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京师第一会馆”
2020-12-28何娟
何娟
北京是一座古今交融的文化名城,古建筑厚植历史底蕴,极具风采魅力,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也是全人类的财富。值此徽班进京230周年之际,尘封的安徽会馆、曾经的“京师第一会馆”重新开门迎客,彰显城市文明,讲述中国故事。
“京师第一会馆”
明末清初史学家、收藏家孙承泽在京城宣南地区(今北京市西城区)置业,“叠石为山,开沟为池”,修“万卷楼”藏书,造“研山堂”会客,游园、看戏乐在其中。今天,这片区域被划分为“前孙公园”“后孙公园”,依稀可见昔日盛况。
1869年,李鸿章及淮军诸将集资购得“孙公园”的大部分,兴建安徽会馆。1889年,一场火灾令会馆损失惨重,李鸿章又从安徽请来能工巧匠,花费巨资重修会馆。
清朝实行满汉分居,200多年前的宣南地区,汉人聚集、交通便利。沿用至今的虎坊桥、韩家谭等地名,印证了当时的水乡风貌。清代著名文人翁方纲、叶继雯等先后在此居住,传为文坛美谈;著名戏曲家洪昇的名剧《长生殿》在此首演,引发梨园大案;三庆、四喜等四大徽班进京在此借住,唱响京剧前奏。繁华盛景之地备受青睐,许多南方省市的会馆纷纷在此选址。
明清两代会馆繁荣,但安徽会馆生而就与众不同。“建筑规模大、场地规格高,是安徽会馆的两大特点。”据西城区文化顾问、原区文化局局长许立仁介绍,与服务科举人才的“试馆”和促进工商业的行业会馆不同,安徽会馆是皖籍京官的重要活动场所。“达官贵人经常在此宴饮、看戏,李鸿章等在此商议军政大事、进行外事活动。”许立仁表示,会馆是地方在京城的门面,皖籍京官势力壮大,安徽会馆自然也是“京中一绝”。
今天,“清时钟鼓”园林宴乐的封建做派早已退出历史的舞台,安徽会馆大戏楼仍挂着“出将入相”的背景幕布。乱世风云犹在耳畔,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安徽会馆的政治生命却并没有因为皖籍京官的式微和晚清王朝的衰落而终结。
1895年,李鸿章签署《马关条约》,掀起了列强瓜分中国的狂潮。民族危亡之际,安徽会馆从封建官僚势力的游乐园变成了维新派人士救亡图存的策源地。康有为等人在安徽会馆创办《万国公报》、建立强学社,宣传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并首次把马克思的《资本论》带到了中国。
“戊戌六君子”血溅菜市口,康梁出国远走;“再造玄黄之人”殒命辛丑,李鸿章再不能护本邦周全。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均以失败而告终,安徽会馆就像是不朽的丰碑,纪念着一代代倒下去的先辈。
1906年,主张变法自强、支持维新运动的皖籍大学士孙家鼐接管安徽会馆。与淮系军官尚武不同,孙家鼐提倡兴办教育和实业。民国期间,同乡会在会馆设立安徽中学,徐悲鸿在此创办美术专科学校。
“安得广厦千万间,庇天下寒士;愿与吾党二三子,称乡里善人。”拥有219间房屋的安徽会馆仅剩一地凌乱,中堂大人夙愿落空,但也助力文化基因深种,留下了我国从科举之风盛行到现代教育事业兴起的历史图鉴。
20世纪上半叶,“京师第一会馆”历经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天灾人祸风云激荡,乱世浮萍命途多舛,这座北京城里规模最大的会馆,始终继承着中国文人兼济天下的宏伟志愿,担负着为新中国开启民智、唤醒觉悟的重大使命。
热爱可抵岁月长
战乱年代岁月斑驳,光辉与国耻并重,在建筑物上留下的历史脉络更为深刻。作为徽班进京的见证地、晚清军政活动重地、变革运动的发源地……安徽会馆彰显着北京文化与徽州文化的完美交融,寄托着历代游子、商贾、文人墨客的家国情怀,承载着晚清国人救亡图存的自强精神,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风卷残云、天地换新,断壁残垣、俱成存证。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把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工作摆到更加突出的位置。在和平年代,老建筑更应该体面地生存、更好地活化利用。
北京湖广会馆曾被专家认为是古建筑活化利用的典范,相声、戏曲轮番上演,文艺活动丰富多彩;餐饮、茶楼极具特色,饮食文化有滋有味。许立仁是湖广会馆的第一任经理,也是修复安徽会馆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据他回忆,早期,由于文物保护意识淡薄,古建筑产权不明晰,不少会馆或是被民间占用作为民宅,或是被征用改建为工厂、食堂,甚至沦为大杂院,遭到严重破坏。“房顶上杂草丛生,戏园子变成了仓库,堆满了各种废弃物,戏楼必须得用柱子支撑着,不然就塌了。”谈及安徽会馆昔日的破败景象,许立仁感慨万千,“前宣武区政协副主席黄宗汉、原北京市古代建筑研究所所长王世仁多次奔走呼吁,阻止了有关单位对会馆的进一步破坏,同时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并拨款进行紧急抢修。”
20世纪90年代末,安徽会馆正式启动文物保护工程。由于技术手段落后、经济条件有限,工作进展遇到了不少阻碍和困难。“以前每年夏天雨季来临的时候,院子里积水成灾,我都要安排一支队伍,准备一台抽水机,由专人值守,进行排水清淤工作。现在,不仅排水问题完美解决了,其他的基础设施也都在进一步完善,为将来更大范围的开放做准备。”坐在大戏楼的观众席,许立仁回顾着安徽会馆的前世今生。人生如戏、历史如烟,人人都是历史的旁观者,人人又都是历史的参与者。有人与时代同行,有人与古代对话。初冬的暖阳透过老戏台屋檐四面的玻璃照射进来,阳光所到之处,浮尘清晰可见。
在“会馆徽韵”主题展览区,朱门开启目之所及,这座珍稀古建筑材料的工艺样本库被微缩在面积不到两平方米的沙盤里,青砖灰瓦古朴大气,亭台楼阁典雅精致,房屋院落方正得体,场面震撼风采不减当年。这是历史的见证,是古代劳动人民的心血;也是时代的念想,是几代文物保护工作者的心愿。
2019年10月份之前,安徽会馆是北京现存会馆中唯一一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在这之后,湖广会馆才迎来“身份升级”,但前者的修复工作却明显滞后于后者。“由于规模大、体量大、面积大,被居民区包围着的安徽会馆搬迁腾退工作也相对复杂。”许立仁解释。
文物修复周期漫长,热爱可抵岁月长。“希望能早日看到安徽会馆整体修缮、全面复原!”随着腾退工作接近尾声,修缮和活化利用被提上议事日程,许立仁在退休10年内持续关注着安徽会馆,期待看到这座旧时光里的古建筑,在新时代惊艳亮相。
百年会馆绽放现代活力
安徽会馆是典型的北方官式风格,但仍保留着园林式建筑美学,各院落命名规划自带徽派儒雅。“颇有竹石,清池曲阑,垂杨映之,为最佳处。”晚清文史学家李慈铭在日记中盛赞的会馆后花园,如今沉寂在一片民居之中。胡同深处,大宅门前,香椿无语向苍天。
“安徽会馆分为中院(正院)、东院和西院三部分,除了这片花园,中路其他建筑基本都已经腾退出来了,东路和西路的腾退工作也都接近尾声。”安徽会馆现在的管理和使用方——北京天桥盛世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安朝晖打开图纸讲述有关工作进展。
“你看这里漆皮都掉了,那个柱子也需要修复……作为国家级文物,每一次修繕都要经过严格审批。从大修小补到日常维护,都得通过专家鉴定把关,必须要原貌复原。”对于安徽会馆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安朝晖都如数家珍,在她看来,安徽会馆不仅是国有企业的一份责任,更是社会大众的共同财富。
“文物必须是公益的!通过活化利用,达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有机统一,是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安朝晖表示,古建筑的开放和运用,既要古为今用,又要今为古用,实现建筑文化与城市文明完美协调,展现首都北京古今结合的风貌。
百年之前,安徽会馆周边多是余叔岩、尚小云等名伶故居,梨园大师粉墨登台,留下徽班进京、京剧起源的见证;如今,这里有旧京四大会馆仅存的戏楼之一,戏迷票友争相探访,附近居民对戏曲的热爱不减反增。借此机缘,北京市西城区以安徽会馆为文化地标,新建花园、凉亭景观和梨园艺术墙,连接7条胡同打造“慢行系统”,改善居民生态环境,真正实现文化让生活更精彩,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作为一名长期与老北京古建筑和非遗文化打交道的“60后”,安朝晖也颇有兴趣和意愿去接触“密室逃脱”“剧本杀”这些时尚流行的青年文化活动,探索新兴的文化传播形式。“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娱乐方式展现传统文化,让更多的年轻人参与进来,通过设计丰富有趣的环节和课程,吸引他们主动探索古建筑的奥妙,汲取传统文化的精髓。”
青年文化与传统文化碰撞出火花,现代科技也在全面发力为古建筑赋能。晚秋时节、皮黄声起,徽班进京230年后,“数剧京韵”剧组进驻安徽会馆。“盛世华章·戏入人生”京剧数字传承与创意体验系列活动拉开帷幕,通过日间展览论坛和沉浸式戏剧夜游体验两种形式,借助5G、AR、VR等技术再现戏班戏园人生百态和清朝戏曲文化之鼎盛,让参与者勾脸穿戏服,感受文化跨界和古今穿越。“活动预约人数远超预期,老中青三代都有,开展没几天就满员了。”对于项目成绩,安朝晖直言满意,这也让她对这座百年会馆延伸历史轴线、绽放现代活力更有信心。
采访期间,安朝晖反复强调:“利用是对文物最好的保护!”据她介绍,目前,安徽会馆已与中国戏曲学院等大中小学联合成立“教学实践基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基地”,同时与椿树街道合作共建“传统文化共享空间”。未来,安徽会馆还将继续整合文化资源、借力科技手段,荟萃全域体验、艺术观演、京剧研学、文化交流四大文旅业态,打造国家级戏曲文化艺术展示中心、构建“全国文化惠民服务示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