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诗草(五章)
2020-12-29
天终于黑下来
天终于黑了下来。夕阳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入后窗的山谷。这是仲夏:众鸟们心烦意乱,纷纷窜入林荫纳凉;蝉却不改旧习,仍在院内的树丫鸣叫,还有躲在墙角的蟋蟀。
其实,事物就是这样,谁能去抵挡什么?纷繁还是纷繁。谁都经历了阳光从西面屋顶斜斜的照射,刺目之光若把刀子,让你举步维艰:我整天如受困之马,从清晨到晌午,从院内到院外,从城东到城西,阳光满街投下我的影子,并且让我的身影在傍晚越拉越长。是啊,这是仲夏。我大汗如雨,怀揣昔日的心事疾走,谁也没有料到,沿途的稻谷依旧疯长,青蛙照常在田野鸣叫,而世界却在生病:瘟疫、战乱、灾害、谎言等等让人惊惧无比。
此刻,天终于黑了下来。刺目的阳光暂时将刀子隐匿,我停下了疾走的步履,众鸟们也收敛了惊悸的双翅。
看见一只蚂蚁
这个下午,气温比平时酷热,宅内的电扇转个不停。桌上的茶水,热了又凉,干了又续。
一阵微风从屋外反复拍打窗帘,而帘上的三朵硕大印花在风的惊扰时不断变形:亦大亦小,亦开亦合,亦亮亦暗。在院内的檐下墙角,我看见一只蚂蚁在搬动一颗豆大的绒团,既像腐肉又像布满尘埃的饭团。这只蚂蚁不停朝前挪移:喘息一下又停步一下,先以乌亮的小头朝前拱着,后以绒状的四脚使劲朝前推动这颗豆大的绒团:是的,头脚并用,连看不见的双牙也在用力。
这个下午,酷热和汗水在室内交错,而我也放下了一切。窗帘被风逐渐拉开,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众多蚂蚁从靠右墙与靠左门的缝隙处蜂拥而至——
视而不见,这只蚂蚁却依然朝前:一边喘息,一边拱着,一边缓缓挪移。
窗棂外的秘密
沉默的街道,沉默的月光。我的迷醉和思想尾随众人的脚步摇摆前行:我辞酒而归,沿路将秋风放进衣袋,将白天的愁苦与事物放进夜色。
今夜,放眼城市的灯火,酒气已经使我的脸庞发白,而我的理性开始由明渐暗。时光再次合拢,我的手指与情愫慢慢流血,许多鸦鸟从院内飞出又从院外飞回,蜷伏于墙角。你看:这时鼠辈大行其道,天空亮一阵暗一阵,昨晚众鼠倾巢而动,将我秋时的谷物悄声搬走;而域外也像一锅粥,百只黑鸟蓦然在我后院的林子盘旋。
谁去戳破世间这层既薄又厚的纸?如今我一点也看不清窗前的景物,而只有若蟋蟀般声音隐约从域外传来。
这道窗棂外的秘密:这道世间的符咒!
眺望灰蒙天空
房顶的灰蒙天空,若我此时的心绪,我与自己窗台的盆花缄默无言。
城市在变异。我坐在第六层楼的窗前,车辆在广告无数的街道穿梭行驶,而我依然还活着:我一边翻书一边怀想。望着灰蒙的天空,我看见亲人们在一天一天减少,要么在旅途走失,要么许久没有音讯。
此刻,街道商铺外的叫买声不断传来,窗台的盆花也在随风摇曳。这是否就是城市的喘息?包括一辆一辆城市之车不歇的轰鸣。
时间在往后延续,天空依然在呈现灰蒙,我一边翻书一边盯着米粒般的文字发呆:我在自己的窗前眺望,双手平放,我还活着,我在这里,而我仍然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院墙轰然倒塌
一缕风被一堵墙猛地挡回,院门只叽叽地响。
在旷野,走过的路依稀可寻,待走的路却十分模糊,并且迷茫:有些事物,就像数年无人问津悬于阳台的晾衣杆,若问曾经有多少次让衣衫和被褥晾过谁都一无所知,宛如谁也记不清自己的思想、憧憬、恋情被岁月有过多少次淋湿,尽管眼前的这根晾衣杆已被虫蛀得斑迹满身。
困惑和诧异。你说:谁能推测第一颗子弹从何处的窗棂射出,随后四周就枪声一片,随后院子的墙体与城市的高楼就轰然倒塌,随后林中与梦里的鸟就会一群群惊飞,最后一阵尖叫之后又一切如初。
人说:有些密谋是来自吃鱼时的鱼刺划伤喉头一瞬,是来自失言与哽咽或不小心的咳嗽。外感风邪,亦如我近来整日头痛和憔悴,仿佛院内入秋之槐树时常莫名地落枝、飘叶、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