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企业家灵性资本

顾建平　吴寒宵　单庚芝

有人提出，我们正处于一个颠覆性变革的VUCA时代。这个时代的显著特点是：volatility（易变性），uncertainty（不确定性），complexity（复杂性），ambiguity（模糊性）。随着新科技革命、互联网浪潮、地区和社会冲突、经济危机等不断加剧，VUCA使企业面临“复杂”到必须应对“错综复杂”的“新常态”的商业环境。

企业经营者如何与环境不确定性相处？如何提高VUCA时代的预见性和洞察力？如何加强企业的危机管理？这些问题，对于VUCA时代的企业而言，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战略意义。

营造抗疫“生命之舟”

庚子年伊始，新型肺炎疫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新型冠状病毒来势汹汹，感染范围广、传播速度快、防控难度大，由其引起的肺炎疫情给世界公共卫生体系和整个社会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面对这场“抗疫大考”，中国企业家们敢于担当、勇于突破、善做善为的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武汉新冠疫情爆发后，临时改造出来的方舱医院，成为武汉患者的“生命之舟”。这一切，包含着一位在武汉创业并成长起来的企业家的贡献与担当。他就是卓尔公益基金会创始人、卓尔控股董事长阎志。

疫情期间，阎志毫不犹豫地答应将自己心爱的产业——“武汉客厅”改建为方舱医院，还专门提供了配套的床及床上用品，并成立两个志愿队来支持两个方舱医院的相關工作。2011年竣工的“武汉客厅”，面积达180万平方米，耗资达百亿人民币。著名的“金鸡奖”“百花奖”颁奖典礼，都曾在这里举行。“只要城市需要，我们义不容辞”，决定将“武汉客厅”改建为方舱医院时，阎志这样表达自己的心志。除了将“武汉客厅”改建为方舱医院，在疫情爆发期间，阎志还率领自己企业的全体员工，联合外部多方力量，先后设立了七家应急医院，为舒缓武汉的医疗资源短缺作出了宝贵贡献。1月24日以来，卓尔企业通过30多次集中捐送、上千次分类捐送，捐赠各类物资595万件，各项捐赠价值达1.32亿元。

“做有温度的公司，做敢担当的百度。”2月3日，全国多地迎来了鼠年的开工日，百度创始人、董事长兼CEO李彦宏宣布成立3亿元的专项基金，“要结合我们的人工智能、大数据能力，支持抗击疫情的新药筛选和研发，还要从根本上去解决社会公共卫生安全意识缺失的问题。”他反复强调企业的责任与担当，并号召公司内部无论是高管还是基层员工，都要迅速地重新专注投入到工作中来，“我们要苦练内功，当新的需求爆发的时候，谁更有准备，更有能力，谁就能获得更好的发展，谁就能为国家的经济建设贡献更大的力量！”

阎志、李彦宏、马化腾、马云、任正非、王健林......面对严峻的疫情，众多企业家主动承担起社会责任，发挥出自身优势，为抗疫任务做出巨大且有效的奉献，体现的是高度的灵性资本。

什么是企业家灵性资本？

“灵性”（spiritual）一词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William在1998年提出。William认为，灵性是一种超越自身的过程体验。灵性资本（spiritual capital）又被称作信念资本。企业家灵性资本是指企业家从自身信仰中所获取的对人生目的和意义、终极的使命感和核心价值观的感悟与认知，通过构建组织愿景、强化使命追求来鼓励他人，使其不断努力工作和奋斗，最终实现自身的人生目标和人生价值。

人的需求可以划分为物质方面的需求、精神方面的需求、灵魂方面的需求等三个层次。与灵魂需求相关的即是灵性资本。综合目前对企业家灵性资本内涵的相关研究，主要包括如图1所示的三个方面。

崇高使命感。企业家使命感首先表现为企业家全力以赴地在经营好企业，追求个人职业理想的实现和个人事业成功，以获得个人价值的体现，更重要方面是企业家富有服务社会、帮助他人成功的责任感，从中获得成就感，从而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一般来说，使命感强的企业家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机和挑战时，情绪控制能力和抗压能力更强，更能够迅速接受挑战，奋发进取，对自己和企业充满信心。外部危机不仅较难打垮使命感强的企业家，反而会激发出企业家的战胜困难的热情与激情，并且企业家能够以积极的、富有激情的精神面貌去激励员工，鼓舞士气，创造出积极向上的企业氛围，让员工相信企业能够成功，帮助员工树立对工作的热情和对企业的信心。另外，使命感强的企业家一般都有崇高的奋斗目标和远大的发展愿景，对事业充满激情，会努力向着心中的美好愿景不断攀登，追求卓越。

核心价值观。灵性资本高的企业家往往偏爱挑战性工作、追求更多社会贡献、渴望更高的社会价值等。企业家核心价值观来源于对人生意义和生命目的的根本认识，并与使命感、责任和良心等相关，包含了财富观，劳动观等。灵性资本高的企业家的财富观更多体现为不以功利视角来看待金钱和财富，而是将创造社会财富视为生命的价值，社会财富的增加才是企业家的追求而非个人金钱的增加。拥有灵性资本的企业家认为劳动是有意义的，是伟大的，是创造价值的，是促进社会进步的伟大贡献，而不仅仅是维持生计和增加金钱的一种行为。

终极人生观。企业家灵性资本属于企业家灵魂深处需求，包括企业家的人生目标、生命态度、职业理想、创新精神、概念思维等方面。企业家终极人生观体现在企业家能领略超越个人价值的更宽广的信仰力量，受到这种力量的指引，发展自己的人生、展现自我特质、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活出更精彩的人生，时刻站在生命意义的最高点思考问题，“不畏浮云遮望眼”，不被眼前物质利益所诱导，强调生命的社会价值，期望带领企业给予他人及社会正向影响，促进社会发展，促进全人类共同进步。

微软公司比尔·盖茨强调自己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小米科技公司雷军自称“只是追求内心的一些东西，一直在路上”，阿里巴巴公司马云甚至被一些媒体称作“有梦想”的“外星人”，等等。这些信仰、梦想、内心追求等都是触及企业家灵魂深处的需求，体现了企业家的灵性资本。

企业家灵性资本的特质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爆发，对企业经营环境产生了巨大影响，需要企业家不仅要有直面它的勇气，而且更需要有认知它的能力，以及与它共处的能力。企业家灵性资本对于在VUCA时代不确定环境背景下，嵌入企业发展的确定性，增强组织韧性，优化危机管理越来越重要，日益被认为是影响企业创业活动及持续发展的关键要素。

企业家灵性资本是一种“精神锚”，作为在信仰、愿景、使命、人生价值等方面的素养，体现了企业家对人生理想的坚持不懈、矢志不渝的需求，关系到企业家工作和奋斗的源动力。作为企业家所拥有的稀缺性的特质资源，企业家灵性资本直接关系到企业家素质高低和作用的发挥，对企业家迎难而上，化危为机，共克时艰，加强企业战略管理和危机管理具有重要影响。

使命驱动，追求卓越。灵性资本源于内化的灵魂需求，对企业家影响具有持久性。在遇到困境和组织危机的时候，拥有灵性资本的企业家拥有自己的“精神锚”，能够保持沉着冷静的头脑，处理好个人情绪，坚持行业自信、事业自信，在“精神锚”的指引下，带领企业在困境中顽强拼搏，为心中的使命和目标永不放弃、不断努力，追求更高的自我实现。愿景是企业长期发展的战略目标。企业家会通过构建共同愿景，将“精神锚”传递给员工，通过精神感召、共同愿景构建等方式来激发员工的使命感，激励员工追求更高层次需求，与企业共同成长。

100多年前，GE（通用电气）公司的愿景是“让世界亮起來”，当时灯泡的灯丝只能燃烧两三分钟，每一个员工都希望这个电灯泡能够点亮得更久，每一位加入公司的员工都认同并为这个目标努力;迪士尼公司的愿景强调“让世界快乐起来”，所有招聘的员工都是乐观的、向上的，悲观者则不会被录取;“成为一家102年的企业”是马云为阿里巴巴集团构建的愿景，正是在这样的愿景的指导下，员工并不是视工作为“打工”，而是为使命而奋斗，因此阿里巴巴集团才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时代环境中，不断取得战略性胜利。具有高度灵性资本的企业家所构建出来的企业“金色未来”，使员工感到工作意义和人生价值，能对企业员工起到巨大的目标激励作用。同时，具有高度灵性资本的企业家一般都有比较高的战略思维能力，面对不确定的多样化的环境，更能拨清迷雾，识别经营风险，在危机中培育新机会，在变局中开辟新局面，从而增强企业发展韧性，实现企业的持续发展和基业长青。

积极进取，勇于担当。企业家的灵性资本是企业家最高层次的灵魂需求，这种需求包含了成就感、进取心、独立、价值、权利等。灵性资本高的企业家一般都有崇高的奋斗目标，理想远大，格局宽广，视野开阔，始终保持旺盛的奋斗精神和拼搏韧性，积极进取。同时，灵性资本越高，企业家往往越是拥有战略性思维，会不断变革和创新，追求组织的卓越绩效，追求个人卓越的事业发展，使企业始终保持正确的发展道路，通过事业成功来实现人生目标和理想，提升人生价值。

企业家灵性资本对企业员工的认知行为也会有较大的影响作用。企业家富有使命感、责任感和远大人生目标，能够在企业里发挥“头羊效应”，发挥偶像作用，促进形成一种和谐向上、奋发进取的企业文化。企业家拥有高度的灵性资本，就会在经营管理过程中，把自身的信仰、道德与企业的愿景、使命、价值观等融入组织，对员工产生积极的影响力，改变员工对工作与人生意义、价值的认知，使其认识、理解并认可企业家的信仰和企业的组织目标，让员工在企业的工作中学会自我成长、自我提高、找到人生价值，从而实现企业战略制胜。

企业家在不确定的环境下开展经营活动会面临各种风险。由于灵性资本是企业家内化的灵魂需求，因此，拥有高灵性资本的企业家比其他经营者拥有更强的风险承担能力，勇于冒险，敢于担当，对企业发展充满信心，更会积极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去化危为机，战胜困难。

服务社会，主动作为。疫情之下，没有谁是局外人。企业家灵性资本强调愿景、使命和社会使命感。拥有高灵性资本的企业家在追求经济利益的同时，更会注重长远发展，注重践行社会责任，综合考虑生态保护、伦理道德等来做出决策。同时，高灵性资本的企业家会通过自身的积极行为去正向影响员工，形成共识、共担、共创、共享的价值观，并通过个人效应将这种理念传播到社会，促进形成“命运共同体”的社会责任氛围。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众多企业做出了超越职责范围内的贡献，源于企业家对社会的使命感、责任感和道德感，企业家的灵性资本使得企业家在此次疫情困难时刻，挺身而出，主动担起服务社会的责任。同时，也有力促进形成“企业反哺社会，社会推动企业更好发展”的良性循环。

今年春节以来，面对武汉等地严峻的疫情形势，许多企业家坚定信心、牢记使命、同舟共济，把人民群众利益放在首位，精准对接需求、精心组织物资、精确送到一线，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哪里有需要，企业就冲向哪里，企业家就到那里指挥，助力打赢抗疫阻击战。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捐赠15亿元作为新型肺炎疫情防控基金;阿里巴巴集团设立10亿元基金，专门用于采购医疗物资送往湖北的医院;联想集团向武汉应急医疗工程紧急援助所需的所有IT设备;万达宣布在1月24日-2月25日期间，对全国各地所有万达广场的商户租金及物业费全部免收;还有华为，即便是去年的发展受到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但在疫情来临之际，华为成立了200人的疫情保障项目组，春节无休，短短3天紧急建设了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5G网络基站，为了支持医院远程诊疗，方便医护人员沟通，华为还给火神山医院捐了1000台Mate305G手机。除了捐款捐物以外，更有五菱、比亚迪、格力等企业直接建立生产线，生产口罩等防护用品。这些大爱无疆的家国情怀，体现了高度的企业家灵性资本。

如何强化企业家灵性资本？

不确定的是环境，确定的是我们自己。企业在面对VUCA时代不断变化的环境，需要加强组织的韧性，强化危机管理，提高自身的确定性，这个确定性体现在企业家灵性资本的高低。企业家灵性资本是企业持续发展的重要源动力，提升企业家灵性资本，弘扬企业家精神，造就优秀企业家队伍。企业家灵性资本具有多维性，受个体、家庭、组织、环境等多方面影响，加强企业家灵性资本开发需要积极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

优化营商环境，凝聚崇尚创新创业正能量。近年来，从“放管服”改革到营商环境优化，企业家干事创业的外部环境在不断改善。但是，要在更高起点、更高层次、更高目标上推进改革开放，还需要进一步破除体制机制障碍，积极营造保护企业家合法权益的法治环境。同时，更加把握好正确的舆论导向，构建有利于企业家干事创业的机制，凝聚崇尚创新创业的正能量，引导企业家积极投身创业创新，在为国家和社会创造价值的过程中更好地实现自身的个人价值。在当前人工智能+、互联网+、区块链等高新科技发展，以及抗疫防疫常态化背景下，企业灵性环境还需要制度化、仪式化的保障，以规范和整合企业家灵性资本外化的行为。

突出理念引领，激发企业家深层次的灵魂需求。不做短期赚钱的行当，要做长期奋斗的事业。企业家灵性资本强调企业家的社会使命和责任担当。企业家在不断推进自身企业发展的同时，渴望报效祖国、回报社会，这是企业家的高层次的灵魂需求的重要体现。

福耀玻璃集团创始人、董事长曹德旺认为“企业家若没有责任感，充其量是富豪”。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灾难面前，我们看到众多企业家主动践行社会责任，利用其声誉、财富、人际关系等影响力，积极参与抗疫工作，反哺社会。可见，承担社会责任、进行公益活动、参加社会救助、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够使企业家获得更大的成就感，是对高灵性资本企业家的灵魂需求的满足。同时，强化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意识是引领企业健康发展的强大动力，要帮助企业家尽到社会责任，并对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家进行表彰宣传，为企业家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通过外在的关注、赞赏、荣誉等净化和强化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意识，推动他们自觉履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责任，从而不断提升企业家灵性资本。

强化责任意识，大力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面对疫情，一些行业面临巨大的挑战和危机，企业要面临停工造成的损失。但是许多企业家彰显家国情怀，汇聚磅礴大爱，在损失之下仍然慷慨解囊捐款捐物，甚至是改产生产医用紧缺物资，采购设备、申请资质、员工培训等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高的，其中不乏有企业做出巨大的牺牲却从不大肆宣传，不仅没有得到赞誉，也许疫情过后几个月大家就可能会把他们的付出遗忘，那么为何企业在如此艰难的局面下仍然愿意做出这个选择？这背后显示出的是中国企业的家国情怀和勇于担当的民族精神。能够展现出这样的企业精神离不开拥有灵性资本的企业家。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新冠肺炎防控阻击战打响以来，许多企业家迅速行动，展现出浓厚的家国情怀和社会担当，体现了高度的灵性资本。只有不断提升企业家的发展使命、愿景和人生追求，才能更好促进企业家灵性资本的强化与开发。一方面，通过强化责任意识，坚定企业家理想信念，开发企业家灵性资本，把企业家个人夢、企业梦融入中国梦，鼓励企业家要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商业文明的践行者，做爱国奉献、创业创新、锐意进取的典范，积极推进企业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愿景和追求是企业家的信仰和力量，不断激励着企业家艰苦奋斗，砥砺前行。面临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化和高度不确定性，企业愿景是战略规划的最终目的和根本依据，而企业愿景很大程度是企业家愿景的体现。企业家的愿景和追求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要通过不断提高企业家的愿景和追求，提升企业家的人生境界和发展格局，强化企业家灵性资本，牵引企业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中不断发展。

总结

企业家灵性资本是与企业家灵魂需求相联系的高层次精神特质，是企业家的崇高使命感、核心价值观和终极人生观等相联系的资本。灵性资本直接牵引企业家统筹资源，运用企业的人力、信息、数字、物力、财力、声誉、地位等要素，追求卓越绩效，获得事业成功，实现人生价值。面对VUCA时代不确定环境，灵性资本高的企业家更能够不畏风险，敢于创新，构建企业发展愿景，带领企业寻求突破与发展，创造企业价值，积极回报社会。面临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以及今后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其他危机，需要不停呼唤和不断开发企业家灵性资本，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使企业家更好地与环境不确定性相处，提高预见性和洞察力，增强组织韧性，加强危机管理，从而推动VUCA时代企业持续发展和社会不断进步。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企业家灵性资本视角下企业创新导向及其作用机制研究”（15BGL095）。

本文责任编辑：罗茜文luoqw@sem.tsinghua.edu.cn

顾建平：南京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

吴寒宵：南京师范大学商学院硕士研究生

单庚芝：马来西亚博特拉大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