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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传播时代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

2021-01-02胡晓娟

青年记者 2021年3期
关键词:群体受众职业

● 胡晓娟

历史与现实:新闻从业者职业认同的矛盾与偏向

(一)历史传统:文人论政、知识分子、立言报国

中国传统文化尊崇士大夫,他们是传统社会中知识分子的前身,位居“士农工商”四民社会之首。曾创办《循环日报》,欲以“日报立言”的王韬,晚年对自己的评价却是“少为才子,壮为名士,晚年当为魁儒硕彦”。[1]他的身份认同更多的是现代知识分子,才子名士,而非职业报人。

民国初期著名记者黄远生,被戈公振赞誉为“报界之奇才”,也是公认的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记者,他当时就有对记者修养、职业独立、人格自尊的精英主义呼吁,但无奈于整个社会的时代背景和政治环境[2],他在《忏悔录》中对自己那几年所从事的新闻事业的结果表示悲观。[3]因此他的记者角色并没有带来完全意义上的职业身份认同。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邵飘萍将新闻事业作为终生相付的兴趣,甚至最后付出了生命,才使得新闻的职业化、规范与操守等逐渐成为职业同人的共同认知。他在给妻子修慧的信中曾说:“欲以新闻记者终其生,世不仕王侯。”[4]

《大公报》的“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办报方针,体现了创始人张季鸾对新闻职业的敬畏,为“尚能保持文人论政的本来面目”[5]而自豪。在其职业观念深处,埋藏着传统知识分子的救世济民情怀,并随着特定的时空变迁而得到彰显。

(二)现实发展:宣传、倡导、建设与瞭望之间

新中国成立后,新闻业成为党和政府的喉舌。政治宣传成为媒体的主要职能,新闻从业者扮演着宣传者的角色,成为政治活动家。

“文革”后,新闻事业拨乱反正,回归新闻本位,记录社会发展进步,成为一股专业的力量。新闻从业者以饱满的热情投入重大事件的新闻报道之中,每一次重要的社会变革中都会看到他们的身影。1978 年《光明日报》有关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1980 年《工人日报》对“渤海二号”特大事故的揭露,1987 年《中国青年报》报道大兴安岭火灾的“三色”报道……这时新闻从业者成为建设者。

上世纪90 年代以后,市场化媒体的出现加快了中国新闻业专业化的进程。随着1994 年中央电视台开播《焦点访谈》,1996 年陆续推出《新闻调查》与《实话实说》,舆论监督成为传媒的重要功能之一。面临转型时期的各种社会问题,新闻从业者积极投身舆论监督的大潮之中。调查性报道也越来越成为行业标杆,凸显记者的专业伦理与技能。[6]新闻从业者逐渐地成为名副其实的监督者。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日臻成熟,尤其是伴随着社会化媒体的崛起,新的传播渠道和方式也在逐渐改变着新闻从业者的角色。舆论监督变得更加便利,如微博反腐,周久耕的天价烟,“躲猫猫”事件,杭州“富二代”飙车案…… 新闻从业者成为社会进步的瞭望者。

此后,在汶川地震等一系列重大突发事件中,新闻从业者的职业意识被前所未有地激发出来,同时对于新闻职业伦理的关注也空前提高。

(三)职业认同的矛盾与偏向

通过历史与现实的梳理,不难发现,中国新闻从业者职业认同的形成和发展受到各种文化和现实因素的影响,并且在这样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着认知与认同的矛盾交织。

当不同身份和角色发生冲突时,就会产生迷茫和困惑,出现身份认同的混乱。中国新闻从业者内心中一直存在着职业理念、职业角色认知上的冲突。由早期的文人论政,浓郁的知识分子情怀到党的新闻战士、喉舌,再到市场机制下的职业新闻人,新闻从业者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转换。而在多种角色中,舆论监督和社会责任承担者,一直是新闻从业者比较钟爱的身份。

群体传播时代新闻从业者职业认同的嬗变

互联网早已成为我们所处时代的标志性环境,尤其是对于新闻业而言,大大提升了媒介本身的价值和影响力,它不仅是一种媒介,一个渠道,更是一种重构世界的结构性力量。互联网使得群体传播突破了空间和技术的限制,重新创造了一个“物理空间”,低廉的成本,使用的便捷,尤其是通过社会化媒体技术,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链接、介入一个或多个群体,体验多重角色与身份。[7]由此,群体传播时代对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提出了更为严峻的挑战。新媒体的迅猛发展,传媒变局的加剧,新闻从业者的职业感知具体而深刻,职业认同危机复杂而强烈。

(一)人人传播,职业化消减,话语权力重构

互联网时代是一个去专业化的时代,伴随着传播主体的日益多元化,信息生产与消费的界限逐渐模糊,专业媒体和新闻从业者的优势不断弱化,在资源的争夺、权力的重构、话语的挑战过程中,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荣誉感减退,职业身份受到冲击。

互联网彻底打破了媒介资源由大众传媒垄断的局面,为每个人都平等地提供了介入传播系统的机会,人们可以自由地表达,交流,基于链接基础上的分享与整合,丰富了普通个体所能掌握的媒介资源。

个人信源逐渐增多,掌握社交媒体技术的普通公众,无需通过专业的媒介机构也可以完成新闻信息的发布,公民记者、全民记者开始模糊职业记者的身份,甚至机器人记者也加入了这场话语权争夺之中。

(二)众声喧哗,把关人缺失,新闻专业精神消解

自媒体的崛起,使得原本处于可控状态的传统新闻把关被打破,职业记者在去中心化之后,权威的“把关人”功能也逐渐弱化,信息发布的门槛一降再降。无论是通过搜索实现人找信息,还是通过推荐实现信息找人,信息前置的做法使得传统的信息删除式的简单过滤逐渐失灵。群体传播的众声喧哗,日益挑战职业记者的公信力,对新闻从业者的专业价值形成冲击。

曾经,新闻专业精神所提炼出的新闻价值观以及职业操守赋予了新闻报道专业性。而今,新闻从业者在职业荣誉和光环渐渐褪去之后,面临职业角色低端化的趋势以及职业功能被取代的质疑,对于职业前景,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和困惑。传统意义上的记者形象也面临着更新,规范性角色的协商和新的职业认同逻辑有待研究。

(三)群体传播时代职业认同嬗变的逻辑

从话语权力到媒体环境与文化,都直逼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问题,群体传播时代蕴藏着的诸多变革恰是职业认同嬗变的背后逻辑。

首先,是信息生产方式的变革。以往,采写新闻的权利主要集中于职业化的记者手中,大众媒介传播的一对多模式,适应了工业化时代的规模和效率。

群体传播时代,新闻从业者不再是信息唯一的生产者,受众可以自己发掘、制作、传播信息。所谓的权威的优质内容提供者,逐渐失去受众的信任。这给媒体及新闻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读者流失,盈利模式失灵,媒体格局重组,等等。

其次,是资源获取方式的变革。受众获取信息从以往按照空间的阅读场景划分,转变为按照时间切割。媒体被嵌入更多的终端,其与受众的联系和黏性变得不再牢固。处于移动状态的受众,有着大量碎片化的时间,其阅读行为从“慢”到“快”,他们不再是一无所知,而是无所不知,他们不仅要了解发生了什么,更需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再关心消息来源的重要性,转而关注获取方式的便利程度。

再次,是受众与传者地位的改变。信息流动的新法则重构了整个世界的连接方式,在信息的获取与传播中,信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受众的时间与信任才是信息世界的稀缺资源。大众媒体报道新闻的权利的合法性和正当性正是来自大众的信任。

群体传播使得每个人成为一个节点,每个人都站在宇宙的中央。真实也好,时效也罢,新闻信息的权威性在下降。更重要的是,传受之间的信任关系解除,受众对于传者的依赖性降低。受众成为新闻传播意义的源头而非终点。

然而,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并非止步于此。

新闻从业者职业认同的回归与重建

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经历了历史与现实的矛盾与偏向,面对群体传播的挑战,记者何去何从,激发了学界和业界的丰富言说。

业余记者、草根记者、机器人记者正在成为传播的“新行动者”。记者的身份正在“液化”,生产、接收、消费新闻的多重角色相互转换。新闻从业者对自身价值的认同与否,关系到能否更好地实践新闻理想和职业精神,这正是支撑媒体人坚守和发展新闻事业的驱动力。

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亟待回归到新闻和专业本身,并从新闻理想和职业共同体层面进行重建。

(一)回归新闻本身,当好信息传播者

群体传播时代的“参与式新闻”,让信息消费者和生产者逐渐合为一体,这给了新闻从业者全新的机会去赋予时间以创造意义。

群体传播时代,新闻需要被重新定义。只有当新闻找到受众,新闻才成其为新闻。因此,新闻是与受众相关的,经过传播后被受众认知的事实。[8]传播政治经济学者尼古拉斯·伽纳姆认为,文化产业中权力与利润的中心并非生产,而是传播。新闻从业者需要回归新闻本身,当好信息的传播者。

面对受众支离破碎的时间和被割裂的有限注意力,新闻从业者需要重新思考,提供怎样的内容才是值得受众关注的新闻?

第一,任何人都无法免于信息未知状态下的恐惧,传播信息的前提是增强信息的掌握能力和处理能力。

第二,受众注意力消费的有限性与信息供给的无限性严重失衡,传播信息的原则是匹配比供给更重要。

第三,内容与载体的分离带来受众付费选择标准的改变,关键在于,把一个故事讲好,而不仅仅是讲了一个好故事。由此,受众愿意支付的底线在于体验、品质和呈现方式。信息传播的内容需要新的制作与呈现,创造完美的体验。

(二)坚持专业化,做好品质新闻匠人

以往的职业认同存在重职业、轻专业的结构性缺失。而新闻生产是一种极富“专业性、创造性”的智力活动,舆论导向、价值判断、信息核实需要媒体人的职业经验。即使每个人都能成为记录者,但未必人人都可以被称为记者。记者的职业属性和身份优势决定了他能够比普通人更加接近新闻、接近真相,通过他的专业采访与报道,给予受众更加全面、深度、真实的信息。

法国学者多米尼克·吴尔敦曾经说过,请永远不要忘记,无论载体是什么,信息一直是由某类专业人士——记者来制作并发布的。[9]

群体传播时代,将以往低廉的生产、拷贝、发行的编辑成本变得更加昂贵,而媒体还没有为内容和知识找到合理的市场定价模式。新闻生产的独特性体现了新闻从业者个体的创造价值,这是无法被非专业人士和机器所取代的。

新闻从业者应该回归到专业本身,重视专业知识和技能的提升,在内容和技术上都要更加专业化,适应不断变化的新闻生态。用心做好新闻匠人,贡献风格化强烈、辨识度高、有品质的艺术作品。

(三)重拾新闻理想,成为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和公平正义的守护者

新闻工作与责任有着天然的联系,新闻从业者自然也就对社会良性运转肩负有特殊而光荣的使命,越是在嬗变、复杂的媒介环境中,越需要新闻人的理想和情怀,这永远是新闻业发展的根本。

无论媒体的呈现形式如何改变,对于内容的深度挖掘不会缩减,无论信息传输过程如何变化,对新闻质量的追求不能放松,无论社会参与如何改变媒体格局,主流媒体和专业新闻从业者的主导责任从未消失。

新闻从业者需要坚守新闻理想,形塑职业共同体,推动社会进步,守望公平正义。只有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能尊重自己的职业,坚守专业标准,才能真正实现职业新闻人的期待。[10]

结 语

对于新闻业这样一个以公共服务为宗旨,坚持客观、独立灵魂的职业来说,职业认同的动摇甚至丧失无疑是致命的。只有优秀的职业新闻人才能带来更高品质的专业新闻。新闻从业者的认同危机,影响着新闻业的未来。

作为一种专业分工,新闻业的价值不会消减,新闻从业者作为真相传播者、信息解释者、社会瞭望者的角色也不会被其他社会分工和技术进步所取代,未来规模化、专业化、高质量的新闻生产更需要新闻从业者的不懈努力。群体传播只是改变了获取信息方面的时间分配,新闻从业者更应该关注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如何工作——如何以崭新的方式收集、处理、传播信息,并影响受众。[11]

新闻从业者需要以另一种身份和方式应对群体传播时代的挑战,让专业人士有权获得合理的社会评价和自我认同。

总之,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需要回归新闻与专业本身,重拾理想,形塑职业共同体。记者需要在技术演进与传媒变局中坚守核心价值,凸显专业性,适应新的交互式生产体系,真正成为党的政策主张的传播者、时代风云的记录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公平正义的守望者,在更广阔的空间内找到存在感和获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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