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网红定义的人生
2021-01-01尹海月
尹海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消费正在被网红经济支配。吃美食先看美食博主有哪些推荐;出去玩先看社交平台上有人打卡了哪处美景。连看书都要去搜读书博主,看看哪本书“读了一口气停不下来”“读完令你思考人生”。
作为消费者,我们无非是希望能用最短时间,找到令人满意的产品。但很多时候,充当了意见领袖的博主们并不靠谱。
前不久,网友整理了“小红书滤镜害人”的案例,吐槽P图前后呈现的两个世界:经过粉饰的“少女心粉红色沙滩”实际是一片荒凉的滩涂。悬挂着白色吊灯、光影交错的艺术走廊只是墙上一幅画。“国贸最洋气Cafe”原来是路上一家逼仄狭小的店铺,旁边排列着吃小笼包、板面、酱骨头的饭馆。
对此,小红书回应,将尝试推出景区评分榜、踩坑榜之类的产品,帮助用户避坑。然而,只要我们还在网络上消费,这个坑躲过了,还有下一个坑等着你。
几个月前,我在抖音刷到一家东北菜馆,博主介绍“鱼炖粉条”时眼睛都在发光,说是北京东北菜第一名,但我吃后感觉在喉咙和肚子里刷了一层油。
吃的能躲过一劫,用的也不一定靠谱。前不久,上海一位女士用了明星同款洗眼液后,眼睛干涩、酸胀,出现灼痛感,后被诊断为黏蛋白缺乏性干眼。医生解释,网上大热的洗眼法如果操作不规范,容易造成眼睛感染,眼睛本就有清洁功能,没必要用洗眼液。
有媒体总结,除了旅游景点,美妆、护肤、小家电等“种草笔记”已成为消费者的重灾区。一家测评优质产品的自媒体经过检测,发现网红洁面仪不能改善痘痘肌,百元一块的网红肥皂连普通的肥皂都算不上,而酵素、生发液、脱糖电饭煲、儿童酱油等产品都是智商税。为了避坑,有人在社交平台发起扫雷小组,专门吐槽踩雷产品。
网红横扫一切,有时候被伤害的不只是消费者,还有卖家。成都一位火锅店店主对媒体说,店里只有13张桌子,自从一位美食博主推荐他的店后,店内平均每天有70桌客人,4个服务员忙不过来,影响了顾客用餐体验感,导致线上引流的爆发点过去后,线上顾客大量流失,线下顾客也不来了。
网红这么拼,说到底还是为了流量。由艾瑞与微博联合发布的《2018年中国网红经济发展洞察报告》显示,2018年,粉丝规模在10万人以上的网络红人数量较去年增长51%,其中粉丝规模超过100万人的头部网红增长23%。网红涉及的领域在扩大,变现方式也扩展到电商、广告、直播打赏、付费服务等多种手段。
据AdMaster调研数据,2019年,60%的广告主有意愿将网红KOL推广作为首选的社会化营销投放选项,“人找货”的商业模式转向“货找人”的模式。
网红经济势头正猛,市场免不了泥沙俱下,對层出不穷的劣质产品,平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作为消费者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想想,怎么就落入了消费主义的圈套?
一定程度上而言,网红经济的蓬勃正是迎合了消费者的社会心理。小红书式滤镜迎合的是消费者对精致的想象,铺天盖地的网红产品给人一种追逐流行的错觉,而带货博主都贩卖着一样的人生励志故事:创业失败,重新再来。走上人生巅峰,她们告诉你,女人,对自己好一点,你的衣着能证明你的人生态度和品位。
这真能证明什么吗?不,这无法帮你对抗真实的生活,更彰显不出任何个体精神,只是让你通过消费,获得刹那间的快感和可怜的自我想象。
日本社会学家三浦展在《第四消费时代》中,将日本产业革命后的消费趋势划分为四个消费时代:第一消费时代(1912-1941年)呈现出以大城市为中心的富裕阶层西方化的消费倾向;第二消费时代(1945-1974年)表现为战后人口向东京都市圈迁移,“安家落户”带来的家庭消费的崛起。等到第三消费时代(1975-2004年),在电商加持下,消费从家庭消费转向个人消费,个性化、品牌化、高端化、体验式消费快速增长;而到了2005年至今的第四消费时代,消费者不愿为过高的品牌溢价埋单,社会从以商品为中心的消费转向以服务为中心的消费,人们对商品需要回归朴素,重新关注起个体间的连接,回归内心的满足感。
这或许对理解我们社会消费的变迁也有参考价值。在我们父母的成长年代,追求的都是家庭消费,谁家要有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四大件”,就是踏上了“小康生活”。到了我们小时候,“四大件”又成了手机、电脑、汽车和房子。
如今,家庭消费变成个体消费。前不久回家,我发现家里院子被快递箱堆满了,我爸在直播间买了空调、茶水桌、空气加湿器。我妈跟我抱怨,说你爸囤积的酒水堆满了储藏室,而她本人沉迷于在直播间买零食和首饰。
也不知道是该为爸妈又学会了一项网络技能而开心,还是告诉他们直播间卖货更多是营销套路。可见,网红经济正侵入生活各个角落,瓦解不同年龄层,市场向三四线城市甚至农村下沉。
身在这个时代,想抽离出来不为其诱惑太难,只能尽力保持内心的自由,意识到真正的需求是什么,什么能证明你的价值。如果人生的价值是由消费定义的,那只能说,我们的人生太廉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