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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滴水

2020-12-28泾河

散文诗(青年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微风大地

泾河

春 天

春天在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春天在寻找自己的伙伴。春天对着阴坡的冰凌说告别,春天为柳树上的啄木鸟画了一道粉眉,那粉眉像闪电,在剧烈地敲醒一道门。那道门开在树中央,连通着一个全新的世界,这边有我,那边有你。春天衣衫褴褛,丝绦缕缕,蓑衣纷飞,春天却又雍容华贵,春天为远方的穷亲戚准备了丰盛的嫁妆,春天的马车上,运着绿色的火焰和银色的星辉,运着干净的柴火,运着年轻的豹王,运着染遍世界的颜料。春天为自己编织了一顶橄榄枝王冠,春天的王冠挂在旗帜上,洁白无瑕,如雪如花,清亮高贵。春天戴着王冠,举起右臂,多像《自由引导人民》里的女神,春天说,走。春天说,走,来这里。春天的身后,是大地的仪仗,挟裹春雷。春天像一条鱼,划开水面,湿润光亮,鱼的眼里满眼春风,鱼在水上,春天在水下,像爱我的妻子,光滑柔软,像冰凉的碧玉,温润沁脾。晨光熹微,春天黑黑的样子,多像我七岁的小弟弟,明眸皓齿,骨骼清奇,光着脚丫,在大地徜徉,留下稚嫩的脚印。春天的脚印凌乱地缀满小路,如同小路开出的黑色花朵,伸向窎远,伸向未来。爱意迷离的春天,有些恍惚,有些痴迷,她俊俏的脸庞像开花的新月,布满红晕,她扑向草垛,说,亲亲我;扑向小花狗,说,亲亲我;扑向江水,说,亲亲我。寥落的北国烟尘朦胧,青云散尽,一树桃花红似火,春天,走下花坛,芸芸众生里,她是一个失落的姑娘,走在冷清的市井里。

灯 笼

被点亮的小柿子,挂满冬天的枝头,多像一个个红灯笼,包裹日子香甜的果浆,静静聚敛月光、晚霞与寒露,在十二月的风雪里,摇曳,摇曳。那灯笼,来自春雨绵绵的田畦,来自一个浅浅的承诺。它曾开放成细碎的星盏,在春雨里,在绿风中,吸纳泥土的芬芳。而鸟鸣多么清亮,杜鹃或黄鹂,都是妖娆的歌手,柿子开花时,星斗明亮。隐退的乡土里,一条小路通向深邃的远方。我听到羯羊的叫声,我听到犬吠鸡鸣,小河结冰了,炊烟放飞了一冬的梦想,炊烟把手伸向天空,伸向天堂,炊烟的丝带素洁缥缈,挂在时光女神的脖子上,飘啊飘。柿子,面向大地,背对太阳,那是被大地悄悄捉住的小心脏,透亮清纯,金红金红,扑通,扑通,扑通,这大地的脉搏如此真实清晰,我抓住一个小柿子时,我“和古老的大地母亲,又结成了永久的同盟”。小鸟们穿着灰衣裳,站满一树,守在柿子旁,小鸟的目光神圣,眼里藏刀,神气十足。打灯笼的小鸟啊,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天,谁是谁的情人呢?谁又是谁的小英雄?打灯笼的小鸟啊,这芬芳的小灯笼,个个满怀心事,包藏火焰,它甜蜜的内心,足以迷醉一只狼两只狐狸,足以温暖小獾熊一冬。星光下,老屋沉静,一树柿子打开内心,千个柿子内心开花,千颗灯笼同时点亮,芬芳清甜的世界,雪花飘落,人的内心升腾着甘冽的美意,人世间的幸福时光,开始了。

迎 迓

天亮了。天终于亮了——阴云后的太阳,光亮浅淡,刷亮东方天际,云雾笼罩的贺兰山,脉峰继续延伸向窎远的天际,如同一条黛青的苍龙,盘伏在西北苍茫的大地上。山脉形成的那尊睡佛,依旧那样睡着,眼睑垂落,面容静默,那为苍生祈愿的神情,肃穆安详,亘古长久。岩羊,三两只,在尚未消融的积雪里徜徉,它们黑贝壳般的四蹄,在雪地上点拨出整齐的花冠,多像大地的密语,一串串,自由而规整,散漫而严实,落地见印,音符一样,奏响西部沉郁幽怨的出塞曲。岩羊怀揣秘而不宣的心事,有时站在陡峭的岩顶,向东面开阔富庶的平原和城市瞭望,眼神奇崛忧郁,充满无尽期许与温情,像一尊灵动的石雕,和天地融合为一体了;有时,在无声的旷野山地,盘旋复盘旋,最后孤独地走向山谷深处,步履轻盈又略带沉重。劲风吹,一骑雪尘飞扬时,雪沫飞舞处,犹见彩霓裳。劲风复吹,前山的岩画已裸露出来,在早春的气息里,重新焕发出历史久遠的荣光,岩石断面上,那些劳作的画影,那些狂欢的舞蹈,那些交媾的欢快,那些绵长的祈祷,那些飞动的生灵,那些战斗的兵刃,突然活跃了,天地间万事万物,无非时间的奴隶,彼一时,此一时,皆如故。在破冰的溪流里,有丝丝萌动的春意,开始播下苔藓绿,水的沉默中蕴藏了恣意汪洋的火,已经烧向松动的宁夏平原了。迎迓日出的那缕轻烟清淡素洁,羊肉街口,失落的快递小哥终于坚韧地启动电动车了,可有那春天寄来的快件——该是一个带泪的微笑,或洁白的背景,生动美丽。

时 光

细微如丝的脚步声在向我接近。一声接一声,应和着心跳。然后,我听到有谁在轻叩门楣。是过往的旧时光,还是昨日遗落的小情绪,或者是突然开放的金芍药,传递出芬芳气息。门楣外,混沌的世界无法预知,时空间飞转的漂浮物愈发浓稠。现在,黑夜开始弥漫,大片的空阔江河一般铺满时空,虚无缥缈,时间停滞不前,我能听到时间在体内流动的声响,像钢铁燃烧,又像是春蚕吐丝,缓慢,有序,却夹杂痛楚。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向前走动的样子,慵懒,黯淡,失魂落魄,神经质,或强迫症。像一条小河,在潮润的暗沟,蛇一样向前爬,爬,爬。有些许的艰难,也有幸福的阵痛。甚至,我能感受到,一丝丝逝去的生命剥离时的那种疼痛,有如抽丝剥茧,亦似敲骨取髓。一棵从根部燃烧的树,终于看到自己过去的灰烬,布满星光。豆大的星辉,从遥远的天际鱼儿一样游来,它们是要助阵一个微弱的灵魂去战胜自我。门推开,却是我可爱的小姑娘,满脸汗渍,像一个10岁的小太阳,却长着月亮的模样,浅浅地微笑着,热情洋溢地向我扑来,带着春天傲娇的扑鼻气息,她是我的小女儿,是要将我此时的心绪开化,将冰封的河流打开。门楣合拢,这个世界突然变样,有一种美好,那般珍贵,撩拨着我的心绪。月光,进来,月光是那个从不喝酒的老朋友,若无其事,散漫地游荡着,一层一层覆盖了旧时光,覆盖了旧情绪,覆盖了老时间,在我的屋子里,月光变得亲切而迷人。夜色,加剧,有更多的重金属加入进来,黑得如此灿烂。

河 流

这条河,在我的心里,是打碎的一万颗星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我的心里,荡漾,荡漾。它是一条被撕开的月光,柔软地挂在天堂的一隅,宁静而明亮。穿越小南川腹地,它带着深山里的苦艾、榛子、白蒿的芬芳;它带着林麝、黑凤蝶、红腹锦鸡的气息;甚至,它带着金钱豹金黄的闪电;甚至,它还带着魏征梦斩老龙的遗迹上的血红。这条河穿过我的血脉、梦境,甚至穿过我的爱情。我从小听到它低沉的河啸,如银子从天界倾洒而下,使我的梦境明亮而潮润,湿漉漉的。它混合着母乳、草莓、小鱼和盐,穿过我的身体,穿过我的骨骼,像明亮的铁,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肌肤纹理上。它浸染过我青涩的爱恋,它见证了那个黯淡的星期五,和一封写满失落的信笺,它曾为我布设过一道金红的晚霞,那晚霞的光芒持久如太阳。而远天的云朵,多像我的羊羔,跨过时光散落的栅栏,一路奔跑,一路撒欢。而羊羔终于看到河流里面的倒影,河流在羊羔黑亮的瞳仁里放大成天堂,成草原。只有那一河床的卵石,在蓝天的辉映下,像一千个延伸向西天的小佛陀,双目紧闭,双掌合十,面目恬静。圆润朴实的卵石,是一群游出了红尘的鱼,任时间放牧,任风雨洗礼,心境空阔澹泊如初。而河流向东,我却向北。日出时,它打开自己,是一把清丽的扇子,摇送一缕沁人心脾的凉意后,继续转身而去,决绝而悲凉。它带走了一抹晨光,带走了一串回忆,带走了混杂着五谷杂粮味的乡愁,带走了如莲的心事,只留下一个委婉动人的背影,在闪着星辉的天空里,时暗时明,时远时近,时浊时清。

花 园

我的内心一直潜藏着一个花园。这个花园朴素、宁静,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简陋、拮据的花园——只种了牡丹和芍药两种花,在敞开的院子中央,几个木棍简单围拢成篱笆,为防止鸡鸭猫狗或羊羔践踏伤害。春天一过,所有美好的事物仿佛都忘记了忧郁与伤痛,在绿风的拨撩中,开始萌动、勃发。包括丑陋的老柳树,突然柔软婀娜、妩媚多姿地垂下千条丝绦,撩拨着大地的春心。包括病入膏肓的黄牛,突然满眼春色,透过低矮的牛棚,望眼欲穿,注视着远处的青山。牡丹和芍药,在小院的中央,低调地聚敛着春天的阳光,躲过大红公鸡的侵扰,躲过车辙的碾压,躲过匆匆奔波的脚步,悄悄生长,生长。有一天,在不经意间,它们突然开花。显然,那一米见方、尺许高的木栅栏,已关不住这呼啦啦向上的花冠。几片碧绿的叶片坚硬地伸出栅栏,并高高举起,像大地之剑。而叶茎顶端的那几朵牡丹花,更是冷艳绝伦地绽放,在农村的黄泥小院,开得雍容华贵,开得惊心动魄,开得令人窒息。蜂蝶是势利的小人,突然大献殷勤,嗡嗡嗡,嗡嗡嗡,使这个简陋的院子热闹起来。我被这突然降临的美意震惊。我把手伸向花丛,感到一股稠密的温凉,抚摸着我的手掌,而有些刺鼻的芬芳,已扑进我的胸膛,像一杯酒,又如一道柔软的闪电,击开了我懵懂的心灵。我的世界突然开花了,如冻土开化,冰原消融。我看晴朗的天宇一副慈悲相,如同紧闭双目的菩萨。整个夏天,我在芬芳的花香里氤氲,我是自己的花朵,我把自己打开。而秋天的刀子终于割下来时,牡丹和芍药已开败,零落萧条,枯萎成泥,最后从地面消逝殆尽,不留一丝痕迹。花园亦被夷为平地,不复存在,仿佛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一样。有一春日,我在老家的旧院徜徉,从干裂的地面,突然看见一些嫩黄的花芽在使劲拱破坚硬的土层向外钻。那正是花园的旧址——那个花园依然存在于地下,并不被泯灭。它是在等待着一个时节,然后不经意间呼啦啦而起,与这宽厚的大地,与那深情的眼睛,再次相见。

村 庄

村庄,是被那一阵激烈的鸟鸣叫醒的。尖锐,嘈杂,甚至有些歇斯底里。起初,一两只鸟先叫,三五只会加入,然后,七八只,更多的鸟,相继开唱,在尚且灰蒙蒙的时光里,扯开了亢奋的嗓子,黯淡的启明星,是它们遥远的指挥官,此时此刻已昏聩不堪。大多鸟儿们嗓音清脆,歌喉甘润,精神抖擞,但有的鸟还未来得及洗一把脸,就开始叫,有的甚至还眯着眼睛,只顾张开嘴,尖锐地叫叫叫,叫错也没有人批评。在我家院子东南角的那棵老杏树上,已经站了黑压压一片。后来我知道,阿叶家的院子,文东家的院子里,都有一树鸟鸣。村庄的每家每户,都有一树,大多是麻雀,早晨的合唱,是它们的早课,春夏秋冬,从未间断。大约一节课的工夫,鸟儿们下课了,合唱戛然而止,讨论结束,仿佛梦幻一般,小雀亦无影无踪,都回家写作业去了。晨光熹微中,青黛的南梁山,绵延着高大威猛的身躯,像一只猛虎,但突然变得温柔似水,睡眼惺忪,看着山下村落,心生怜悯,一脸慈悲,如同一尊打着哈欠的卧佛。朝阳为大地涂抹上湿润的金黄。雄鸡下架,柴扉打开,炊烟升腾之际,村庄苏醒。村西头的那口老井,亦睁开了深邃的眼睛,井口青灰的小石板,遗落的昨夜星辉,依旧斑斓。第一桶井水摇上辘轳,浸透清水的井绳,整齐咬合缠绕在经年的木辘轳上,这扶摇而上的清水,该是这一天幸福时光的源头,甘冽澄澈,布满星光,荡漾着大地深处的涟漪,神情肃穆,不卑不亢。有时,一阵风齐齐吹向那棵今年刚开满花的小杏树,粉白的杏花,飘落在小道上,和着小路上星星点点洒落的湿漉漉的井水,芬芳成泥,粘满脚底。而竹子扁担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又是另一曲低沉的歌谣,一直回响到炊烟袅袅的厨房。而那挑水少女健美的腰肢轻微地扭动,是这个村庄最动人最美好的背影。

露 珠

这一抹朝霞,鲜艳娇嫩,是谁早晨的色泽?东方的天地开阔,时空中氤氲着圣乐,千万只白鸽缀成一条链子,簇拥而来,是在迎接一个时辰,还是在启谕一种美好?露珠,悄悄跑出来了,挂在叶梢,挂在花间,挂在早祷老人的眉梢,挂在豹子金黄的毛皮上,像一道闪电,说来就来了,谁都没有觉察到。露珠儿,湿润冰凉,长着小翅膀,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像一群披着风的小王子,背着丘比特之箭,对花说着情话,惹得花儿羞红了脸,又对着蟋蟀呢哝,还送给它一把小提琴,把它扮作音乐家。露珠的心意谁能猜透呢,像那小姐姐的心思,古怪精灵,变幻莫测,时阴时晴的。但现在,露珠是多情的,它的小世界,蕴含了纯真的念想,在花草树木间,它放飞自己,是大地白昼明亮的星星,闪烁着柔静的光斑,它是要照亮虫子的心,照亮花草的心,照亮爱美之人的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精灵,带着洁白清冽的火焰,把大地之心点燃。露珠跑来跑去,把自己跑成一群小青马,戴着银色铃铛,叫醒沉睡的蒲公英、车前子。现在,露珠打开它明镜般的小镜子,映出草莓粉嫩嫩的脸,草莓长着一脸小麻子,在红红的早晨,多么妖娆可爱,多么芬芳迷人。露珠挂在草莓的脸上,用它清凉的小刀子打开草莓火热的心,草莓的清香沁人心脾,草莓摇动金红的铃铛,像汁水丰盈的小乳房,露珠惊飞,天地大亮。

微 风

静谧。天空蔚蓝如海面,天际清淡,小鸟偶尔飞过,如一个小逗号,舒缓了天空一时的困顿,留下一串浅影,不见了踪迹。沉降的空气悬浮在半天,没有阴冷的风,亦无刺骨的寒意。阳光里,有流动的情愫。微风,夹裹着暖意,游来游去,像一群看不见的鱼,穿行在房屋间、树丛间、市井间,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回音。微风,光滑细腻,有绸缎的质感,有碧玉的温凉,有花瓣的柔软,有雪沫的激灵,有槟榔的甘冽,微风拂面,如恋人相见。微风,吹气如兰,仿佛一個少女俯于你耳畔,凤凰的羽毛落满了你心间。游走的是时间,留下的是风尘。瞬忽的弦月还挂在西天,像新生的光明,微弱鲜嫩,一闪即逝,仿佛从来没有显现。微风吹动轻盈的芦苇,芦苇摇动纤细的手臂,灵动的舞姿婀娜妩媚。结冰的河面银光闪烁,大地的镜面澄澈透亮,一对飞倦的喜鹊在冰面踱来踱去,它漆黑的部分多么明亮,像微风的黑眼睛,炯炯有神。微风,洁白素净,裙袂飞扬,微风的脸,转过来,生动可爱,我要叫出微风的名字。我要叫出微风的名字了,它是那样亲切动人,就连我的小女儿也转过脸来。一时的爱意汹涌澎湃,无尽的依恋娓娓道来。微风,穿着母亲缝制的小花袄,带着父亲锻打的小银镯,骑着刚刚成年的小羯羊,领着一群长大的雪花,向我飞奔而来。微风拂面,春暖花开。

口 弦

那风,柔密温凉,穿过空旷的田野,穿过河流,穿过麦地,在大雁和鹰隼旋空的沙坡头,断断续续,催动沙海微微翻涌。那风中,口弦之音如泣如诉,如丝如缕,哀怨延绵,如涩涩的沙粒,又如细密的麦芒,坚硬粗砺。手持口弦的姑娘,背对黄河水,面朝贺兰山,她清瘦的身影,像脱俗的马莲,高俏的举起青春的美意。她的裙袂在风中翻飞,像七彩的风马旗。她是部落最后的公主,还是部族遗落的少女?高鼻梁大眼睛背后却是长久的忧伤复忧虑。一只幼年的旱獭,默立于不远的沙丘,神情肃穆,一脸悲悯,可是她忠实的倾听者?是的,她应该有满腔的情愫、如莲的心事,她开花的世界已蜂蝶纷飞,而大地却满眼荒芜,不见春风。她终于要对着热爱的山河和朴素的家园,打开缤纷的心意。她终于要弹奏一曲自己的赞歌,借助这三寸竹板、一片竹簧。她催动内心纯洁的清流直达口腔,那美好和光明的故事,站立成整齐的音阶,从口弦隐秘的罅隙,缓缓溢出,人世间,所有的悲欢与离合、爱恨与情仇,如脱缰的野马驹,如天山消融的雪水,一泻千里,奔涌向四面八方。壮阔的北国,像宽容的母亲,转过身去,并悄悄抹泪。哦,口弦子,这人世间最小的船只,却摆渡着最沉重的物体,在风雪交加的海洋上,摇曳,翻滚。这人世间最简朴的翻译器,多像一把柔软的刀锋,轻轻划过碧蓝的晴空,划过深如大海的人心,呈现人世斑斓的原色,给世界,给你,给自己。一曲终了,她的身影消遁于天地一色的窎远,仿佛一个符号,停顿在腾格里南缘的沙海深处,被惊飞的白尾地鸦,在空中打着扑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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