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柯怡安:我在纽约 ,看到疫情下的撕裂与人心
2020-12-31柯怡安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柯怡安
★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总是很奇妙,有时竟能跨越语言、种族和国界。哪怕国家之间存在着各种地缘政治上的对立和博弈。而回顾当下,自己和身边的人依然能够平安健康地生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值得感恩的事了。
2020年11月7日,周六下午,纽约中央公园人流汹涌,热浪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个小时前,美国东部时间上午11:25,在经历了持续胶着的选情后,美国总统大选终于落下帷幕——拜登以微弱优势拿下了宾州,赢得超过半数的选举人票,击败了特朗普。
今年因疫情缘故,许多美国人选择了邮寄选票,几个关键的摇摆州无法在短时间内知晓最终投票结果。特朗普又放言,即使拜登拿下摇摆州,自己也会要求重新统计选票。这样一来,不知道大选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那天早晨,周末的街区还一如往常安静,正当我走神沉思间,对面公寓楼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们拿下了!”随后是一连串的尖叫与欢呼。我立马就明白,是选情落定了! 就在打开电脑刷新闻时,街上传来一阵阵鸣笛声,行人们开始驻足欢呼,一扫过往几日的阴霾和紧张。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心特朗普的支持者们会上街游行抗议,质疑选票结果,造成骚乱。美国朋友发来消息说:“不必担心,纽约是深蓝阵营,为数不多的特朗普支持者们,都躲在家里呢。”
2020年,美国社会经历了一系列历史性事件的洗礼,包括新冠疫情、种族平权运动和总统大选……我和大多数纽约居民一样,从3月底到6月初进行了将近90天的居家隔离。虽然足不出户,但每日警惕着周遭一切局势的变化。现在回想起来,其间种种跌宕起伏,仍记忆犹新。
疫情对学业带来的冲击不小。3月中旬,在纽约宣布封城和限令居家隔离后,各所学校纷纷宣布进行网上授课。
紧接着,哥伦比亚大学下令清空本科生宿舍,并宣布全面取消春季学期所有课程的成绩,仅保留相应的学分……这一系列的临时决策,令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相比于其他学校强制限时清空宿舍,哥大的规定更有人情味:表明特殊情况可以豁免,学校会尽力为学生搬家提供协助;而对于国际学生占比更大的博士研究生群体,学校则允许其继续留在宿舍。
在学生中引起最大争议的,是全面取消所有成绩的规定。这项规定让受疫情影响较大的同学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让平时努力用功、成绩拔尖的同学心有不甘。
“学校是否应该至少留有余地,将成绩设置为可选项?”
“将来我们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机会向面试官解释为何一个学期没有成绩。”
“虽然这项规定照顾到了弱势群体,但并非绝对公平,我们应当向学校请愿,维护自己的权益。”
同学群中炸开了锅,但不少学生写的请愿书,最终被学校驳回。
无独有偶,当哈佛法学院决定将春季成绩设为可选时,却收到了两封长达数页的百人联名请愿信,请求学院将所有成绩抹去。
信中提到:“这项政策的最大受益者将会是那些能够继续埋头专心学习的人,然而我们知道,这样的条件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已变得奢侈和遥不可及,特别是低收入群体、少数族裔和携家带口的一类学生。”
“我还有能力去获得理想的成绩吗?如果选择不呈现成绩,将来他人在不了解背后遭遇的前提下,假定这是在投机取巧,我又该如何面对?”
信中还提到:很多尚不被传统社会接受的“彩虹”学生,很早便离开家庭独立出来,有些一直以宿舍为家,而如今无处可去。还有许多人的家人相继下岗,如何解决生计问题迫在眉睫。
考虑到这已不仅仅是学业上的问题,更对疫情环境下的社会公平公正有着深远影响,哈佛法学院最终统一取消了成绩。
疫情洪流之中,谁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就变成“弱势群体”。
我在上了半学期网课后,尽管实地毕业典礼被遗憾地取消,但顺利毕了业。然而,在疫情之中找工作,成了一个更难的问题。
时局对就业和生活的冲击
美国经济低迷,整个就业市场处于冷冻期。企业不管规模大小,皆在缩减开支和裁员。
“我在五六月份投了十几份实习申请,无一回复,之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只能重新规划一下暑期。”比我小一届的同学帕纳告诉我。
帕纳来自印度,在新加坡上大学并工作了几年,竞争力非常强,可他连暑假实习都落空了,这不禁让我暗自感慨。
好友萨妮的经历更为波折。她来自巴基斯坦,今年6月和我一同从哥大毕业,也希望能够留在美国工作。不过,国际学生面临工作签证和身份的诸多限制,而许多美国公司迫于疫情或政治压力,今年纷纷削减了给国际学生申办工作签证的名额。于是,萨妮把目标锁定在了国际组织,尤其是大型国际组织,例如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等。当时还是8月份,一天傍晚,我们相约到河滨公园散步,边走边聊着。“我的公寓租约马上就要到期了,准备先搬到亚特兰大和我哥哥嫂嫂住一段时间。”她接着说,“同时一边远程找工作,这样能省点租金。”
听闻萨妮要搬离纽约,我有些不舍。两年前,我俩在新生开学的第一天认识,一起上过同一节课,一起在图书馆赶作业,也常相约到纽约各处寻觅亚洲美食。此番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了。
6月份纽约解禁之初,本以为生活能恢复到平常,但5月底在明尼阿波利斯发生的白人警察虐杀黑人的弗洛伊德案,像一把火一样,将美国黑人长期积压的愤懑,熊熊燃烧起来,纽约也成为了平权抗议游行的中心之一。除了游行,不少商店也遭到洗劫。
为了避免暴乱的发生,纽约在6月1日下令实行宵禁,规定晚上八点后不能上街。
我住的公寓朝向街道,入夏以来,每天总时不时听到路上狂躁的飙车声。我很疑惑,在这住了两年,怎么从前没留意到有这一群飙车族呢?
我每周都会和远在国内的爸妈视频交流,报备一切都好。几个月以来的隔离生活,让我养成了在家里做运动的习惯,偶尔出门,也是选在好天气里约同学在校园的草坪上吃个午饭。
“爸妈很担心我的安全,希望我快点回国。”好友明君在吃饭时难过地说,“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相信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
到了九月,身边的同学好友陆续离开了纽约,有的回国,有的搬到美国别的城市,也有的去了别的国家。而我进入一家智库,关注当下备受热议的中美经济关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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