋二十余年”的苦读,却屡次应试不第,这不是家庭更不是他个人期盼的结果。庆幸的是他没有被科举残害成孔乙己似的读书人,而是毅然抛开科举做出了重大的人生选择。从同治年间到光绪初年,他曾三次出塞参佐金顺、张曜幕府。后随左宗棠镇压西北地方起义军。在边陲“旁午于十余年之中,驰骋于二万里之内”[1]1,足迹遍及天山南北,接触各族群众,深察民情,光绪初年离开新疆。之后,他陆续将自己在新疆的见闻写成“竹枝体”的小诗,并仿纪晓岚《乌鲁木齐杂诗》开创的先例,在每首诗之下自作注解,共做诗一百五十首,描写边疆的见闻,内容丰富多彩,包括历史、地理、山川、城镇、耕种、牧养、纺织、蚕桑、民族、风俗、服饰、艺术、名胜、古迹和地方物产等,由此成就了自己的功名。
科举制到了清代已显现诸多弊端,其一考试内容陈旧,引导知识分子穷毕生精力从事无用之学;其二士人受到严酷的精神摧残,人格破损萎缩;其三使得士人成为一个寄生阶层、特权阶层和封建政权的附属物。晚清的历时半个世纪的教育转型,在近代中国社会变动中起到重要作用,造就了培养新式人才的机制,推动社会各领域的全面更新,使得中国人的知识体系和思维方式发生着根本改变。[2]2501-2617
在这一背景下,受封建正统教育影响而热衷功名的萧雄,屡试不中后毅然决然投笔从戎。而且萧雄是“慨自壮岁困于毛锥”,以满腔热血,“奋袖而起”,毅然决然地“请缨于贺兰山下,即从战而西”[1]1。《西疆杂述诗》中的一些诗作,呈现了创作主体经历了内心无数次的矛盾冲突,终于冲破了科举入仕求功名绳索的捆绑后,做出了顺应社会需要的人生选择。新的价值取向带来了情绪的愉悦、满怀的豪情,体现出一种反叛封建家庭、反叛封建传统价值取向的自觉性。
二、客观理性的批判精神
萧雄将对社会生活的质疑熔铸到作品中。《西疆杂述诗》的批判精神主要表现在对经典的质疑。在《新疆四界》这首诗中,他对“瀚海”进行考证,引述了《异域录》《通志》《水道记》中表述的界域,然后得出结论:“大抵瀚海不拘一地,瀚海即旱海,凡遇大漠,皆得名之。至《隋书》吐谷浑之瀚海骢驹,未必即指青海为瀚海,或亦当时举大地以盛称良骥耳。”[1]7在分述各城时,《鲁克沁》的自注写道,“按:鲁克沁,当即古之柳中也,柳中或名柳谷。据《汉书》: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后之注,考者引后汉班勇为西域长史,屯柳中。《后汉书》所记诸国道里,俱以去长史所居为率,是疑柳中即柳谷也,地在吐鲁番东南一百五十里,广安城郡王居此。”[1]26对古籍中的记载,他并不盲目尊崇,往往是通过实地考察而得出自己的结论。
不仅如此,他还明确指出古籍记载中的问题或错误。如《哈喇沙尔》:“局势盘旋锁一关,焉耆城近海西山。东流雪浪如奔马,为绕轮台去复还。”诗自注:“哈喇沙尔,古焉耆、危须二国地。汉焉耆王治员渠城,一说员渠,在城之东南九十里特伯尔古地方,即今所名清水河者。又据《汉书》,危须国王治危须城,西至焉耆百里,危须既在焉耆之东,未知果在乌沙塔拉一带,抑系清水河为危须,而焉耆即是哈喇沙尔也。然以山国下所载道里计之,则焉耆转在危须之东百里,是皆一书自相矛盾处。”[1]28再如,介绍古迹《轮台》:“古戍轮台动远愁,城头夜角汉唐秋。山河一统遗陈迹,雪暗邮亭冷黒沟。”自注言:“一说乌垒城,在赛里木东北境,按与渠犁太远,据龟兹不如此近,即如《汉书》所言,在龟兹东三百五十里者,犹误也。”[1]126
尤其是记写名胜《博克达山》:“千盘松径步凌虚,海涌云中画不如。更有孤峰还隔岭,重重围住列仙居。”其注文是清代数十种文献中记载博格达山和天池内容最丰富、记叙较全面、字数最多的一篇。从整篇文字看,萧雄曾登临博克达山和天池,所记十分细致,除对名胜认真考证外,还对达摩面壁提出了质疑:“但《神僧传》谓初祖菩提达摩大师,自天竺泛海至金陵,与梁武帝语,师知机不契,遂去梁。折芦渡江,潜回洛阳,止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如果自天竺已迁博克达山,则至中国何须泛海。《指月录》并云:泛重溟,三周寒暑,以佛法之大,南洋之近说之,转觉难凭。至谓仍回洛阳,又似从西塞入关。先过洛阳者,究尚未详孰是。”[1]131另外,对灵山的考证,他引述了《传灯录》《法华经》《水经注》等记载,并指出与明代第一个考察西域的旅行家陈诚所述,“均属不合”。
萧雄《西疆杂述诗》表现出的批判精神与当时“经世致用”的社会思潮不无关系。道光、咸丰年间(19 世纪20-60 年代),中国社会面临转折的“过渡时代”。为了寻求“过渡之道”,中华民族经历了几代人的艰苦探索,而以龚自珍、魏源、包世臣等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改革派是其中的第一代,他们所致力的经世实学,是中国传统文化初入“过渡时代”所做的第一个积极反应。[3]龚氏那些慷慨浪漫的诗歌散文,深深地打动并投合了要求冲破旧束缚向往自由和解放的晚清一代年轻人的心灵和爱好,血气方刚的读书人萧雄不可能不受其影响。
经世实学的内容之一就是讥切时政,诋排专制,倡言变法。嘉庆初,包世臣(1775-1855)便在《说储》一文中提出了废八股、开言路、汰冗员等建策。管同(1780-1831)在《永命篇》中也对清代弊政提出广泛批评。从嘉庆中叶到道光年间,更多的士人对朝政的各方面病端给予更加严厉的抨击。在学术方面,道、咸间史学由“嗜古”转为“究今”,由考史转为修史的动向,从一个侧面展现了一代学人的觉醒、一代学风的变迁,预示着中华民族从深沉的古梦中惊悟过来,开始直面充满挑战的现实。[3]《西疆杂述诗》“引经又不拘泥于经”的创作风格,一方面是受到继承并发展了常州经文经学派“引经致用”活泼学风的龚自珍、魏源等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萧雄亲历多年的边疆实地考证,这一自觉的认知过程形成了他一以贯之的客观理性的批判精神。
三、纪实性的城市诗创作
在《西疆杂述诗》序言中萧雄谈到其创作目的:“殊叹足之所经,当时鲜有知者”,“安望千百世后,尚有传说其人其地者。”[1]1虽然我们不能否认受传统文化熏陶的士大夫都有著书立说流传后世的心理,但是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内地人介绍新疆,尽自己所能让内地人了解新疆,这一方面萧雄的新疆城市诗的创作与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
道光、同治朝是新疆城市诗的定型期,作品纪实性增强,文学性减弱,更重要的是伴随着强烈的批判主义色彩。有着幕僚身份的萧雄,饱读诗书,深受经世实学的影响,视野开阔,对城市的建设目的有着清醒的认识,与军事政治目的相呼应,诗人从城市的历史中看到了其作用。《西疆杂述诗》的创作正值沙俄、英国已先后染指中国东北、外蒙、西北、西南之时,西北边疆又屡次发生分裂性叛乱,中国领土主权完整受到严重威胁,这引起经世学者的密切关注。龚自珍首倡“天地东西南北之学”,著文揭露沙俄侵略阴谋,力倡西域设行省,并著《蒙古图志》,研究北方边塞、部落、山川形势、源流合分。由此发端,边疆史地研究进入一个繁荣时期。[4]90-92
不仅如此,《西疆杂述诗》的创作及成书时间正是塞防与海防激烈争执阶段。同光年间塞防与海防的争议显示出当时两派政治人物对拯救中国所抱持的方策不同:以左宗棠为首的塞防论者强调安定西北的必要,并警觉到俄罗斯在西北边陲的野心;以李鸿章为首的海防论者则注意到列强在东南沿海的威胁,并敏锐觉察到日本侵略的危险性。当时朝野上下正掀起自强运动的浪潮,改革派特着重于洋务之讲求并立为要项;然西北未靖,俄人虎视边陲,清廷自不能不会意及此。此二事同为急迫,其决定亦关乎清廷日后命运。在国家有限的财源下,何者应为优先考虑,乃引发一大争辩。[2]2674
李鸿章与左宗棠救国方案虽然有分歧,但两人同为同治时代的中兴人物,都深受传统儒家思想影响,他们的思想背景直接关系同治中兴的成败,也影响近代中国知识分子在面临西方文化挑战时,所做的各种抉择。李鸿章撤边防之议固不足称道,他对新疆经济利益之低估亦颇可商榷,但这是清朝国势微弱与当时国人一般世界知识所限使然,具有这一偏见的人当然也不在少数。从这个层面上看,萧雄对边疆城镇富庶的纪实性描写及边境线的实地考察就显得极为珍贵。
萧雄在《奇台》注中写到“旧称富庶之区,山北州县推为第一,俗有‘金奇台、银绥来’之目”[1]42。他是历史上提出“金奇台、银绥来”的第一人。
《济木萨》注中说:济木萨“尤胜出油、酒、粉条、红绿烟等项,运往各城售卖……地低气暖,水旺土腴,充足之户居多”[1]43。这说明后堡在清光绪年间农副产品加工业和商业比较发达,各种地方土特产远销天山南北。
《昌吉》注“平川大野……四境田畴,一望如砥。河发天山,经呼图壁而来,水汹涌,足浇灌,故亦为产粮之所”[1]46。昌吉县在清末已是新疆的产粮区。
《绥来》注:“渡水穿林驿路驰,炊烟到处柳丝丝。稻花香里逢城郭,雄据犹怀畏兀儿。”作者考证了绥来县即玛纳斯,古之回纥城。“……元初其王畏兀儿所据地方”。绥来“大河前绕,深处多鱼。其东境土脉尤佳,人烟四聚。自呼图壁过河而来,节节长林密树,雅秀可观。近城百数十里之间,阡陌纵横,沟渠周遍,有水田,能种稻米,虽次於温宿,而长腰香软,更胜长沙。北路水稻,只此一处”[1]47。在萧雄笔下,玛纳斯的自然生态环境跃然纸上。林带茂密,土地肥沃,盛产鲜鱼和水稻。稻米颗粒饱满,煮熟后喷香且软,其质量超过全国著名的产米区湖南的长沙,仅次于新疆的阿克苏。
这些描写和记述揭开了晚清时期西疆边地的神秘面纱,一改长久以来内地人对西疆边地的认知。这里不再是发配流放罪犯苦役的蛮荒苦寒之地,而呈现出勃勃生机。这也为左宗棠的屯垦戍边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萧雄在经世实学者的影响下,也将视线投向外部世界,“谈瀛海故实”以谋御外,对新疆的边境情况作了考察。
我们看描述《新疆四界》的第二首诗:“南疆直极古于阗,一岭分开印度天。威慑恒河三万里,九夷多少附穷边。”[1]7作者的民族自豪感不由自主地洋溢在笔端。注文不仅详细考证了印度的水源、物产、地理位置,且对其社会现实的变化也有思考:“自古印度诸国,皆崇佛教。近因英吉利、俄罗斯,以耶稣教据地分传,而佛教寖衰,存者不及半,亦二千年来之变局也。”[1]8这实质上也表达了作者对国事的忧虑。第三首:“西塞山前万马嘶,海邦地接鄂罗斯。釐然一划分中外,更绕旌旗到郅支。”注文对俄国疆域的考证最为详尽:“……从欧罗巴洲之黑海西北起,广延而东,直抵乌拉岭,接连亚细亚洲;再从亚细亚洲乌拉岭起,绵绕中国新疆,自西而北而东,经黑龙江外,直极东海,并渡海而东,再于墨利加州内,管属一隅。……”[1]11因为中俄边境线很长,且边境问题直接影响到国内局势的安定,所以作者格外关注,着墨自然细致。而且关于中俄边境的具体情势,还散见在《乌什》《喀什噶尔》等诗作中。笔者粗略统计了一下,《西疆杂述诗》引述古今中外典籍多达70 多种,尤其关注异域之书。萧雄及经世学派“寻求异域之书,究其情事”,显示了中国人冲破封建文化封闭状态走向世界的强烈愿望。他们著作中洋溢的爱国主义激情和觅新知于外域的理性精神,是传统经世之学走向近代新学的契机所在。萧雄的纪实性城市诗的创作无不饱含了他的爱国心与报国志,觅新知于外域的强烈的求知欲和求真务实的积极的实践精神。
四、赞赏式的边地情感
从本质上看,道、咸间的经世实学仍归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带有古代学术的品格。其中不少人有浓厚的重农色彩和轻视商品经济的倾向。但萧雄不同,他对新疆与邻国的经贸往来是首肯的,有诗为证:“迢遥疏勒峙边雄,据水凭山物产丰。天使墓门千载在,海邦商旅一途通。”[1]36疏勒,一座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素有“兵城”之称。这片热土上曾燃起滚滚硝烟,回荡着金戈铁马,在它风云变幻的历史中,有班超帅将戍边、刘锦棠大败阿古柏等可歌可泣的悲壮诗篇。它是一座通向世界的城市,区位独特,素有“黄金走廊”之称,是我国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和中外商人云集的国际商埠。诗下注释不厌其繁地记述了新疆与俄罗斯的商贸往来情形。他对善于经商的边地人极为赞赏:“居奇争向集场求,载货还歌汗漫游。竞说波斯能识宝,珊瑚多在网中收。”[1]60他认为边地人皆善理财,尤精通商贾,善识宝物;最喜欢收揽珊瑚珠玉,可获重利。并引述《汉书》中的记载以为佐证。
道咸间的经世实学是在中国“近代早期”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出现的文化形态。他承袭着儒学经世的传统,同时又孕育着近代新学的开放启蒙的因子。纵观中国近代历史,无论是林则徐、魏源,还是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以至后来的康有为、梁启超,其思想历程和实践路径都是由经世致用走向汲取西学,由汲取西学而融会中西。正是经世实学面向现实、实事求是的学术精神,使得近代中国知识者能够客观对待涌入中国社会的西学,从而成为中国学术文化走向近代的起点。
萧雄也如经世派学者那样,一扫“儒者不言利”的迂说,高张“兴利”“致富强”的旗帜,对西疆丰富的物产资源多有涉及,并以自身的经历验证了魏源的论说:西域南北二路地大物渊,牛羊麦面蔬瓜之贱,浇植贸易之利,金矿铜矿之旺,徭役赋税之简,外番茶马布缎互市之利,又皆阡陌内地。[2]2699萧雄不禁感慨道:“土厚能令百宝生,金藏五种辨分明。夜来识得山中气,裕国须从此内争。”[1]113西疆有富国之宝藏。这些认知对左宗棠塞防之策又是一个有力的声援。
不仅如此,萧雄对边城的清新之风、自然之态更是流连忘返,以至晚年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激情满怀。
萧雄感念于南八城聪慧子弟尚多,“亦有飘然器宇清,腥膻队里迥超群。聪明不亚青莲士,读尽番书读汉文。”[1]5519 世纪70 年代以来,尤其是左宗棠收复新疆以后,为培养通晓维吾尔语和汉语的翻译人才,在南疆地区广置义塾,开办汉语学堂,专门招收维吾尔族儿童学习汉文,所教内容皆为儒家经典,并坚持数年,不仅促进了当地各族群众间的经济、文化交流,还密切了维汉民族关系。
萧雄感叹天山雄壮之气多生豪侠:“大节公然见异方,甘心鼎镬有贤王。墓门百尺埋忠骨,雪暗黄沙草木香。”[1]56诗中高度赞扬了反分裂战争中的勇士哈密王伯锡尔,清廷为此追封伯锡尔为亲王,专门拨银两修建了陵墓。描写边地妇女:“少妇轻笼彩色裳,老嫠翻学绿衣郎。肩披锦帔垂腰短,正是胡姬马上妆。”[1]61这些妇女身姿矫健,气宇不凡,艳丽、豪迈,不由人心生爱慕。
萧雄抒写了边地民俗天性所存的自然之爱:“本来天性即彝伦,除却君师尚爱亲。一样纲常分厚薄,连枝惟隔异苔人。”[1]68更有自由婚配而忠贞不渝的青年:“婚嫁居然六礼周,结褵有四记从头。由来悉听阿浑命,梵语箫声扰凤楼。”[1]69留恋边地歌舞的热情奔放:“一片氍毹选舞场,娉婷儿女上双双。铜琶独怪关西汉,能和娇娃白玉腔。”[1]84诗中描绘了自娱性歌舞“围浪”的场景,呈现出一副让人忘却硝烟、不禁沉醉其中的升平景象。
萧雄状写了自然生态造就的令人为之震撼的生命表达:“龟兹乐部起纷纷,调急弦粗响遏云。忽听名呼胡拨四,不禁低首忆昭君。”[1]85更有充满生活情趣的且为生存之需的力之较量:“嬉乐无非较艺时,输金相约马争驰。更看环抱交相跌,身手推谁好健儿。”[1]86
质朴而率性的边地人,辽阔而刚劲的边地景,让仕途坎坷的萧雄安然释怀,全身心沉静在这片热土,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经世派的主张,诗文的字里行间浸润着一个至诚士子的拳拳之心。
任何一个社会,一种具有颠覆性的新的社会知识、社会观念的引入、滋生、发展过程,都不是一种纯逻辑、纯观念、纯知识的发展演进,而是与当时的社会变动、变革、变迁息息相关。[2]2843在向域外求新知的过程中,一幅如实客观的世界图景展现在眼前,中国位于“世界之中”的神话自然破灭,天朝上国的迷梦也将破碎,世界秩序已然改变。萧雄对此已有相当的认识,但面对现实又无能为力。当他给自己的著作画下句号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肺腑之言——“安望千百世后,尚有传说其人其地者”的声音在暗夜里久久回响,这一期盼鞭策着后继无数的志士仁人拼尽全力保家卫国。由此,我们也读懂了萧雄一生激荡在心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