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邓宝珊“支撑北线,保护边区”
2020-12-28曾鹿平高扬
曾鹿平?高扬
邓宝珊(1894—1968),原名邓瑜,甘肃天水人。他是著名爱国将领,一生极具传奇色彩。他14岁便离开家乡,到伊犁参加起义,响应辛亥革命,先后参加护国运动、护法运动、北伐、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又与傅作义策动北平和平解放和绥远和平起义。新中国成立后,邓宝珊长期担任民革中央副主席、甘肃省省长。1984年11月,在民革中央纪念邓宝珊诞辰90周年座谈会上,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王震发言说,邓宝珊是“中华民族著名的爱国将领”,“中国共产党的忠实朋友”。
抗日战争时期,邓宝珊任二十一军团军团长、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驻守榆林。邓宝珊团结率领驻榆林及绥远国民党北路军各部及内蒙古王公,密切配合八路军河防部队,积极开展对日伪的防御作战,有效阻止了日军“南下西进”战略,保护了西北大片国土的安全,特别是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安全。同时,由于中国共产党对邓宝珊统战工作的成功,邓宝珊真诚拥护中国共产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积极抵制蒋介石、胡宗南等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政策,始终与边区保持睦邻友好、亲密合作关系,为陕甘宁边区的建设发展创造了良好条件。1944年12月22日,毛泽东在给邓宝珊的信中对他高度评价:“八年抗战,先生支撑北线,保护边区,为德之大,更不敢忘”。时任中共绥德地委书记的习仲勋,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精神,创造性地执行中共的统一战线政策策略,与邓宝珊建立了良好关系,使绥德与榆林之间形成了互助协防、亲密合作的局面,成为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光辉典范。
邓宝珊早期爱国民主思想的形成
和中国共产党对他的影响
邓宝珊出身贫苦,一生拥护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辛亥革命时,参加新疆伊犁起义。1917年后,在陕西任靖国军第四路营长、团长、副总司令。1924年参加冯玉祥领导的国民军,任第二军旅长、师长。1926年后,任国民联军援陕前敌副总指挥、国民联军驻陕副总司令、国民党陕西绥靖公署驻甘肃行署主任、代理甘肃省主席、杨虎城部新编第一军军长等职。
1921年10月,孙中山托人给时任胡景翼部第六支队司令的邓宝珊带去一封亲笔签名信,勉励邓宝珊“坚持初志,百折不挠”,为建立民主共和制度而奋斗。邓宝珊不忘中山先生教诲,以“孙中山先生的一个老兵”而自豪,对中国共产党在思想与情感上也具有很高的认同和很深的历史渊源。
早在大革命时期,邓宝珊在襄助胡景翼督豫期间就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密切合作。1925年夏,邓宝珊接受中国共产党人的建议,在陕州开办了军官传习所,任命共产党人胡重差为所长,王若飞、张如海等共产党员为政治教官。同年,李大钊派共产党员葛霁云担任邓宝珊的秘书。葛霁云经常向邓宝珊介绍进步书刊,与邓宝珊一起分析时局。邓宝珊对葛霁云十分倚重,也通过葛霁云加深了对共产党人的了解与认同。
1927年前后,邓宝珊参加西安解围和策应北伐时,曾在所部驻地乾县开办军官教导队,聘请邓希贤(邓小平)等共产党人为政治教官,对部队骨干进行革命教育。北伐前后,邓宝珊在陕西国民联军及国民联军驻陕总司令部任职期间,与共产党人刘伯坚、南汉宸、邓小平、史可轩、刘含初、李子洲等都有亲密的合作。国民联军驻陕总部创办了两所干部学校,一所是中山军事学校,另一所是中山学院。共产党人史可轩兼任中山军事学校校长,邓小平任政治部主任,刘志丹等任教官,李林任副校长兼教务主任。中山学院五个校务委员中有四个共产党人。中山军事学校教员和学员中有共产党员近百人,他们中不少人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的骨干。这一时期,邓小平、史可轩、许权中等还在国民联军中创建了一个由中国共产党直接掌握的正规旅,这是党在北方直接掌握的第一支武装部隊。“在国民革命形势的高涨中,邓宝珊对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钦佩共产党人忘我的革命热情、坚贞的革命气节、认真踏实的工作作风,对中国的前途也满怀乐观和信心。”
当大革命开始转入低潮时,邓宝珊依然坚持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忠诚于和共产党人的友谊,抵制国民党右派的“清党”。他除保护、帮助许多熟悉的共产党员安全撤离外,还帮助一些不曾相识的共产党员摆脱困境。1927年5月,泸州、顺庆起义失败后,刘伯承逃出四川,取道西安,准备前往武汉。到西安时,刘伯承川资告罄,仅剩的两块银元作了抵押后,就只有一些铜角子了。邓宝珊这时正在陕西,听了葛霁云的汇报,马上让葛霁云拿600银元送给刘伯承,并写信让有关部门开具通行证。刘伯承深为邓宝珊的雪中送炭而感动。邓宝珊还先后救助过西北革命的主要领导人谢子长、刘志丹、汪锋、常黎夫等,并与他们建立起深厚的友情。
1935年,中国共产党发表“八一宣言”后,邓宝珊积极拥护中国共产党“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主张,在晋、冀、鲁之间奔走,呼吁各方团结抗日。西安事变发生后,邓宝珊积极支持张学良、杨虎城提出的八项主张,有力配合了事变的和平解决。张学良被扣南京后,蒋介石派三路大军准备进占西安,杨虎城处境困难,电邀邓宝珊赴西安。邓宝珊到西安后,努力协调各派之间的工作,对避免内战、稳定局势,贯彻中国共产党的主张起到了积极作用。
国共合作抗战以后,八路军在兰州设立了办事处,此时邓宝珊尚在兰州,他与中国共产党驻甘代表谢觉哉等人来往密切,支持办事处的工作,并利用自己新一军军长的身份,全力支持甘肃的抗日民主运动,策应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中共地下党员汤昭武等利用在邓宝珊部担任官佐的身份,积极开展工作,与八路军办事处保持联系。邓宝珊对他们的活动是有所了解的,但绝不干涉,并给予保护。为了宣传抗日救国,打击国民党内右翼分子破坏抗战的一些言行,谢觉哉经常变换笔名在当地报刊上发表评论文章。谢的文章在当时兰州知识分子和各界人士中,引起了很大反响。邓宝珊对谢觉哉非常敬重,经常阅读谢用笔名发表的文章,亦能断定出自其手笔。邓的开明、进步立场,为谢觉哉所赞赏,他在向中共中央反映抗日战争初期甘肃政治概况的报告中曾经提到,“在此间他所接触的国民党上层人士中,‘邓是很明白的人。”“邓宝珊对于民众抗日爱国运动的支持,既源于他对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忠诚,深受大革命时期‘联俄、联共政策的影响,始终对苏联、中共抱有友好态度,也是由于对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认同”。这为全面抗战爆发后邓宝珊驻节榆林“支撑北线,保护边区”奠定了坚实的思想与情感基础。
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
对邓宝珊的统战工作
抗战时期邓宝珊能够“支撑北线,保护边区”,从本质上讲是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的逻辑必然,也是中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的重大成果。
正如前文所述,邓宝珊虽然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但就其立场和政治态度而言,与蒋介石及其嫡系将领有很大的区别。抗战爆发之后,在团结抗日、挽救危亡、不打内战这一关键问题上,邓与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有着高度一致性。对于他和情况类似的高双成等人,中国共产党始终以朋友和“友军”视之,尽力去团结、影响和帮助他们,尊重、维护他们的地位和权益,使他们成为稳定的同盟者,在关键的政治、军事问题上,与中国共产党、边区协同一致。
第一,邓宝珊能够担任二十一军团军团长驻节榆林,这本身就是“国共共荐”的结果。抗战初期,由于国民党军队在察哈尔、绥远、山西战场节节失利,致使国民党地方部队和地方机关向晋陕绥边界地区的榆林溃退,榆林逐步临近前线,成为阻止日军南下、西进的重要屏障。由于榆林毗邻延安和陕甘宁边区,对国共双方来讲,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和政治地位。所以对榆林最高军政领导人的选择,国共双方都极为关注。“曾任过杨虎城秘书长的中共党员南汉宸与爱国民主人士杜斌丞,就抗日形势的发展进行计议,认为太原、归绥、包头的失陷已势所难免,晋、绥方面的军队撤下来,榆林必定混乱不堪。北线不稳,延安必受威胁。蒋介石若用榆林军务界之反共亲信,并能在榆林站住脚,将为陕甘宁边区留下长期隐患;如其不能在榆林立稳,则会使这一地区出现各路杂牌摩擦火并、祸起萧墙之乱。”因此,南汉宸请杜斌丞以西安绥靖公署顾问的身份,建议公署主任蒋鼎文保荐邓宝珊坐镇榆林。在蒋鼎文的保荐下,蒋介石迫于西线形势的危机,下达了邓宝珊为第二十一军团军团长的命令。
第二,尊重邓宝珊的权属,真诚合作。邓宝珊抵榆之前,就主动派自己的秘书、共产党员汤昭武先去延安联系,朱德和毛泽东接见了汤昭武。朱德对汤昭武说:“邓先生坐镇榆林的消息,我们已经得到了,对此延安方面非常欢迎,愿与邓先生合作抗日。请转告我们的意思。”毛泽东明确表示:“邓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将来我们之间相处好是没有问题的。请你转告邓先生,有什么需要之处,我们一定尽力帮忙。”邓宝珊刚到榆林不久,毛泽东就边区和榆林相互联络事宜专门致电邓宝珊、高双成等人。毛泽东在电文中称:“抗战期间,关于贵我雙方军事上、行政上互相联络,互相帮助,各事宜日渐繁多,为使不失时机,益臻完善起见,尔后凡关军事上联络互助之事,先请直接与八路军后方留守主任兼河防总指挥萧劲光同志接洽,凡关地方行政事宜,请与特区政府张国焘同志接洽,以省转折而利抗战。”很快,邓宝珊便回复毛泽东,表示赞成中共中央的决定与安排,此后一切军政事宜当直接与萧劲光、张国焘联系。“这样,从一开始就使双方的联系具有了规范化、经常化的特点。”
1938年2月1日,毛泽东致电在榆林与邓宝珊、高双成洽谈的高岗,明确指出:“在得到邓军长、高师长同意下,可设八路军联络处,不是办事处。”1940年绥德事件发生后,毛泽东电报指示王震妥善处理,电报特别指出:“久已告诉你们暂时不要把米脂及葭县边区化,此两县应暂维现状。因米脂原属榆林专员区,葭县有高双成潜在势力。此两县又均接近榆林,而榆林一带是邓(宝珊)、高(双成)、马(占山)、刘(宝堂)、朱(子文)等许多中间势力集中地。我们的政策是极谨慎地争取这些中间势力,顽固派正用全力与我们争夺这些中间派,用尽挑拨离间的能事,你应十分注意这些。”“邓宝珊是三省边界总司令,萧劲光与你都是他的下级,如他有电来应好好回答。对他应称‘钧座,自己称‘职。高双成是军长职位,亦在你上,如有电来,你回电亦应如此称呼。对他们要取报告及请示态度。”毛泽东还指示中国共产党有关负责同志,在处理与邓宝珊的部队和驻地的双边关系时,充分照顾邓宝珊在国民党内的处境。
党的领导人把邓宝珊部看作可以信赖的国民党抗日友军,在抗日时局每出现新情况时,都及时向邓宝珊通报信息,中共中央有关抗日策略的决议、报告、宣言,边区政府的施政纲领和重大决策等,也经常及时送邓宝珊,以使他深入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和边区的情况。1938年12月5日,毛泽东曾致函邓宝珊:“宝珊仁兄左右:近日敌侵西北之消息又有传闻,谅尊处早已得悉。不论迟早,敌攻西北之计划是要来的,因之准备不可或疏。高明如兄,谅有同情。特嘱陈奇涵同志趋谒麾下报告防务,并将敝党六中全会之报告、决议、宣言等件带呈左右,借供参考。”
第三,利用与邓宝珊有历史渊源和深厚感情的共产党人,加强对邓宝珊的统战工作与思想影响。邓宝珊与共产党人南汉宸的关系深厚,从1924年在北方组织国民革命军时起,他们便在一起,先后参加了驱逐吴佩孚、推翻“贿选总统”曹锟等活动。南口战役失利后,徐永昌带领一部分军队投降晋军,其余人马退到五原,公推邓宝珊为军长。此时的邓宝珊远在陕西三原,南汉宸曾几次致电邓宝珊促其来五原赴任。后来,南汉宸又代表中共中央北方局,对杨虎城及其部队进行统战工作。邓宝珊到榆林后,多次发电报给南汉宸,希望他能来榆林相聚。中共中央为了加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尤其是加强与邓宝珊的关系,决定抽调南汉宸回延安,重点负责对榆林方面的统战工作。周恩来在与南汉宸的谈话中明确指示:“邓宝珊是晋陕绥边区总司令,坐镇榆林,是陕甘宁边区的北部屏障。他的政治态度如何,对我们边区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做好邓宝珊的工作是我们的一大重点。”1938年3月12日,毛泽东派南汉宸亲赴榆林拜会邓宝珊,转达相关事宜并带去其亲笔信:“先生吾兄左右:汉宸屡承电召,今特嘱其走谒。此间一切均托其面达,倘有指示,乞告汉宸。不胜感祷。敬颂戎绥!不尽。”抗战时期,毛泽东多次让南汉宸、续范亭以老朋友身份联络邓宝珊,坚定他团结抗日、民主建国的思想。此外,萧劲光、高岗、陈奇涵等都多次亲自赴榆林拜会邓宝珊、高双成,共商联合抗日以及陕甘宁边区与晋陕绥边区合作事宜。
1939年8月中旬,王震接到中央军委调第三五九旅回师陕北的命令,于1939年10月4日到达绥德,并被任命为绥德警备区司令员。抗战初期王震与邓宝珊有过交往,对邓宝珊维护团结抗日的态度非常赞赏。他到绥德不久,报经中共中央同意,亲往榆林访晤邓宝珊,商談合作抗日的方策。邓宝珊热情地欢迎他的来访,赞赏王震有关团结抗战的主张。邓宝珊对国民党顽固派、绥德专员何绍南的胡作非为原本不满,视为蓄意分裂、破坏团结的败类,表示不会偏袒姑息他们。在严守河防的同时,王震对何绍南的反共破坏展开坚决的斗争。王震把群众控诉何绍南的罪状一面上报陕甘宁边区政府,一面转告榆林方面的邓宝珊,并取得了邓宝珊的支持,为驱逐何绍南出绥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驱逐“反共磨擦专家”何绍南的“绥德事变”之后,王震又奉中共中央之命,带着毛泽东写给邓宝珊、高双成的亲笔信,再次前往榆林访晤邓宝珊和高双成,向他们说明何绍南如何挑衅及其出逃的经过,诚恳表示愿与他们继续保持友好关系,团结一致。
第四,利用邓宝珊往来延安的有利时机,党的领袖毛泽东、朱德等亲自做邓宝珊的统战工作。抗战时期,邓宝珊曾三次到达延安,与毛泽东、朱德及贺龙、习仲勋、王震、徐向前等交流谈心,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1939年4月,邓宝珊赴武功参加胡宗南召集的军事会议,往返均是乘汽车经过延安。当时延榆之间通行无阻,所以邓宝珊从榆林途经延安并未被发现。事后八路军后方留守处得讯,中央领导深以为憾,当即给新一军留兰办事处打去电报,请转告邓宝珊表示歉意:“邓总司令过延,未蒙通知,不曾接待,希大谅!”此后中共中央领导人叮嘱有关部门,注意邓宝珊返途中经过延安的车辆。5月,邓宝珊返回过延安住进一家骡马大店,并未通知边区政府。毛泽东得知后,与萧劲光一起亲自到旅馆登门拜访,双方一见如故,相谈甚洽。毛泽东请邓宝珊和随行人员吃午饭,李富春、萧劲光、周小舟等作陪。席间毛泽东表示:西北军的将领许多是爱国的,有与中国共产党合作和民主革命的传统。现在国共重新合作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建立起来,只要我们共同坚持下去,并且巩固发展下去,一定能够打败日本侵略者。邓先生在榆林,我们一定能够合作得更好。邓宝珊被毛泽东的真挚所感动,欣然接受挽留,决定在延安多住几天。毛泽东请他到处走走,参观指导。这次邓宝珊在延安逗留了一周。其间,回访了毛泽东,参观了抗大、陕公,出席了文艺晚会和群众大会,在延的其他党政军领导人也和邓宝珊会面晤谈。这次延安之行,对邓宝珊后半生所走的道路产生了重大影响。
1943年6月,邓宝珊奉国民党中央电召去重庆,离榆前,重庆方面电示他绕道宁夏来渝。邓阅电后表示:“不指定路线还罢,指定了,我偏要走延安这条路。”6月10日,邓宝珊一行到达绥德。中共绥德地委和绥米葭吴清警备司令部召开了欢迎大会,中共绥德地委书记习仲勋主持会议,驻绥德的抗大总校校长徐向前和邓宝珊都在会上讲了话。当晚在开明士绅刘绍庭家中,习仲勋与邓宝珊进行了推心置腹的彻夜长谈。习仲勋赞扬了邓宝珊坚持抗战、反对独裁的正义行为,详细讲解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策略、中国共产党的理想信念及陕甘宁边区民主施政的方针政策,深入分析了中国抗战局势和中国未来发展趋势。虽然习仲勋比邓宝珊年轻不少,但分析问题极其深刻,富有远见,令邓宝珊十分敬佩,一见如故。从此,两人保持了一生相知相识的革命友情。
绥德是陕甘宁边区的北大门,与榆林直接接壤,因此两地最高领导人的感情,对于维护榆林与陕甘宁边区的关系,维护团结抗战大局至关重要。当时正是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第三次反共高潮,阴谋进攻延安与陕甘宁边区,国共关系极度紧张时期。在这种特殊时期,榆林与绥德之间和谐相处、相互支持,没有发生大的磨擦,这正是习仲勋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精神,创造性地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与邓宝珊建立了良好关系的成果。榆林、绥德之间形成的合作局面,不仅为打破国民党顽固派对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军事包围与经济封锁,巩固和发展边区,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同时也为后来的横山起义、榆林和平解放奠定了坚实基础,被党史界称为“榆林方式”。
6月17日,邓宝珊一行到达延安,八路军留守兵团在郊外列队迎接。当晚毛泽东在杨家岭新建的中央大礼堂为邓宝珊接风洗尘,出席欢迎宴会的有朱德、贺龙、林伯渠、李鼎铭、南汉宸、续范亭等。此次邓宝珊在延安停留了四天,与毛泽东单独会谈数次,与朱德、贺龙等也进行了深入交谈。
11月15日,邓宝珊从西安返回榆林到达延安,直到12月上旬才离延返榆,在延逗留长达20余天。他参观了边区军民大生产成果展览会,出席了边区劳动英雄大会,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公开宣称:“我是大家的朋友!”
邓宝珊与毛泽东、朱德及贺龙、习仲勋、王震、徐向前等人建立的友谊与共识,使邓宝珊完全转变了立场,与中共中央、八路军及陕甘宁边区政府在团结抗战、相互支持、信任帮助方面达成高度共识。在八年全国抗战时期与中共肝胆相照,与八路军协同对日作战、守卫黄河,与边区政府密切合作、互通有无,在经济方面全面合作。特别是皖南事变后,国民党顽固派对延安和陕甘宁边区从南、东、西三方面严密进行军事包围与经济封锁,而唯有北面“风景独好”,因而始终未形成完全的包围与封锁。
抗战时期邓宝珊“支撑北线,
保护边区”的历史贡献
邓宝珊初到榆林,榆林的政治军事形势异常复杂。榆林驻军实力最强的是高双成的八十六师,这支部队经过井岳秀、高双成在陕北20余年的经营,兵力约1.5万人,根基深厚,内部稳定。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迫使其统辖区缩小到横山、榆林、神木、府谷四县,但仍为地方最大实力派。邓宝珊一到榆林就向高双成明确表示“我是来给你当参谋的”,拉近了与高双成的感情,打消了高双成的顾虑。他向高双成分析当时的抗战局势,认为由华北向西进犯的日军,在占领山西太原以及绥远的归绥和包头之后,兵力已感困难,一时尚无力组织向西北一线进行新的攻势,尤其难以离开交通干线向纵深地带发展。榆林方面最重要的是安抚撤退下来的部队,稳定榆林和伊克昭盟抗日军民的情绪。更为特殊的是,榆林与陕甘宁边区地域相接,两地可以说是唇齿相依,互为依托。因此,处理好榆林与陕甘宁边区的关系,不仅对于巩固北线抗日战场和榆林政治军事形势至关重要,而且对于维护国共关系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稳定全国抗战大局具有决定性作用。
在邓宝珊坚持响应维护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战略,坚持维护国共团结抗战的基础上,经过一番整顿和部署,不但使各部在绥远以及晋西接壤的广阔地域发挥了抵御日军南下、西进的作用,而且包头滩上的部队粮草转从五原地区组织调运,使榆林人民供应粮食的负担得以减轻,伊克昭盟得以稳定,榆林地区政治军事的混乱局面得以扭转。
1938年9月5日至13日,傅作义在山西河曲召开北路军各方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协商合作抗日问题。对于关系微妙的北路军各部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会议,它奠定了抗战初期晋、陕、绥边区的安定局面,也是邓宝珊与傅作义友好关系的开局。会议期间,中共代表积极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促进了各派部队的团结对敌。邓宝珊配合中共代表南汉宸、续范亭对傅作义、马占山、何柱国开展统战工作,加深了他们对中国共产党抗日政策的了解。后来,傅作义、马占山、何柱国对八路军一直表现了友好态度,抗日的积极态度也始终没有变化。
河曲会议后,傅作义被任命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他接受邓宝珊建议,率部转移到绥远省西部的陕坝、五原驻扎,在1939年底至1940年5月,先后发动了包头、绥西、五原三次战役,三战三捷,在抗日战争史上影响很大。邓宝珊也于1938年任晋陕绥边区总司令,晋陕绥边区国共之间的磨擦和国民党部队之间的矛盾最大程度地减少。邓宝珊统一指挥这一地区的国民党军,积极发展与陕甘宁边区的睦邻关系,支撑北线,为抗日战争作出了特殊贡献。
邓宝珊指挥协调防区各部队,先后对日伪军进行了夺取达拉特旗战、东胜阻击战、包绥铁路沿线破袭战、新城防卫战、奇袭大树湾、攻击柴磴与昭君坟、东渡黄河奇袭战等重要战斗,沉重打击了日伪军,使日寇南下、西进攻占我大西北的阴谋破灭。
维护好榆林与延安的政治军事经济关系,是邓宝珊在榆林要面对的头等大事。邓宝珊一到榆林,就与陕甘宁边区主动加强联系,并尽可能地以此来影响高双成、马占山、傅作义等将领,取得他们的认同、支持与配合,与中国共产党、八路军、陕甘宁边区保持团结合作的良好局面。为了沟通与陕甘宁边区的关系,邓宝珊到榆林后,派副官石佩玖与八十六师副官高少白,带着他与高双成的亲笔信,前往八路军绥米葭吴清警备司令部所在地绥德,拜会了陈奇涵司令员。此后又在绥德设立了办事处,派绥德开明士绅刘绍庭为办事处主任,负责与延安方面的联系。刘绍庭既是榆林总部的代表、八十六师参议,后来又是陕甘宁边区参议员,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充当和平使者,经常风尘仆仆地往来于延安与榆林之间。
驻绥德办事处设立后,陈奇涵与八路军后方留守处司令员萧劲光、陕北联防司令高岗等先后到榆林与邓宝珊、高双成会谈,达成了和平相处、团结抗战的口头协定。这使得双方在整个抗日期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和平、安宁、祥和的气氛。
邓宝珊在榆林期间,在保护边区方面做了许多工作。
第一,延榆协防抵制敌顽进攻边区。邓宝珊认识到与八路军配合坚守黄河河防,抵御日寇西进是当时他驻节榆林的一项重要任务。邓宝珊的指挥范围,东南自吴堡县宋家川的军渡起,沿陕甘宁边区至三边;东北自军渡沿黄河右岸直到包头、五原以南的伊克昭盟全境。经双方商定军渡至贺家川一段边区通往晋西北的河防,由八路军部队驻守,其余由榆林方面的部队负责。位于陕北绥德地区和山西临县交界处的碛口和军渡,为陕甘宁边区与前方各抗日根据地的两个重要通道,由于边区与榆林建立了良好关系,使这两个通道一直畅通无阻。1938年3月和1939年夏,日寇两次进犯山西保德和陕北府谷两县,榆林部队渡河迎头痛击,八路军和共产党领导的山西新军则从侧翼截击,迫使日军仓皇撤退。全国抗战的前几年,榆林和延安几遭敌机轰炸,双方都互通电话,进行联合防空。延、榆之间邮电往来不受限制。
第二,消极对待并积极阻止蒋介石、胡宗南等国民党顽固派对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经济封锁,始终保持双方人员物资的正常往来,特别是边区急需的战略物资的进入。两方合作的一个重要方面,是维护延榆交通的畅通。1938年3月,邓宝珊命令新十一旅二团派两连兵力保卫连接榆林至边区的公路安全,他叮嘱驻鱼河堡的副官长张润民说:“你们的任务是维护陕甘宁边区到榆林这一段公路的交通安全,保护来往车辆和人员顺利进入!”这一状况一直维持到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胡宗南曾私下三令五申封鎖进入陕甘宁边区的人员和物资,但邓宝珊和高双成都不予执行。不仅货运无阻,人员往来方便,还尽量利用私人关系,从国统区为延安方面采购急需的物资。延安方面则对榆林军队赴西安接运武器弹药、被服装备以及从关中接收壮丁,给予借道北上的充分方便。
第三,相互信赖消除磨擦,有效抵制了国民党顽固派对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军事包围。1939年底,蒋介石发动了第一次反共高潮。他调动胡宗南的20万大军包围陕甘宁边区,从南、西两面封锁并发动进攻,同时命令邓宝珊督饬榆林军队从北面封锁边区。胡宗南曾给邓宝珊发电报说:“兄部新十旅经弟整顿充实,改为暂编十五师,由刘志宏任师长,请即调榆。”邓宝珊看破这是胡宗南的增兵之计,立即复电称:“榆林粮秣困难,供应现有部队尚感不足,如再添一师,势难维持,弟意不调。”抵制了胡宗南增兵榆林、进攻陕甘宁边区的企图。1940年3月,蒋介石避开邓宝珊,直接发给新任二十二军军长高双成一份十万火急的亲译电报,命令他“迅速派兵两团,截断螅蜊峪、宋家川等地沿黄河通往山西的渡口,阻止八路军过河。违令停饷”。原来此时侵华日军向晋西北发动了“大扫荡”,坚持在敌后抗战的八路军,采取了“精兵简政,坚壁清野”的对策,把晋西北的一部分后方机关转移到黄河西岸进行休整,蒋介石企图借机消灭这支抗日力量。高双成经与陕北保安指挥官胡景通商议,向邓宝珊报告了此事。征得邓宝珊的同意后,高双成给蒋介石复电说:“八路军在绥德、横山之间的周家(硷)集结兵力三千多人,有进攻榆林打通神(木)、府(谷),连结晋西北的企图,若我进至黄河岸边,八路军就会乘机袭占榆林,如何处置,谨乞电示祗遵。”同时,高双成通过刘绍庭向延安方面表示:“我交朋友就要交到底,彼此心照,不再明言”。事后,延安方面负责同志转告邓、高:“边区在极其困难之际,榆林方面拒不执行蒋介石派兵进攻河防渡口的命令,是对抗战做了一件大好事。”后蒋介石迫于八路军进占榆林的担忧,放弃了之前的企图。
1940年,蒋介石布置了一个从北面加强兵力,配合胡宗南向陕甘宁边区施加军事压力的计划。蒋介石任命陈长捷为邓宝珊的副总司令兼伊克昭盟守备军总司令,并作了相应的部队调整,让陈指挥新二十六师何文鼎部和骑七师朱钜林部进驻桃力民。桃力民位于伊克昭盟北部的黄河右岸,介乎五原、三边、包头、榆林四地的中心。在这里派驻重兵,本可向东北推进,进攻包头、归绥日军,但陈长捷的目的是包围陕甘宁边区,积极向南推进。紧张关头,中共中央派南汉宸到榆林,与邓宝珊等密谈。南汉宸阐述了对形势的看法,希望榆林方面作出积极反应。邓与高表示:“榆林同陕甘宁边区唇齿相依、休戚与共,没有延安的支持,我们早就被胡宗南吃掉了。榆林上次抵制出兵边区,已使蒋、胡深为疑忌,现在陈长捷率三个师由伊盟向陕北推进,首先要消灭的怕是榆林部队。我们和边区将继续真诚合作。”以后邓、高以粮秣运输困难终未配合陈行动。另外,在处理“绥德事变”和新十一旅“定边事变”中,邓宝珊更是站在了中国共产党的立场上,给予中共与八路军有力配合。
抗战时期邓宝珊“支撑北线,保护边区”是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政策的重大成果
邓宝珊抗战期间驻节榆林“支撑北线,保护边区”,是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策略的重大成果,是党中央毛主席及习仲勋、徐向前、王震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统战工作的光辉典范,这对于我们今天仍有独特的借鉴意义。正因为如此,宋平曾提议并强调指出,应该重视研究抗战中邓宝珊驻守榆林时期与我们党和陕甘宁边区的关系及其历史贡献,“如果认真研究,将对中共党史研究做出新的贡献”。从历史事实来看,这个提议与看法是完全正确的。
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对邓宝珊等的统战工作及其卓越成就,有以下几方面的重要经验与启示。
(一)以民族大义与人民利益为宗旨是统一战线的前提。谋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中国共产党的宗旨。这是中国共产党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的根本前提。在这一前提下,中国共产党愿与一切阶级、阶层、党派、团体、各界人士共同合作,建立最广泛的统一战线。当然,作为统一战线的另一方,尽管在各种具体利益关系上有矛盾和冲突,但在民族大义与人民利益为宗旨这个根本问题上必须具有一致性,这是统一战线能够建立与巩固的根本前提。邓宝珊虽然是国民党统治集团的一位高级将领,但他追求的是民族独立、国家统一、国富民强。因此,中国共产党能够与邓宝珊团结合作,结成牢固的统一战线。
(二)正确处理各阶级、阶层的矛盾与利益关系是统一战线的基础。邓宝珊与高双成等均属于国民党统治集团的高级将领,高双成更是陕北土地革命时期党和红军的主要敌人。但邓宝珊与国民党统治集团中的反动分子有着本质的区别,高双成也与陕北军阀井岳秀不同,他是个职业军人,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也有一定的民主思想,加之他们又都受国民党统治集团核心势力的排挤和打击,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所以,尽管他们在许多利益上与工农群众有矛盾,但在中华民族根本利益上,却与中国共产党和广大人民群众是一致的,这是能够结成统一战线的根本政治基础。
(三)求同存异,互信互利互赢是统一战线团结合作的有效模式。统一战线是不同的阶级、阶层、党派、团体、各界人士,在一个共同目标之下所形成的政治联盟,团结合作是其核心。但统一战线内部由于构成成分的复杂,具体利益的不同,甚至相互对立,矛盾的存在是必然的。团结合作就必然要求大同,存小异,要相互支持,互相尊重,相互忍让,相互妥协,平等相待。并要有效克制,冷静沟通,不能互相猜疑,战略误判。要努力做到政治上密切合作,互访互联,保持信任;经济上互通有无,互利互惠;军事上互不侵犯,联防作战,实现战略互信,战术协同。
(四)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是统一战线中团结合作的必要手段。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团结合作是统一战线的本质要求,为了达到这一本质要求,统一战线内部需要相互忍让,相互妥协,但忍让与妥协不是无限的,更不是无原则的。比如统一战线的领导权问题,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问题,这些问题是没有任何妥协之余地。中国共产党在与邓宝珊、高双成等的统一战线中,团结合作是主流是核心,但也有必要的斗争,如驱逐国民党绥德专员、“反共磨擦专家”何绍南的“绥德事变”,解决驻定边的邓宝珊从甘肃带来的新十一旅的“定边事件”等等。总之,抗日战争时期,在与邓宝珊、高双成等的统一战线中,团结合作是主题,是主流,但必要的斗争也一直伴随其间,而這种必要的斗争更加巩固了统一战线,促进了邓宝珊、高双成等的立场转变。
(五)将各种关系和矛盾为我所用,是统一战线团结合作的策略艺术。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要充分考虑利用好各种矛盾,并在关键的历史节点上审时度势,作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从不同的角度寻求利益的共同点,最大限度地争取有利于我方发展的方向。这也是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与邓宝珊、高双成等开展统战工作的重要经验。(责任编辑 杨琳)
【本文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正确处理与各阶级、阶层关系研究”(18XDJ01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曾鹿平,延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高扬,陕西省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