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有了发言权,如何自控?
2020-12-31曾勋
曾勋
“某种带有预示性质的惊颤在1768年蔓延于中国社会:一个幽灵——一种名为‘叫魂的妖术——在华夏大地上盘桓。据称,术士们通过作法于受害者的名字、毛发或衣物,便可使他发病,甚至死去,并偷取他的灵魂精气,使之为己服务。”这一妖术恐惧从大清帝国富庶的江南——也是汉文化最强烈、对清廷最没有文化认同感的地域,沿着运河和长江蔓延开去,最后占据了大半个中国。巫毒恐惧的压迫下,人人都开始躲避妖术的侵害与不可预测的非正常死亡,全民因此陷入生存与文化的双重危机之中。
美国学者孔飞力在《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一书中,将这场妖术总动员的社会群落划为了三个不同的档次:最底层自然是平民百姓,中间的档次是繁冗的官僚系统,最上面一层是以乾隆为中心的紫禁城。
下层的平民百姓由于知识局限性与生存的严酷性,受舆论影响最深,他们忙于寻找对抗妖术、自我保护的方法。一个和尚为了讨点饭吃,向一个小孩示好问他的名字,结果被孩子父母捆绑到官府,状告他是想叫魂。
出于维稳目的,第二层次的各级官员一开始采取瞒报上级的态度,表示叫魂只是个别巫医的伎俩。在官员向皇帝频传捷报的同时,妖术恐惧很快从南方渡江而上,到达山西、河南、河北、陕西等地。叫魂妖术所到之处,民心浮动日益严重,官员终于瞒不住了,乾隆皇帝一拍桌子:必须严厉镇压妖术动乱。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清剿“妖人”运动开始了。
正如孔飞力所言:“一旦官府认真发起对妖术的清剿,普通人就有了很好的机会来清算宿怨或谋取私利。这是扔在大街上的上了膛的武器,每个人——无论恶棍或良善——都可以取而用之。”这样,以“叫魂”罪名来恶意中伤他人成了普通人的权力,但“权力补偿”来得太生猛太突然,以致人人都无法控制。
官吏为了完成上级交代的“捉拿凶犯”任务,不惜栽赃陷害云游僧人和无业游民,动用酷刑使这些人屈打成招,然后“功绩圆满”地将犯人报表呈给上级。上級官员再向上级报喜,一直将信息送到紫禁城里。
这时,坐在龙椅上面的乾隆皇帝更是废寝忘食,整日殚精竭虑试图查清叫魂恐惧背后的凶险阴谋,并不断发出谕旨指挥全国的清剿战争。
一年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无辜生命被“叫魂”叫走,办案者也患上了神经衰弱症,案情总算真相大白,所谓叫魂妖术只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而已,自始至终没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妖人”被抓获。
与欧洲中世纪爆发的猎杀女巫的群众运动类似,发生在大清帝国的围剿“妖人”运动几乎是官方倾巢而出,民众深受其害。在欧洲,人们之所以如此狂热地加入到愚昧的猎杀行动中,其实源自对黑死病的恐惧心理以及几百年战乱造就的生存危机。
这两起世纪大案,成为了后世研究民众心理与社会治理的经典案例。受未知的恐惧支配,不管恐惧来自未知病毒还是自然灾害,民间舆论往往会表现出非理性的一面。
历史已成过往,考验仍在眼前。如今,民众的非理性更可能通过网络放大形成群体无意识的“网暴”,从而伤害无辜和良善。对无辜病患的攻讦、污蔑,并不能战胜病毒,我们有了制度设计的优势与科学完善的治理体系,众生只要严守公共秩序,何惧之有?“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的劝诫,恐怕,这才是我们民族理性的力量。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盛世妖术”的故事。在中国的千年帝制时代,乾隆皇帝可谓是空前绝后的一人。他建立并巩固起来的大清帝国达到了权力与威望的顶端。然而整个大清的政治与社会生活却被一股名为“叫魂”的妖术搅得天昏地暗。在1768年由春天到秋天的那几个月里,这股妖风竟然冲击了半个中国,百性为之惶恐,官员为之奔命,连乾隆也为之寝食难安。作者孔飞力细致入微的描写令人颤栗,他生动地再现了各省的恐慌是如何演变成一场全国性的除妖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