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鲸落，万物生

张云峰

海洋是一切生命的发源地，岛屿上生长繁茂的植被通过光合作用，从阳光里吸收生长所需的能量。黄鱼、龙虾和螃蟹们捕食漂浮在水面温水层的浮游生物，从天而降的海鸟把整个身体钻进水里，和海豚、鲨鱼一起追逐沙丁鱼群。海葵和藏身其中的小丑鱼互相利用，在阳光能照射到的深度里组成最佳的共生伙伴。多么神奇的海洋啊！可是，在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海底深处，那里的生物又依靠什么方式生存呢？

2020年3月20日，我国“深海勇士”号载人潜水器在南海进行科考任务时，发现一条长3米的“鲸落”。这是我国第一次发现这种神奇的深海生物群落，是现代社会中发现的不足50个自然鲸落中，具有长期观察价值的一个。

鲸落，是指从鲸鱼死亡开始，在落入深海过程中形成的独有生态系统。根据相关统计，在北太平洋深海中，至少有43个种类12490个生物体依靠鲸落生存，每一个鲸落都会给深海和底栖生物带来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物质供给。所以，一直有“一鲸落，万物生”的说法。更为神奇的是，鲸落除了供给现有生物群落生存以外，还能产生新的生物物种，因此有人把它称为“最浪漫的死亡”。

鲸落大约分成四个阶段：

当一头鲸鱼因为某种原因死亡，它巨大的身躯会慢慢随着海水移动，在浮力和重力的不断平衡过程中，被盲鳗、鲨鱼和一些甲壳类动物撕咬。这是第一个漫长的过程，由于鲸鱼体型巨大，短时间之内无法被以食用软组织为主的食腐生物吞噬干净，所以这一过程长达4个月至24个月。这一阶段，被称为“活动食腐阶段”。大部分鲸鱼遗骸，会在这个阶段被慢慢分解。

第二阶段，是从鲸鱼骨架到达海底开始的。这时，鲸鱼的骨架已经落到宽阔的海底盆地。多毛类和甲壳类动物会以此为安居之地，依附于骨架周围，靠食用残余的组织结构为生。与此同时，有些漂浮在海水中的残屑也会慢慢沉入海底，和终年不见阳光的泥沙混合在一起。这些残屑被称为“海洋雪”，是海洋碳循环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2003年，日本科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们把几只搁浅死亡的抹香鲸放到200米深的海底，开展了一次持续几年的科学观察。在这个阶段，他们发现了以贻贝为主的甲壳类生物大量繁殖在鲸鱼骨架附近，另外，还有一种线虫和新种文昌鱼生活在骨骼下面的沉积物中，这里的生物活动极为活跃。这个阶段被称为“机会主义阶段”。

当鲸鱼骨架上仅余的残渣也被消耗殆尽，大量厌氧菌会进入鲸鱼的骨骼组织。鲸骨中含有60%的脂肪，这些厌氧菌吃掉鲸骨，分解脂肪，并利用海水中的硫酸盐为催化剂，分解出硫化氢。这个阶段对一些硫化菌来说，是利用硫化氢通过水中溶解氧将其氧化，从而获得能量的最佳时期。

最后，鲸鱼所有骨骼中的有机质消耗完毕，只留有鲸骨的矿物遗骸，它会被当做永久长眠海底的礁岩，为底栖生物的生存提供庇护。

鲸落能够在海底形成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它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它是深海底棲生物食物获得的主要来源，它能够在几年到上百年间为特定范围内生物群落的繁衍提供能量。

鲸落不只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还可以指鲸鱼落到海底之后形成的底栖生物群落。有人说鲸落是鲸鱼留给大海的最后温柔，是悲壮、浪漫而唯美的一次死亡。它就像森林中倒下的枯树一样，在某个范围内形成一个稳定的生态系统。在枯木不断腐败的过程中，既能保持局部土壤不随雨水流失，又可以供养不同种类的生物生长繁衍。由此可见，倒伏的枯木也像大自然在森林里形成的“鲸落”一样，用尽自己最后的能量，努力维护着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不过，随着现代文明的高速发展，人类大量的捕鲸行为，使得自然条件下鲸落的数量为之减少，从而威胁到海底底栖生物的生存，不能不说是一种人类造成的悲剧。