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神父

邹殿伟

（一）忏悔罪恶

桑卡自幼父母双亡，是靠神父雷米欧一手养大的。雷米欧在这座沿海小镇上，除了负责看管教堂外，还要帮助人们进行心灵忏悔。这里所说的心灵忏悔，指的是雷米欧在教堂里有间忏悔室，中间用一道隔板分成内外两室。每逢到了周三和周六开放日，雷米欧坐在内室倾听，忏悔者则在外室说出困惑自己心灵的秘密或罪过，并希望得到上帝宽恕。

雷米欧有意要把桑卡培养成自己未来的接班人，所以有时就把桑卡偷偷带进教堂忏悔室，让他跟着一道倾听和学会如何帮人们赎罪。有时在倾听完忏悔者的秘密心事后，桑卡会认真地问起雷米欧：“神父，上帝真的会宽恕每一个人犯下的过错吗？”雷米欧慈爱地答道：“是的，只要是真心忏悔，仁慈的上帝会宽恕一个人的所有行为。”

雷米欧不止一次告诫桑卡，神父的身份不同于警察，哪怕是有人忏悔出自己犯罪行为，也只能帮助对方进行心灵救赎，而万万不能去警局揭发告密。负责小镇治安的莱克警长为此对雷米欧深为不满，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是犯法之人都必须逮捕投入监狱，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如果知情不报就等于包庇罪犯。说心里话，桑卡在这一点上倒是倾向于莱克警长，认为对那些十恶不赦的罪犯是不能客气的。好在小镇上还比较宁静，自从桑卡跟随神父雷米欧倾听人们忏悔的半年多时间里，遇到的往往只是些偷鸡摸狗之类的琐碎事情。

这是一个周三的傍晚，雷米欧因为有事情需要外出，便嘱托桑卡临时代替自己的神父身份，留守在忏悔室。桑卡一个人坐在忏悔室里，透过天窗望了望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认为这个时间段也许不会有人前来。这时却听到教堂大门被悄悄推开了，接着有脚步声轻轻传来。桑卡不禁暗暗好奇：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前来忏悔呢？

不管怎么说，作为冒牌神父的桑卡必须认真履行职责。因此他在隔间内室模仿雷米欧的口气，郑重问道：“你是来向仁慈的基督圣主忏悔吗？”对方不安地答道：“是的，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因此愧疚地认为，我深深对不起我的妈妈。”

由于隔板是不透明的，桑卡无法看清对方，但是从稚嫩的语音猜得出，应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桑卡于是循循善诱地安慰说：“你说出要忏悔的事情吧，仁慈的基督圣主一定会宽恕的。”

“我今天把自己的妹妹从海边悬崖上扔下去了。”隔板那边传来这么一句怯怯的忏悔，然后就是无比难过的啜泣。

桑卡听到这里，胸腔里的一颗心顿时怦怦狂跳起来，同时大脑也在嗡嗡作响：把妹妹扔到大海里？天哪，这不是一桩残忍的谋杀案件吗！见对方似乎一直在啜泣，好半天也没动静，桑卡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扯开嗓子大声吼道：“你快说啊，是在海边哪处悬崖上把妹妹扔下去的，现在快点去营救也许还来得及……”

桑卡怒吼一阵子后，觉得耳朵根子都疼，这才晓得自己的火气太大了，光这么吼叫是没有用的，眼下抓紧要做的应该是帮助少年救他的妹妹。桑卡迅速起身转过隔板一看，忏悔室的外間空无一人，那个犯下弥天大罪的少年不知何时逃得无影无踪了。

（二）巧遇少年

桑卡见状急忙奔出教堂，一口气来到海边，见到打渔归来的渔民就问他们是否发现过一个在海水中落难的小女孩。可是所有的渔民都摇摇头，表示根本没看见什么落水女孩的影子。见到桑卡急得团团转，有好心的渔民提醒说：“孩子，要不你去灯塔那里问问守塔的那位老人，毕竟只有他每天站得高望得远，也许能发现落难女孩的踪迹呢。”

桑卡听了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呀，那座灯塔是给海上过往船只指明航向用的，修得非常高，几乎能俯瞰整个海岸边，况且自己平时和守塔老人关系还不错，因此对方肯定能帮这个忙。

桑卡主意打定后，一溜烟跑上高高的灯塔时，冷不防被忽然出现的一个陌生守塔人叫住了。听桑卡说明来意，守塔人先是眨巴几下眼睛，而后堆出满脸笑意：“我是守塔老人的亲戚，因为老人生病了，所以才代替他看守灯塔的。”桑卡急忙问道：“你今天是否望见一个男孩领着他的妹妹来到海边悬崖上，而且那个男孩把妹妹推到了大海里？”

守塔人鼓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显得很惊奇：“我没注意到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可怕了！”见守塔人这样回答，桑卡的一颗心愈加沉重。在离开灯塔回小镇的路上，他觉得耳畔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一个声音说：“桑卡，绝不能放过那个丧尽天良的少年，应该马上去小镇治安室向莱克警长报告。”另一个声音则是来自于神父雷米欧的：“孩子，作为神父要秉承上帝的旨意，是让那些主动忏悔者得到安慰和宽恕的，即使是罪犯也应该为他们保密。”

桑卡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前者：“必须报案，毕竟这关系到一条人命！”桑卡不顾疲惫，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小镇治安室，碰巧撞见莱克警长正在和一对母子说话。只见那位母亲歇斯底里地哭诉道：“警长先生，我的可怜的女儿今天在海边失踪了，恳请您帮忙一定要找到她啊！”莱克警长似乎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夫人，请再不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否则都要把我这个不中用的警长搞疯了呢！”

见到莱克警长真的有些生气了，旁边的一个少年拉起母亲的手：“妈妈，咱们回去吧，不要继续给警长先生增添麻烦了。”桑卡听到这句话，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因为通过语音判断，一点也不错，在忏悔室承认谋害自己妹妹的凶犯就在眼前！

桑卡正要指控，却见到少年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狠狠盯向自己，目光里充满了威胁和敌意。桑卡见了，一颗心又剧烈地打起鼓来：难道这个狡猾的少年已经察觉出，今天在忏悔室里的不是雷米欧，而是自己这个冒牌神父吗？

好不容易盼到母子俩离开治安室，桑卡就急切地对莱克说：“警长先生，千万别放过刚才那个男孩，因为小女孩的失踪绝对跟他有关……”不料莱克警长同样不耐烦地打断桑卡的话：“孩子，你要是觉得一个人郁闷无聊的话，可以到福利院做义工，没必要跟着刚才那个疯女人去学啊！”

“尊敬的警长先生，身为小镇的治安官，您怎么会这样呢……”桑卡涨红着脸本想争辩下去，没想到外面的那个少年又转身回来了。桑卡不愿再看到少年那犀利得简直能致人于死地的眼神，情急之下索性奔出治安室，一头扎进了茫茫暮色中。

（三）误入魔窟

桑卡一边走一边呼呼喘着粗气，万万没想到自己心目中一直敬仰的莱克警长，居然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那么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这件事难道就不去管了，反正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可是那样做违背自己的初衷，如果让恶人逍遥法外简直就是自己的罪过。就在桑卡胡思乱想之际，冷不防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桑卡回头一看，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竟然是那个少年追上来了，而且看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就像是要索取桑卡性命似的。

桑卡没命地狂奔起来，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唯有高高在上的灯塔亮着光。慌不择路的桑卡于是逃往灯塔方向，谁知没跑多远就被另一个魁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桑卡颤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在这里拦我？”对方黑影走到近前，把桑卡打量一番后居然笑了起来：“小弟弟，我是看守灯塔的守塔人啊，趁着现在没有船只经过，想出来走一走透透风，没想到就遇见你了呢。”

桑卡回头望望，没见那个少年跟上来，才像捞到救命稻草般地稳了稳心神。守塔人接着笑道：“小弟弟，先跟我回灯塔上面吧，等我完成了守塔任务再送你回家。”桑卡晓得神父雷米欧现在还没有回来，自己一个人又很难摆脱那个可怕少年的追杀，暂时只能依靠面前这位守塔人的庇护，于是毫不迟疑地跟着他来到了灯塔里。

两个人刚刚进到灯塔顶部，眼尖的桑卡就蓦地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而且这个人被牢牢地捆缚着，嘴里还塞上毛巾。桑卡见了不禁失声惊叫起来：“你……你不是守塔老伯吗？怎么会被绑上呢？”见桑卡上前要帮老人解开绳索，守塔人一个箭步扑过来，用力抓住桑卡的双手，原本洋溢着笑意的一张脸变得无比狰狞：“小弟弟，放聪明点，谁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否则是不会骗你来这里做人质的……”

这时的桑卡终于如梦方醒。原来几个劫匪今天夜里打算抢掠一艘从这里通过的货船，准备在灯塔指示的航标方向上做手脚，好把货船有意引到暗礁区。等到船只触礁不能动弹后，劫匪们就能冲上去掠夺贵重东西。于是一个年轻的劫匪佯装成守塔人，捆住了守塔老伯后，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了桑卡。劫匪起初没在意，但是望见桑卡跑往小镇治安室方向，不禁心生疑窦，担心是这个孩子识破了自己阴谋而有意去报警，因此下了灯塔要追上去，没想到桑卡又很快折返回来。劫匪这才把桑卡骗到灯塔里，预备万一发生不测时充作人质。

“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是绝不会逃脱法律制裁的！”桑卡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一股油然而生的正义感使得他忘记了什么叫恐惧，反而勇敢地同劫匪廝打起来。恼羞成怒的劫匪狠狠扼住桑卡的脖子：“叫你不听话，现在就送你去见上帝！”

就在桑卡憋闷得头晕眼花之际，突然听到有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许动！”接着有几个敏捷的身影扑过来制服了劫匪。那一瞬，桑卡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来人中不仅有神父雷米欧和莱克警长，而且还有那个一直追踪自己的少年。悲喜交集，拼尽全力的桑卡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四）意外真相

桑卡睁开眼睛时，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张张笑脸有神父雷米欧、莱克警长、守塔老人和那个少年。他挣扎着起身，指向少年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把自己的妹妹扔到海里了吗？”少年微微一笑：“不，是你一直在误会我，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原来少年和妈妈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妈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看到一个小女孩不幸遇难而使得她大脑受到强烈刺激，以致于患上间歇性精神病。每次发病时，都误认为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于是便吵闹着找到莱克警长报案说女儿失踪了。少年为安慰妈妈，干脆做了一个布娃娃，谁知妈妈看到布娃娃后思女心切，疾病反而愈加严重起来。少年出于无奈，便瞒着妈妈把布娃娃丢到海里，没想到妈妈因为布娃娃不见了，疾病再次发作，这才发生了桑卡在小镇治安室里撞见的那一幕。

少年原本只想把这件事忏悔给神父雷米欧一个人，但是听出忏悔室隔板另一方说话者不是雷米欧的声音，便中途跑了出去。少年后来随母亲一起在小镇治安室里看到神色异常的桑卡后，怀疑桑卡就是那个冒牌神父，便用眼神阻止桑卡不要乱说，免得使妈妈受到更大刺激。安定好妈妈后，少年匆忙一个人回来想说明真相，但是桑卡误把他当成杀人犯而拼命奔逃。少年没办法，只能在后面追赶跟踪，谁知意外发现了灯塔中的劫匪，于是以最快速度通知了莱克警长和刚刚赶回小镇的神父雷米欧，三个人这才飞奔过来及时解救出桑卡和守塔老人。

莱克警长通过紧急联系上级，利用灯塔航标灯将计就计设置好埋伏，从而把所有劫匪一网打尽。小镇重新恢复了宁静，不过桑卡却红着脸向神父雷米欧道歉：“我泄露了那个少年的秘密，实在没资格成为一名称职的接班人。”不料雷米欧认真一笑：“不，亲爱的孩子，我已经想明白了，虽然你把在忏悔室里听到的秘密说了出来，但是你却阻止了一桩重大抢劫犯罪案件的发生，并且抓获了所有坏人。你有一颗匡扶正义和善良勇敢的心，用实际行动去帮助那些前来忏悔的人，这也许比单纯的语言教诲更有意义呢。一名称职的神父的确要为仁慈的基督圣主播洒阳光和爱，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能忘记了扬善抑恶。”

看着雷米欧慈祥的笑容，桑卡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因为桑卡知道，未来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位合格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